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極樂仙宮 第九十五章 桃源故地（三）
這個老者的背部，駝得十分厲害，頭垂到了膝部的位置，滿面皺紋，但是頭髮烏黑髮亮，竟然沒有一絲的白髮。
袁師道上前打量了一下老者，開口問道：「老丈是本地人么，我們初到貴地，叨擾了，不知可否到老丈的家中歇歇腳？」
那老者歪著頭看了看眾人，嘴中低語道：「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嗯，一共六個。」扭過頭看了看手中的竹籃，又說道：「這些也夠了。」
老者提起竹籃，沖著幾人擺了擺手，轉身就走。袁師道等人忙跟在他的身後。
出了這一片墳地，那老者將幾人帶到一個茅屋之中。這個茅屋離墳地不遠，看著像是看墳人臨時歇腳的地方。
老者將眾人領到屋中，便提著竹籃往屋後走去。幾人四處打量一番，只見屋中的陳設極為簡陋，除了一張缺腳的木桌，四條破損的板凳，就是一個鋪滿稻草的床鋪。
幾人見老者提著竹籃出去了，猜想他是在準備飯菜。之前見他提著竹藍在墳前拿那些祭拜的食物，眾人心裡都是一陣異樣，心想等老者將飯菜做好端上來，只需要口頭上客氣一番，卻絕不動筷吃上一口。
此時眾人擠在茅屋裡面，茅屋本來就不大，這時顯得更加局促。嚴霜、辛寒見狀，將木桌搬到老者的床前，安排袁師道、袁崇謀以及元無垢、厲無咎坐在板凳上，他們二人坐在床上，幾人圍著木桌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那老者果然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雞鴨魚肉，一樣不少，都是滿滿的一大盆，另外還有兩樣果子，也各自堆了一大盤。
老者將飯菜安排停當，對眾人說了一聲：「吃！」他自己則走到茅屋外面，在柴堆邊上坐了下來。
袁師道等人見老者不一起吃飯，而且說話惜字如金，不由得面面相覷。
元無垢起身說道：「老兄的飯菜，十分豐盛，我們受之有愧了。不過，我們來時已經用過了，這時還不餓。這些飯菜，老兄還是自己用吧！」
那老者聽到這話，也不回頭，只是淡淡地回道：「飯菜是按人頭安排下的，你們不吃，我跟外面的人不好交代！」
元無垢問道：「我們來到貴地，一路上只見到老兄一人。你說的外面的人，他們在哪裡，請老兄替我們引見引見！」
那老者頭也不回，自顧自地說道：「你們從外面進來的，怎麼還問外面的人在哪裡？」
元無垢奇道：「老兄說的外面，是指世外桃源外面么？我們吃不吃這飯菜，為什麼要向他們交代？」
那老者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外面人上墳祭拜的。我拿來做給你們吃，你們又不吃，我怎麼向他們交代？」
眾人聽到這裡，都覺得這老者瘋瘋癲癲。他偷了別人的祭品來吃也就罷了，偏又說什麼要給人一個交代，豈不荒唐怪誕？
只聽那老者接著說道：「有東西吃，我勸你們好好吃吧。你們來得巧，正好是清明時節，外面的祭品，我們這裡才能吃得到。要是換作其他的時候，你們便是想吃，也是吃不到的！」
眾人聽到這裡，心裡都覺得有些瘮人。元無垢試探道：「老兄所說的，我有些不明白。我們一路過來，都沒有見到什麼人，外面的祭品，又是怎麼送進來的呢？」
那老者哼了一聲，說道：「誰說是送進來的？他們在外面上墳，我們這裡自然就能吃到了！」
元無垢聽到這一句，臉色一變，轉頭看了看袁師道和袁崇謀。
袁師道此前到過酆都地府，這時覺得，這老者多半是在裝神弄鬼，便問道：「照老丈所說，外面是人間，此地是鬼界了。怎麼鬼界之中，就剩下老丈孤零零一個鬼？」
那老者緩緩說道：「人要吃飯，鬼也要吃飯。鬼沒有飯吃，便只好背井離鄉，到外面去做孤魂野鬼了。」
袁師道聽他這麼說，對應眼前看到的荒涼景象，對他的話倒也難以反駁。
那老者見眾人不說話，也不吃飯，晃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木桌之前，說道：「你們不吃，我吃！」
袁師道、袁崇謀見狀，站起身來。元無垢、厲無咎忙跟著起身，將他們兩人的板凳搬到了門口。
那老者見他們讓出了板凳，便大喇喇地坐了下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隻雞腿，也沒往嘴裡送，而是頭一抬，露出了下巴。只見他的下巴上面，赫然出現一張小小的人臉。他此前一直垂著頭，因此下巴上的這個人臉，竟是誰都沒有瞧見。
這張人臉五官俱全，只是小鼻子小眼睛，唯有一張嘴奇大無比，顯得很是猙獰。
那老者將雞腿夾到那人臉的嘴邊，說道：「阿公吃飯！」只見那人臉大嘴一張，將整隻雞腿一口吞了下去。
那人臉吞下雞腿之後，閉上眼睛大嚼，臉上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轉眼之間，雞肉、雞骨頭都被那人臉嚼爛吞下，連骨渣都沒有吐出一點。
袁師道留心觀察，發覺那人臉吃完雞腿，那老者的喉頭卻是一動不動。可見，這雞腿並非吞到了老者的肚子里，而是另有去處。
詭怪的是，那老者給下巴上的人臉餵過了雞腿，又露出左臂，夾起一塊五花肉，對著腋窩說道：「阿爺吃飯！」
等到左腋窩下的人臉吃完了，他又夾了一塊魚肉，對著右腋窩說道：「阿娘吃飯！」
眾人看到這裡，都是心中有些作嘔，無不擔心，他身上會冒出無數的人臉，他會沒完沒了地給這些詭異的人臉喂飯。
所幸的是，他喂完了這三張人臉，便正襟危坐，開始自己吃了起來。
那三張人臉飯量極大，喂完了它們，滿桌的飯菜，便已經被吃了個七七八八。那老者吃的不多，也不挑食，將剩下的飯菜一掃而光。
袁崇謀這時轉過頭來，對袁師道小聲說道：「這老者身上長的，據說叫作人面瘡，雖然看著古怪，卻是並不稀奇，古書上頗有一些相關的記載。他身上既然長出了人面瘡，足以證明他是人非鬼。兄長需要多加提防，以免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袁師道點點頭，說道：「他這人面瘡，我以前也見過。不過，一般人的身上，最多也就只有一個而已。要是一個人的身上，長了兩個以上的人面瘡，那人面瘡便會喧賓奪主，其人必死無疑。
「而且，一般長人面瘡的，都是長在了膝蓋、手肘這些地方，這老者卻長在了下巴、腋窩這樣比較要害的部位，確實有些稀奇古怪。你聽他管這些人面瘡叫什麼阿公、阿爺、阿娘，也不知道搗的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