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工段上的女人

第十章 工段上的女人

小姨剛進山來幫我家裡的時候才12歲,現在已經快20歲,應該成家立業了,要麼就像母親一樣在森工局找一個人結婚當一個家屬工,要麼只有回老家了。小姨在單位上生活習慣了,怎麼也不想回老家農村去喝紅苕湯湯。小姨曾經說過,如果要找男人,至少也要找姐夫這樣的。小姨長得挺水靈的,兩腮沒有其他女人常見的高原紅,這在高原是很難得的,長期在家裡生活,與父親已經親密無間了。

母親看見父親盯小姨的眼神,有時竟然轉不過眼,就知道小姨該嫁人了。

只要小姨一出現在林場的街上,總能吸引很多的目光。也有很多人表示喜歡小姨,可小姨卻很傲氣,似乎沒有看得上的小夥子。

父親想把小姨轉成居民戶口,招進森工局當工人,卻因為是女的,不能上山伐木,所以在局裡研究時被卡住了,雖然父親也去找過局長,局長是他的戰友,想必也不是好大一件事,應該是滿口答應的事情。父親沒想到局長也沒有辦法,這口子沒有辦法開,否則符合條件的太多了,局裡也招架不住。在小姨心目中,平日里無所不能的姐夫,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機會總是有的,121林場的三工段缺一個炊事員,原來那個結婚調到另外一個工段了。工段上的條件和林場沒有辦法比,還是臨聘的炊事員,比起正式工人工資低,但比五七社的家屬工工資高點,對小姨來說,應該是一個不錯機會,何況這個機會都是場長記在心上才給父親說的。

父親騎自行車把小姨送到三工段。小姨一看到工段上的條件,差點就哭起來。工段上主要工作任務就是伐木和集材,這些艱苦的體力勞動不適合女人,所以120餘號青山工人基本上都是男人,從50歲到18歲的都有,除了段長有一個單間,他帶了家屬,安排在伙食團幫忙,其他人都住在木板工棚里,住的是通鋪,一間大概20人左右,一進去,幾乎要被一大股濃重的味道熏倒,特別是一到晚上,裡面各種聲調的打鼾聲混合在一盞昏黃如豆的煤油燈閃爍的光亮中,詭異而且恐怖。

姐夫,我不幹了。小姨拉著父親的衣角,眼淚汪汪。

沒事,習慣就好了。父親勸慰著小姨。

段長不是別人,就是原來121林場的吳木匠,前兩年提拔到三工段當段長,他的老婆叫汪琳,很熱情地將小姨安頓下來,專門將伙食團一間保管室騰了出來作為小姨的房間,這已經是工段上最奢華的了。段長兩口子和熱情地給小姨拿來了配發的許多勞保用品,棉衣、工作服、手套、棕墊,甚至連青山工人才有的綁腿都發了。這讓小姨心下稍安。

父親專門檢查了門窗,還算牢實,然後和段長一起,到工人們中間閑聊去了。父親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告訴大家這新來的女子是自己的小姨妹,還拔槍將工段小操場邊的白楊樹上的一隻烏鴉打了下來。

父親的戲似乎演得過了一點,工人們笑了起來,一個工人開起了父親的玩笑:陳所長,小姨子是你的心頭肉哦。

父親正色道:莫亂說,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

李勝說:姐夫戲小姨,此事不稀奇。你的槍法那麼准,一箭雙鵰也是可以的。

還是吳段長用手裡的條子使勁抽了那人。那人誇張地驚叫喚起來,在眾人的鬨笑聲中落荒而逃,局面才勉強鎮住了。

陳所長,你放心,你姨妹就是我妹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會關照好的。吳段長拍著胸口保證。

伙食團有三人,一個大廚,小姨和汪琳算是打下手的。小姨的工作並不累,在打飯的時候,在窗口負責給工人盛菜,肉片多一點少一點的權力還是有的,直到那些開始還調笑她的工人們恨不得叫她姑奶奶了,她才有了愉快的笑容。

地皮踏熱以後,小姨作為工段上唯一的未婚的女青年,不僅漂亮,性格也是落落大方,不時還會唱幾句流行歌曲,只要小姨一開口,工人們就會突然安靜下來,平日里那些粗俗的玩笑沒有了,粗聲大氣的吆喝沒有了,走路的聲音都輕了許多,眼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小姨,特別是一些小夥子,更是以能跟小姨搭上話為榮,千方百計討她的歡心。被眾星捧月後,小姨自然存在著選擇性困難。

汪琳想著給小姨介紹一個男朋友,就是三工段的副段長李勝,並表示前景是光明的,李勝以後早晚會當段長,以後你就是段長夫人了。

美中不足的是李勝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之所以沒能解決個人問題,是因為通訊和交通問題。李勝是雲陽縣人,前些年家裡也給他尋了門親事,給他寫了一封信告知情況,沒想到這是一封走了半年的信,收到信了,郵戳都是陝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原來,這信不知怎麼粘在了郵袋的底部沒有倒出來,於是隨著郵袋在全國各地周遊了一圈,直到陝西那地方才被發現。訂親的對象見李勝半年不回信,以為李勝不中意,便另尋其他人家了。現在在山裡找媳婦,幾乎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務,加上生產任務重,請假不方便,這事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李勝工作積極,在生產上是一把好手,因為這事,121林場領導覺得虧欠了他,便將李勝樹立成典型,從局優秀工作者到省勞模的獎都拿過,是局裡聞名的先進人物。

但是,李勝又高又胖又黑,剖成一半都比小姨重多了。這是個讓人望而生畏的形象。小姨顯然不太樂意。

汪琳笑道:你小姑娘不懂,人的堆堆大,那玩意就大,安逸!

小姨瞪大了眼睛:啥安逸?

汪琳說:說你瓜你就瓜,半夜起來掃院壩。平時精靈完了,關鍵的事情都不懂,你姐沒教你?

小姨說:就是羞死人那怪事,那不把人壓死?

汪琳說:人不怪沒後代,你只有結婚了才能體會那妙處。

小姨說:然後就是帶娃兒,一個、兩個、三個,像母豬一樣拖起到處拱食子。

這好像就是在說汪琳,一年多點就生一個,肚子沒空過,三個娃兒一個比一個臟,一個比一個猴,滿山遍野地亂跑,跟野人沒啥區別。

你娃頭現在面光衣鮮,到時候還不一樣,說不定還比不上老子!汪琳拿起掃把就佯裝打小姨,小姨趕緊起身跑掉了。

小姨心思絕對沒在工段上,有了父親這個參照物,能入小姨法眼的的確不多。這事暫且不提。

小姨個把月還是要回林場一趟,給我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玩和好吃的東西。在工段上這幾個月,小姨從內心到外表都有了變化,現在已經顧不得打扮,臉蛋上也開始有了高原紅的跡象,聲音也比原來大了,但很顯然,她生活得很愉快,這讓父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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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工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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