卷二 極樂仙宮 第八十六章 烏有先生(四)
元無垢、厲無咎見袁師道堂而皇之地說出這樣一番話,有理有據,令人難以辯駁,兩人的臉上,同時流露出了得意之色。
元無垢轉向烏有先生,躬身說道:「師尊,袁先生的意思,便是我和無咎的意思。丁午行刺一事,事實俱在,不容否認,該當如何處置,請師尊示下!」
烏有先生對著袁師道說道:「袁兄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我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趕盡殺絕。十三太保從此解散,除了丁午之外,其他人鞭笞一百,通通逐出烏有之鄉,終生不得踏足烏有之鄉一步。丁午罪大惡極,滅其三族,擇日公開處刑。」
烏有先生說完這些,元無垢、厲無咎齊齊跪在地上,丁午手腳一軟,癱成一團。
袁師道見烏有先生殺伐決斷,毫不拖泥帶水,知道他經營烏有之鄉這麼多年,已經被鄉民奉為神明,不容質疑,因此養成了高高在上、獨斷專行的氣質。
烏有之鄉並不是建造極樂仙宮的好地方,不然的話,留在這裡,倒是一舉兩得。不過,烏有之鄉這方土地雖然價值不大,但是烏有先生的治理之道,以及他手下的嚴霜、辛寒、元無垢、厲無咎這些忠實門人,或文或武,各有所長,倒是可以取為己用。袁師道想到這裡,心裡的一個念頭漸漸成型。
三日之後,正午時分,按照烏有先生的意旨,烏有之鄉在公祠之外,對逆徒丁午及其三族,進行公開處刑。
烏有之鄉的最早一批鄉民,原本都是烏有先生的信徒,來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並非同姓同族。因此,烏有之鄉並沒有一家一姓的祠堂,而是按照烏有先生的想法,建造了一座公祠。
這座公祠,既可以祭祀各姓的祖先,更為重要的用途,則是日常用來對鄉民宣講烏有先生的意旨。
公祠外面,是一片寬闊的空地,地面鋪以石板,一塵不染。空地的另一頭,與公祠相對的,則是一個寬大的戲台。烏有之鄉日常對人進行公開處罰,都是在這個戲台上面舉行。
烏有之鄉自建成以來,雖然刑罰殺戮,時時難免,但是公開處死三族,這還是頭一遭。因此,消息一傳出,遠近的鄉民便紛至沓來,都匯聚在了這片空地上。
此時,戲台上面,烏有先生等人已經就坐。台上對著鄉民跪成兩排的,正是丁午及其三族,一共三十六口人。除了丁午之外,其他人的嘴中,都塞上了麻核,以防亂喊亂叫,擾亂刑場。
戲台的兩側,各自排開六名掌刑快手。一般的劊子手,這時都是手握一柄系著紅綢的鬼頭大刀。而這一十二名掌刑快手,手中拿的,卻是一個黃色的竹筒。
許多鄉民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不知道這竹筒到底要派上什麼用場,一時議論紛紛。但是,他們又沒有一人敢大聲說話,空地之上,儘是嗡嗡的低沉說話聲。
監刑的厲無咎見時辰已到,沖著端坐在戲台中央的烏有先生行了個禮,隨即轉過身來,目光掃視全場,示意大家安靜。
他作為烏有先生的左膀右臂,也是積威已久,目光掃過的地方,那裡的鄉民頓時就噤若寒蟬,場上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厲無咎滿意地點點頭,對著台下鄉民大聲說道:「十三太保中的第七太保丁午,日前公開行刺烏有先生和袁師道先生,罪大惡極,罪無可赦。經審判,丁午對其罪行供認不諱。今日,當著眾位鄉親,對丁午及其三族明正典刑。——丁午,你知道悔過嗎?」
丁午跪在台上,披頭散髮,目光散亂,對厲無咎的話渾然不覺。厲無咎看著他,又大聲問道:「丁午,你知道悔過嗎?」
丁午像是觸電般驚醒過來,連聲說道:「悔過,悔過!」厲無咎說道:「那麼你說說,你錯在哪裡,又如何悔過?」
丁午這時只是猛然點頭,一迭聲地說道:「有錯,有錯,悔過,悔過……」
厲無咎見他變成了這個樣子,似乎有些意外,眉頭一皺,對著他旁邊的親族說道:「丁午犯下彌天大罪,你們是同謀,罪該萬死。即便不是同謀,你們作為近親,也是罪無可恕。丁午變成今日這個樣子,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的惡行,肯定也不止這麼一樁,必定由來已久,數不勝數。
「今日,我便給你們一個機會,誰要是能說出丁午到底錯在哪裡,說得大家入腦入心,從此引以為戒,我便饒他不死。又或者,誰要是供出丁午的其他罪行,讓大夥知道,丁午是怎樣一錯再錯,泥足深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我也能寬限他的死期。你們想想我說的話,誰要先說,便站起身來!」
厲無咎話音剛落,只見丁午身旁的一個人站起身來。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嘴中的麻核,對厲無咎示意。厲無咎點了點頭,他便從口中掏出麻核,小心地握在手心,大聲說道:「各位老少爺們,大娘大嫂,我是丁午的二叔,我自己沒有兒子,一向拿丁午當親生兒子看待。
「今日我為什麼要站起來說話,不是我怕死,也不是丁午的所作所為,給我丁家抹了黑。歸根結底,我們烏有鄉能有今日的大好局面,靠的是誰?大夥飲水思源,不能忘了恩人。這大恩人,便是我們的烏有先生。
「烏有先生是我們烏有鄉的活神仙、活菩薩!丁午大逆不道,竟然敢謀刺烏有先生。知不知道,烏有先生可是千金之軀,你傷了他老人家身上的一根寒毛,便是傷了咱們烏有鄉鄉民的一片赤子之心!我問大夥一句,咱們能不能答應?」
他說到這裡,台下有不少人高聲應和:「不能答應!不能答應!」厲無咎拍掌笑道:「說得好,說得好,大夥自然不能答應!」
厲無咎話聲未落,只聽見一個童稚的聲音叫道:「二爺爺,我不許你這樣說大伯。大伯是好人,大伯不會幹壞事。你說大伯壞話,和壞人一起欺負大伯,你才是壞人!」
厲無咎看過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聽他說的話,想必是丁午那死去的兄弟丁未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