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浦大師

雪野江川將《JUMP》編輯約談的消息告知了姐姐，盡量說得平淡點：「後天下午兩點在接待室見面，目前只是見面，對方並沒說打算簽約。」

雖然他特彆強調了只是見面，雪野美空還是十分激動，睜大的眼睛亮晶晶：「真的？！」

第一次投稿就能被約見，弟弟前途一片光明啊。

她也忘了剛才心中的異樣，忍不住上來熱情擁抱了：「一定能簽約的，我太為你驕傲了！」

雪野江川有些無奈：「姐姐的話，聽起來像哄小孩子。」

媽媽在家倡導凡事必擁抱真挺麻煩，完全不符合國情，雪野江川這幾年擁抱的數量，可能比普通曰本人幾輩子都多。

但有什麼辦法呢，他只能拎著菜，任由姐姐摟著。

雪野美空仰起頭，看著弟弟笑了：「我倒希望我們一直都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能無憂無慮吧。

其實十三歲那年，雪野美空質疑過媽媽：「弟弟早晚會知道我不是他的姐姐，現在讓他每天說幾次媽媽姐姐我愛你，到時候會不會認為我們在故意捉弄他？」

雖然僅僅是個擁抱，大家也早已習慣了，可最初畢竟有些強迫，而且堅持了十幾年，未來一旦被質疑欺騙真的會尷尬。

當時媽媽臉色變得陰鬱起來，冷冷對她說：「除非你告訴他，否則怎麼會知道？」

雪野美空有些吃驚媽媽的態度，她一直以為等弟弟長大了，承受能力足夠了，還是要告訴他真相的，總不能一輩子活在謊言里。

而媽媽的做法也很矛盾，既然不想讓弟弟知道，那為什麼還要告訴她呢，少一個人知道秘密不是更好嗎，真是毫無道理。

無論有沒道理，反正有些事在家裡行之有年，再打破顯得異常，反而不好。

大學頭兩年的課程很緊，基本天天有課，雪野美空每天帶菜回家，很快做好了飯，飯桌上與雪野江川討論了很多問題。

尤其提醒他注意禮節，使用敬語，不然很容易得罪人。

雪野江川大多數時間安靜地聽，點頭答應。

姐姐穿著一件褐白青灰四色條紋的緊身高領毛衣，曲線優美流暢。

因為他幾年前說過喜歡姐姐的劉海，所以髮型雖然改來改去，卻始終保留著劉海。

足夠留意的話就會發現，劉海的款式也是經常變化的，現在的髮型與昆汀·塔倫蒂諾的電影《低俗小說》中的女主很類似，只是後面的頭髮更長些。

另外姐姐很堅持，從小到大沒有染過發，就保持原有的黑亮，在她的朋友中是唯一的。

從一個畫家眼光看，姐姐的臉非常端正，對稱得相當完美，真的像畫出來的。

皮膚白皙，有些丹鳳的眼睛明亮而略帶憂鬱，嘴唇輪廓清晰，平時連唇線都省了，而且紅潤飽滿。

「憂鬱型的眼神自帶故事，姐姐如果進軍娛樂界的話，一定能成為明星。」

曰本並不是個美女如雲的地方，雪野美空的長相的確相當出眾。

不過別被外表欺騙，姐姐的性格相當強勢，別看平時對弟弟呵護忍讓，一旦觸碰紅線翻臉也像翻書一樣快，記憶中不止一次被她抽過耳光，甚至做出更出格的事。

「愛你，但也愛抽你！」

也得虧有她的強力壓制，雪野江川才沒在混混道路上走得太遠。

這一點媽媽就做得差多了，除了說好聽的話、愛的抱抱其實不太負責任，在他們十五歲時就去了國外，兩姐弟從那時起就基本獨立生活了。

平時家裡吃飯是不太說話的，今天雪野美空破例說了很多，她知道自己興奮得有點過頭了。

弟弟突然有了出息，能不高興嗎。

她相信集英社這樣的著名株式會社，是不會隨便約見人的，沒道理與弟弟見面只為說些客氣話。

所以弟弟的企劃應該是得到了認可，有了進一步接觸的價值。

那麼接下去的會見至關重要，弟弟的社交能力她是了解的，太莽撞直接了，如果不唐突的話，她真想跟著去幫忙。

「聲稱是合作者或者助理，跟著參與會見，應該是可以的吧？」

可她不敢貿然提出，弟弟可能會覺得冒犯。

不過就目前來看，弟弟的表現還是不錯的，改變了一貫的形象，氣質提升了許多。

或許也不該過度操心吧。

最後她對雪野江川說：「其實你現在的態度就不錯，多聽少說話，保持微笑，會見時也應該這樣。」

雪野江川只是點頭，乾脆一個字也不說了。

晚飯後死黨三浦隆介果然來訪，看到他嚇了一跳：「你不是開玩笑吧，什麼時候被捕的，剛監禁出來嗎？」

這話說得很精準，他們有朋友進去過，尤其是短期監禁，剛出來時就這德性，受了驚嚇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

雪野江川與三浦隆介國小開始就是同學，一起打架而又一起學畫畫，因共同愛好而成了死黨。

三浦隆介外號「粘液大師」，可以想象是個什麼樣的品性。

他比較瘦，個子也高，乍一看長得有點像香港的余文樂，造型則和雪野江川高度一致，金色頭髮，五彩斑斕的衣服，喜歡戴色彩誇張的棒球帽，永遠的紀念款板鞋。

不過這傢伙雖然好色，但光明磊落從不猥瑣，而且重義氣。

怎麼說呢，如果雪野江川想看老二，他是會毫不猶豫掏出來的。

他喜歡雪野美空，表達的方式是直接說下流話，被抽了耳光又被雪野江川揍，也不太在意，但也不再胡說了。

三浦隆介今晚是過來是送書的，他的作品連載了一年，雜誌作為慶祝給他出了單行本，這是第一卷。

封面很色，書名很直接《只要有愛，姐姐是可以的》。

這種漫畫其實很受歡迎，市面上很多，故事大同小異，不過畫得好的不多。

三浦隆介這方面才華橫溢，將浮世繪的誇張變形和美漫的恣意結合了起來，挑戰人類心理生理極限，粘液大師不是白叫的。

「敬請珍藏，這是我簽了名的紀念本，」三浦隆介還想給雪野美空一本：「姐姐不介意的話……」

他自己沒有姐姐，跟著雪野江川叫雪野美空姐姐，屢禁不止。

雪野美空知道他畫的是什麼，沒有接：「我是不會要你的變態作品的。」

雪野江川大概翻了幾頁，滿紙都是肉和粘液。

雖然當著姐姐的面，也只得說些客氣話：「你畫得真不錯。」

三浦隆介嬉皮笑臉：「那就認真看看吧，我還指望你多指教呢。」

這方面從來都是他指教雪野江川，記得這傢伙有個排泄論，說愛情是某種粘液積蓄到一定量后產生的，所以想要愛情長久就減少排放，一旦排完了愛情也沒了，男女都一樣。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樣子。

說著都到客廳坐了下來，雪野美空為大家倒了果汁。

大家從小玩到大非常熟絡，三浦隆介很自然地把腳上了沙發，像個猴子似的。

雪野江川與他無話不談，把後天要到《JUMP》面試的事說了。

「《JUMP》？！」三浦隆介也相當吃驚：「太令人羨慕了，沒想到你默默取得了《JUMP》的認可，太厲害了！」

「目前只是面試。」

「哪來的面試，這就是簽約面談，只要按他們的要求做，基本就可以簽約！」

「但願如此。」

「你要賺大錢了，」看得出三浦隆介是真羨慕，滔滔不絕地開始算收入：「如果連載成功，每話拿三十萬日元基本稿酬的話，一個月至少一百二十萬，還是很不錯的，如果一年後能出單行本，提成百分之十……」

雪野江川看了《只要有愛，姐姐是可以的》零售價，四百三十日元，賣掉一本三浦隆介能提成差不多五十日元。

這樣的成人漫畫只要質量保證，賣個幾萬本通常不是問題。

一個漫畫家能夠簽約《JUMP》，是功成名就最快的階梯，其實集英社旗下也有諸如《花花公子》周刊一類的成人雜誌，三浦隆介很想加盟，可惜兩次投稿都沒通過。

雖然雪野江川也與雜誌合作畫插圖，但屬於臨時工，和他這種長期連載的有很大不同，有些事並不太了解，作為鐵杆朋友，三浦隆介把這一年多與雜誌周刊打交道的經驗都傾囊相授。

「大家都知道《JUMP》簽專屬契約，只要在契約期限內，不論作者有沒有作品在他們那連載，都不能再跟其他漫畫媒體合作。」

這個雪野江川知道，而且也能理解其中的苦衷，無非是避免漫畫家成名后跳槽，比如鳥山明成名后就一度不想在《JUMP》繼續連載，遭到了編輯部嚴辭拒絕，最後為了遵守商業合約，《龍珠》不得不在《JUMP》上連載了十一年。

所以《JUMP》合約期限往往十幾二十年起跳，真的很像賣身契。

三浦隆介奸笑著拍拍茶几上他的單行本：「《JUMP》也是靠這些起家的，暴力與色情、熱血與鼻血、汗液與O液，始終是他們提升人氣銷量的常用手法。」

他很認真地提醒雪野江川：「所以無論畫什麼，下手一定要重，內容只要編輯能忍受，怎麼刺激怎麼畫，不然會被淘汰的。」

《JUMP》有一套淘汰機制，編輯嚴格奉行讀者即上帝理念，他們定期搞讀者意見調查，每一期雜誌里都附有一張讀者意見調查表，並設立了幾種小獎品，吸引讀者向編輯部反饋閱讀意見。

一般漫畫雜誌只是將調查結果作為參考，《JUMP》卻以讀者意見作為唯一人氣指標，然後決定作品命運，至於作品本身好不好是無所謂的。

這種以市場和讀者反饋至上的做法，刻薄點說就是徹底通俗化、商業化，不太在乎作者努力和作品品質，只要反饋不佳動輒就被腰斬，而人氣作品往往被要求無限連載，所以才有許多作品連載二十多年的奇迹，創作者也因此被綁死在一部作品上。

可現在雪野江川沒必要考慮終身契約以及被作品捆綁等困擾，漫畫未必是他的終身事業，先把約簽了再說。

三人坐在客廳里討論很久，最終三浦隆介提醒雪野江川：「把圖章帶上，如果能簽約就第一時間簽了，在曰本做漫畫，沒有比簽約《JUMP》更好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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