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三步一殺
揚州冰雪柳酥館在一條三百步可盡的小街上。街的北面通一處市集,街的南面座落著輝煌不可一世的江南蘇家。街上攤鋪簡單之極,雜貨,酒茶,小吃,冰雪柳酥館就是賣糕點的,米,布匹,葯,卻沒一家。故而平日里街上人不多,冷清安寧。
此時夜色初至,明月東升,雲海烏黑,照理街上本應無人。
一家打烊雜貨鋪門前擺著一張低矮的小木椅,一個壯實的漢子手捏瓜子一粒一粒悠閑的扔進嘴裡,不見吐殼只進未出,粗鄙的樣貌不敢恭維,卻不知為何有這般雅興在此吞瓜子。在雜貨鋪的對面是一間簡陋的門面,白日里賣些茶水,夜裡一家兩口房中事不足為外人道。往日這個時候還有些微燈星火透縫而出,今夜卻黑不見物,隱約有個老者靠在門上閉眼假寐,月光被掩,平白增上一絲詭異。遠處星星兩兩,街邊少說有十來個人。
微風不歇,涼意似雪。
整條長街,唯一大亮著燈光,敞開著門面,是這家冰雪柳酥館。
冰雪柳酥館是江南蘇家坐北暗堂。
東南西北四堂的人早已被召回庄。
只餘一人。
常望雪。
他身穿一席黑色長衫,站在櫃檯前專心致志的撥打著算盤。夜裡安靜,「啪啪」聲斷斷續續清晰可聞。
北暗堂,常望雪。
打更的遲遲未來。
這街上十多人,卻不見喧嘩。
忽然,一匹烈馬自城門外疾奔而來!
城門不知何時開啟,這夜裡,是什麼人能夠讓一城之門獨開?
烈馬轉眼已到街心。
常望雪拇指按在十一檔梁下最後一枚算珠上,正準備抹上。
烈馬通體烏黑,額頭有些雜土色,四足左右輕踏,似有無窮的力量欲待奔騰。一隻有力,格外粗壯的手牽在韁繩上,將它的活力深深的壓了下去。
停時,街心空蕩。
馬才喘息,常望雪已在前方。
燈光越門而出,他半邊臉帶笑,明亮蒼白,另半邊卻陰冷無情,昏暗無色。
烈馬上端坐著一名玄衣男子,右邊手臂處,長長的袖子隨風而動,他僅有的一手操著韁繩,穩坐馬上,雙眼定定看著常望雪,不見所思。
就在常望雪出現街心的時候,壯實的漢子將手中的瓜子扣了一顆在手指間,隱約間朝著他的眉心。周圍十數雙眼睛宛如荒野上的狼目,凶光十射。常望雪絲毫沒有擔心懼怕,平靜的看著玄衣男子。
隨手一擺,馬兒又躁動了起來。周圍十幾人立即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玄衣男子收回手,輕輕的摸了摸馬頭,口中道:「好重的殺氣。」
常望雪慢慢的向他走去,直走到距離馬頭只有一丈處,馬又躁動起來,方才停下,道:「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玄衣男子面無表情,平靜的說道:「你既然一個人等在此地,我又怎會以多欺少,兩年的時間,你的武功應該進步不少。」
常望雪道:「仇恨,讓我可以忘卻一切。這一天比我預料的來的快了一些。兩年前,我得罪五當齋,你單身只劍沖入我家中,殺我全家三十二人,我曾立誓,此生將再無快樂可言,所有的痛苦都將為我功力,打敗你,替家人報仇,是我活著的目的,常望雪現在只是一柄劍,一柄血劍,若不染血,寧為千斷。」
玄衣男子深吸一口氣,嘆道:「如此,我們就一招定輸贏。」
常望雪忽然一笑,此時燈光已在身後,滿面昏暗,只聽他道:「多謝!兩年,我恰恰只練成一劍。」
玄衣男子大笑起來,說道:「若是旁人聽了只怕不信,可我顏子卿相信,這足足用了兩年時間練就的一劍,定是不同凡響,驚世駭俗之絕劍!」
常望雪似略有所思,嘆道:「可惜,這兩年來,我身邊一同浴血的戰友好兄弟,卻沒一個相信。」
玄衣男子拍了拍馬頸,翻身下馬,對著身後不遠處一人指了指,那人飛快的跑了來將馬牽到一邊。玄衣男子回首一笑,道:「可惜,你很快就將死在唯一相信你的人的劍下。」
常望雪一個轉手,只見手中已提著一柄古鞘長劍,劍有三尺六寸,劍柄繞著藍色蠶布,從繞的圈線來看,顯然纏繞時十分的專心,每一圈交疊相差處俱是一模一樣。
玄衣男子的目光隨著常望雪提出配劍,一瞬間變的尖銳無匹,直直盯著長劍從上自下觀察,最後目光一凝,落在劍柄處。
「觀劍而知用劍人劍法之大概。」
常望雪道:「不錯,請亮劍!」
玄衣男子道:「我的劍留在五當齋並未帶來。」
常望雪一愣。
玄衣男子沒有一絲尷尬,繼續說道:「若我帶劍而來,只怕江南蘇家血流成河。」
一人忽然躍到玄衣男子身邊,躬身平舉雙手正捧一柄長劍,說道:「請用屬下配劍。」
玄衣男子不接長劍,反而看向常望雪。
常望雪道:「你的劍我已看到。」
玄衣男子對那人道:「還不退下!」
那人收劍回到一邊。
常望雪退後一步,緩緩拔出長劍。
這時,周圍屋頂突然出現許多捕快。蕭燕不知何時已站在兩人左邊的屋頂,輕輕躍下,道:「江湖仇殺,殺人者本捕頭責無旁貸將拘捕歸案!」
玄衣男子,常望雪相視一笑,望雪輕道:「請女神捕高抬貴手,常望雪與顏子卿只是夜間比劍,何謂仇殺?」
蕭燕沉聲道:「若無死傷,我自然不會多事。」
玄衣男子道:「或傷無死。」
常望雪點頭道:「或傷無死!」
音猶在,玄衣男子已變成了一柄出鞘利劍,周圍一丈之地平白颳起一道旋風,他伸指一點,一道及可瞧見的氣劍沖向常望雪左肩。
「六年前我曾與顏子卿比劍,那時他的劍法殺氣太重,招式不夠大氣,缺了三分靈韻,現在看來,這五年似乎進展不多。」
「天天在江湖恩怨利益中仇殺的人,如何能夠將劍法有效的提高起來,又有多少人能像你浪跡江湖,苦中一心,全以劍術為生呢?」
遠處的街角靠著兩人,夜色下難以看清兩人容貌身形,這兩者早已來到,此時輕輕交談,未打擾戰局分毫。
「你是來看顏子卿的?」
「以米大哥和我的關係,我又如何能放心他這個座下第一打手?」
「可我卻是來幫常望雪的。」
「不論誰輸誰贏,你可以放心,顏子卿是個有擔當的人,言出必行。」
「你的口氣,似乎常望雪輸定了?」
「在他未出劍+激情小說前,一切都不好說。」
「我與望雪相交三年,看著他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他硬要自己報仇,只怕我已找上顏子卿了。」
「還好你未找上他,不然,我豈不是左右為難?」
「哈哈,現在,終於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吧!」
「哈哈。」
常望雪出劍了。
險險避過五道指劍,常望雪身受四處輕傷,身法不亂,腳步依然矯健,手碗轉動間,長劍出鞘。
顏子卿身邊銳氣頓失。
常望雪三步距離,劍出人進,直線如鬼影飄忽,一閃即至,待看清時,劍已在顏子卿右肩上。
洞穿!
顏子卿不無愕然,獃獃的問道:「這是什麼劍法?」
「三步一殺!」
望雪收劍。
血射。
「可是荊坷刺秦時所用的三步一殺?」
「無奈秦舞陽膽弱,荊坷一人展卷拔匕,未盡其功。」
「好劍,當之無愧為絕代殺劍,古往今來,刺殺中的王劍非此莫屬。我這一招六道梅花只差最後一招殺招,相信我殺招一出,你也無可抵擋,天命如此!你忍我五劍,只為進我三步可出此劍,呵!劍法固然絕殺,人亦是不弱於劍。顏某無憾!」
「多謝!」
顏子卿看了看常望雪,慘然一笑,對四周的五當齋部屬略一揮手。那些人卻不敢置信,俱向他奔來。只見顏子卿大喝一聲,豪勇的拔身而起,手指一揮,劍氣割喉而過,血灑長天。
黑暗中那人不禁動容,嘆道:「顏子卿,我還是小瞧了你。」
另一個人戚戚然道:「江湖中人,本該如此,恩仇一笑,言出必行。」
「可悲,顏子卿若是帶劍而來,恐怕結局就不是如此了。」
常望雪轉身面對蕭燕,疲倦的道:「或傷無死,夜間比劍,女神捕還有何話說?」
「佩服!」蕭燕冷冷的吐出兩個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