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來做你本命神
正月初一。
張家整族都居住在他們自己建造的小區內。
道宇也有拜年的風俗,此刻整個小區內歡聲笑語,各式吉祥話,五花八門,不絕於耳。
但在這種相互道喜之後,接下來每家每戶拜年拱手作揖的同族至親,都會小聲的交頭接耳。
他們相互之間都在確定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是來自張家嫡脈的大喜事。
「聽說,張冕昨晚請出本命神了?」
「不知道真假,但是我若沒記錯,張冕今天便是成人禮。」
「是啊,就是不知道老祖是不是愛孫心切,故意弄了個假消息出來。」
「很大可能,老祖太疼那小子了,而且如果成年仍未請出本命神,按照規矩,要另立傳承了。」
「不說了不說了,那小子來了。」
「三叔四叔!過年好啊!」
張冕拱手在院外大聲打著招呼。
「你也過年好啊。」
剛剛交頭接耳的內容,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直接問事主,何況,今天晚上都是要去小區後山祠堂,參加張冕成人禮的,是真是假,晚上便知曉。
兩句話的尬聊之後,大過年的,大家都笑習慣了,此刻雙方三人的臉上仍是滿臉的喜慶。
只是張冕的嘴是有名的香港嘴,誰也不想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犯渾,去和張冕多說什麼。
說得好,還則罷了,不然正月初一大清早,被一句話懟得不愉快,一整年心情也就都那樣了。
張冕也沒有進屋坐坐的意思,被稱作三叔,院子的主人也沒有要邀請張冕進屋吃個餃子的意思。
就在氣氛尷尬到要將本就寒冷的氣溫再降幾度的時候。
張冕喜慶的笑臉仍未斂去,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拱手變成了攤開手掌。
沖著院子里同樣尷尬站立,被稱作三叔的男人「嗯?」了一聲。
攤開的手掌屈了屈手指,臉上的眉毛也頂著快要把其吹僵硬的寒風挑了挑。
「哦哦哦!」院中的三叔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立馬從皮夾克內袋裡掏出一封紅包。「張冕,來來來!壓歲錢!」
「這不好吧,三叔!我今晚上就成年了!再拿不像!」張冕接過紅包的手速一點不慢,嘴上卻如此說著。
「你都說了,是晚上嘛!明年!明年叔就不給了!」三叔的笑容在寒風中十分和煦。
「一言為定,三叔!晚上早點來,我如今成年了,今晚跟你一醉方休!」張冕借著寒風寒暄著。
然後繼續微笑看著院中的四叔。
四叔不想跟張冕有眼神碰撞,所以剛剛張冕和三叔一番角力的過程中,四叔的眼睛一直盯著院中已然只剩下枝幹的石榴樹。
見場間久久無人言語,四叔好死不死的回了下頭,想看看是不是張冕走了。
看到的卻是與三叔之前面對的一張一模一樣的官方笑臉。
「噢!對對對!來來來!張冕!四叔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只是四叔現在不回家,家裡沒人,在你三叔這兒就給你吧!」
三叔四叔是親兄弟倆,不論是過年穿的嶄新皮夾克款式相近,連掏紅包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客氣了四叔!我聽說你去年可是賺了大錢!」說著話,張冕立馬接過紅包,還在手中捏了捏,確實不薄。
「四叔可要爭取早點給侄兒帶回來一位四嬸啊!實在不行,我同學聚會的時候帶您一起去啊!」
「就你小子有良心,用不上,用不上!」一片歡聲笑語之中,張冕去往了下一個院落門戶。
三叔四叔相視一眼,默契不需言明。
走出三叔的院落不多遠。
張冕在一家院落門口,罕見的猶豫徘徊了。
正當他準備就這麼走過去時,院落內屋的銅門被推開。
「小冕,進來吧。」
「大伯,過年好。」張冕難得收斂起跳脫的賤樣兒。
應著院子中那位兩鬢花白的男人的話,斯斯文文的推開院門,向著內屋走去。
內廳堂屋,除了一張茶台,雕工精細的一組黃花梨實木沙發之外,空無一物,甚至連電視都沒有一台。
張冕規規矩矩的落座,雙腿併攏,臀部只沾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腰背挺直。
被張冕稱呼大伯的男人,看起來極其落魄的樣子,就是走在市區的大街上,任誰也不會想到,這位看起來的失意落魄中年人,當初在整個張家的地位,舉足輕重,風頭最盛之時,甚至都隱隱有要取締張冕父親,成為家主的傳言。
只是在張冕父親失蹤之後,這種風聲反而銷聲匿跡。
落魄男人的鬍渣都是花白,聲音卻極其好聽,前音渾厚,尾音磁性:「小冕,聽伯父說,你請出本命神了?是真是假?」
「回大伯話,侄兒不知。」張冕拘束著小心翼翼的答話。
落魄男人聽罷,眉頭微皺:「你好生說話,跟張詞張賦那兩個廢物都能輕鬆愉快,到了我這兒就是這般拘謹。」
「回大伯話,侄兒不敢。」張冕說道。
落魄男人只是淡淡地沖著張冕瞟了一眼。
張冕立馬硬著頭皮「放鬆」了下來,一副標準京癱的坐姿,但面部表情仍是拘謹嚴肅。
見狀,男人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我不是怪物,也不像那些廢物所傳的那般可怕,不過本命神是鍾馗罷了。」落魄男人這話就是對著自己說的。
落魄?他其實根本不落魄,只要他願意,哪怕現在去跟張悠之說一句,他願意接管張家的同時,保護好張冕。
張冕立馬哪裡可以吹著空調做廢物,立馬就到哪裡去,張悠之絕對不會多說一句屁話。
只是,人各有志的這種說法的身後,永遠都帶著人各有故事的陰影。
並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明白的。
反而一句自我安慰之後,名叫張起的男人,開門見山的直接說到。
「我打電話問伯父,他只叫我看今日,但我確實很難說服自己去參加你的成人禮,人太多了,我不習慣。索性想著你早上回出門敲竹杠,就等著你便是,你自己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伯,我是真不知道啊,爺爺說是,那便是吧,可是我自己感覺不到一點變化啊。」
張冕努力著讓自己恢復到說話的常態,但是仍然生硬。
他害怕面前的大伯,張起,不是因為如同家族其他人口中傳言的那般,張起的本命神是判官鍾馗,可以斷人生死。
而且傳言之所以可怕,是這種說法後來演變成了,張起已經被本命神反噬,現在的張啟就是鍾馗,而且像這種手握陽間生死的本命神,與之交往,稍有不慎,被記上了那麼一筆的話,陽壽在不經意之間,少個幾年,自己都不知道。
張冕與其說是害怕面前這位大伯,不如說是敬畏。
因為張冕來的這三年時間裡,很少聽到爺爺會提起家族當中的任何人,只有在提起張起的時候,才回語重心長的給出一句:「張家大才,可惜了。」
再就是張冕來的第一年過年,除夕夜時因為想父母了,自己去到市裡走走散心,被幾個求神階的小流氓堵在死巷子里,敲詐勒索不說,還有一頓差點殘廢的毒打,是張起及時出現,才救回來了他。
但那幾個小流氓,就在張冕的眼跟前,被張起驅散本命神之後,抽取了魂魄,癱軟在地。
自那之後,張冕對於張起,畏大與敬。
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地球普通人,換做誰,冷不丁見人為了救自己,就這麼當街殺人,也是會害怕到無以復加的。
但事實上,張起沒有殺人,只是使用本命神通,剝離了附在幾個小流氓身上的本命神,還殘留的一些功德。
幾個小流氓,整日正事不幹,花天酒地,身體孱弱,被張起驅散本命神的時候,就已經搖搖欲墜了,緊接著抽取功德,自然而然的暈厥癱死過去。
張起知道張冕對於自己的恐懼緣由,只是懶得解釋。
張家後人,以後要面對更可怕的東西數不勝數,這不值得解釋。
「行吧,本來我準備,你若今年還不能請出本命神,那麼我就做你本命神的。你繼續去敲竹杠吧,我這兒沒給你準備。」
張起一句本應感動得張冕無以復加的話,此時讓張冕后脊發涼,也來不及跟張起打招呼,難得當著張起的面找回了自己,立馬起身,朝著山腰處爺爺的住所奔去,內屋的銅門,院落的大門,他都忘記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