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回

第一八三回

正骨大夫來的很快,凌涵大概從小少受這種外傷折騰,金枝玉葉的驟然破皮扭骨,活生生疼出要升天的架勢,腳上纏上里三層外三層的白布,直接包成了粽子。

凌凝送走大夫后,丫鬟那邊也煮好葯捧了進來,凌涵捧著胸口囔囔道,「二姐姐,這可如何是好,明日御駕就要開拔了,沒了我可怎麼辦呀?」一看自己的腳,又開始哭唧唧了。

皎然就遠遠站在床尾,聽得凌涵這話,又看她那滑稽樣,實在讓人忍俊不禁,小姑娘的世界就是小而可愛,心底只有這麼一件事,卻看得比天還大,且大夫原是說無需裹那麼多的,還是凌涵自己不放心,一而再詢問,才叫大夫又無奈裹多了幾層。

瞧著這會兒,凌涵又開始滴答滴答掉金豆子哭出聲來了,真就是梨花帶雨,可凌凝顯然卻不憐惜,她接過丫鬟的葯碗,一邊喂凌涵一邊道,「不過是皮外傷,有什麼大不了的,沒傷筋動骨的又不是下不了地,這都是小傷,要隨扈也非不可,只要悠著點不再傷到,叫邪氣由底進便可,於此行無礙。」

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凌涵依舊捂著胸口,好似西子捧心一般脆弱,以凌涵的臉蛋做這動作自然不能算東施效顰,只是看在皎然眼裡卻莫名好笑,笑意升騰起來,卻又湧出一絲羨慕,上有兄長姊妹護著,作甚麼都有人兜底,才能養得如此嬌嬌惹人愛啊,果然人比人會氣死人的。

此時的凌涵壓根不會知道別人的羨慕,聽了凌凝的開解,原本就嘟著的嘴噘得更高了,抽著鼻子道,「姐姐有武藝在身,當然不覺有甚大不了,阿涵這樣,要是邪氣入體發了熱,或是再扭壞了腿,新傷舊疾,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阿涵了。」凌涵越說越傷心,「要是成了瘸子,阿涵還怎麼討夫君,我才不要找個麻子臉郎君。」

凌凝擰了一把凌涵的臉蛋,「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害不害臊,竟給你想這麼遠去了。」

凌涵鼓著腮幫子道,「我這是未雨綢繆,要是瘸了腿,便是公主的女兒也沒人要了。」

這話說得凌凝都笑開了,皎然跟跟著捂嘴。

其實照正骨大夫的說法,凌涵的傷並無大礙,沒傷筋不斷骨,卧床休養一段時日便能好,只是看來這姑娘年紀雖小卻實在惜命,所以當即就打消了隨扈南下的念頭。

不知是不是心思太多胡思亂想,凌凝的話聽在皎然耳朵里,似乎有刻意而為之的成分,不怪皎然瞎想,只是一切都太巧了,且又叫皎然看到那顆石頭。

凌涵一心想去秋獵,若直接不讓她去,這姑娘可能會心有不甘,但凌凝這招聲東擊西,明著大事化小攛掇凌涵前去,暗裡卻清楚她這妹妹的本性,悄聲無息就叫凌涵偃旗息鼓,乾乾脆脆地留在京城養病,一點也不哭不鬧,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小姑娘拿捏住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而那塊小石頭來得那麼巧,石子哪會自己跳起來砸到凌涵的腳,又如此恰到好處不叫她察覺痛意,是不是巧合顯然不言而喻,不知為何,皎然腦海中瞬間就浮現出凌昱那張臉,昨日陪在凌昱身邊的只有凌凝,觀凌涵的語氣,也是不知凌昱在山莊里,不然那群小表妹早該找凌昱去討教騎射之術去了。

如此鬼鬼祟祟,又對自家妹妹下此狠手,和凌凝打配合不讓凌涵南下秋獵,皎然手指在腿邊輕點著,隱隱猜到只怕秋獵此行南下會有險情,凌涵過於歡脫單純,像小鹿子一樣上躥下跳,這是怕被誤傷了?想來凌昱和凌凝都知曉內情,才如此設計不叫自家妹妹隨行。

做得如此隱秘,也真是煞費苦心,皎然突然又有點羨慕凌涵這姑娘了。

九月初一這日,皎然站在長慶樓面街的「臨雲」號包間里,此處站高望遠,視野極佳,皎然眺望著皇城的金黃琉璃瓦,又被那金燦燦的光線閃回眼神,以手搭涼蓬放在額前,目光落到御街上浩浩蕩蕩的開拔隊伍上。

御街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上京市民,帝王的鑾駕已經出了宮門,可等領頭揚旗鳴樂的宮人走到長慶樓下,人人翹首以待,只不過皇帝的龍身卻還沒出皇城。

凌昱端坐馬背上,隨在禁衛軍的隊伍里,一身黑錦衣袍,悠閑自在,好似真是要去打獵一般愜意,只是如此信步閒遊般晃蕩在御駕左右,在一眾宮裝戎裝加身的宮人禁軍里就顯得格外顯眼了,不止皎然一眼捉住他的身影。

「姑娘,難道你還……」忘不了凌公子?彩絮兒也是一眼就看到凌昱,心中納悶著自家姑娘早早來此用早膳,原來就是為了等這一幕?

不過彩絮兒的話還沒說完,皎然就搶先一步截斷道,「別瞎想,我就是不想白費了苦心。」那個護身符,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四捨五入來看,凌昱身上也有皎然的一股心血,皎然如是想到。

彩絮兒努努嘴不再說話,什麼苦心她不知,但跟著皎然撇開十二間樓的事不理,一大早到長慶樓來,傻子也會以為皎然這是余情未了,這可不能怪她多想,只不過看著腳下那位,彩絮兒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也不知此事何時能了。

後面的日子過得平順而安寧,皎然每日都在十二間樓里忙活晃蕩,兩點一線,就沒踏出這條線過,日子過得且算平淡不乏味,但本著心懷天下的意念,皎然每日心裡還是痒痒的,京城裡越平靜,就代表南邊沒動靜,越發攪弄得皎然心中不上不下。

一直到御駕回京,浩浩蕩蕩的隊伍穿城而過,皎然才得以心安。這日皎然正在四季花園拾弄她的花花草草,一聽見遠處有人高呼「聖駕回京」,皎然驚得手中的小花鋤險些都沒拿穩,差點砸到腿上。

酒客存粹是驚喜,聖顏難見,都是趕著去看熱鬧的,而皎然則是驚多於喜,皇帝這番突然回城,京中可沒先傳來半點風聲,原定的回京日是在後日,官府的人只怕還沒步道呢,而除了皇帝回城的風聲,皎然這些時日最關心的事情也沒聽到半點動靜。

所以,皎然趕緊將撥了一半的土填好,連地上的小工具都來不及收拾,立時便拔腿跟著人群去湊熱鬧。

可惜皇帝果然是驟然回京的,隊伍短小簡樸,皎然探直了腦袋,也只看見個尾巴,心裡關心的事情更加沒見到了。

不過既然去時凌昱和凌凝有那般動作,自然也是不虛此行,秋獵帶回的不會只是各色野物,可是個中細節皎然打聽不得,又心痒痒地睡了一個晚上。

但這消息並非不來,只是來得遲了些,次日一早,大將軍秦雙和胞弟秦單在南苑被活捉的消息就跟自己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全京城。

上京市民先是詫異萬分,護國將軍被抓,這就跟菩薩突然跌落神壇一般叫人咋舌,久久不能平復那被顛覆的心,想春節前夕,秦雙將軍回城時,誰人見了不高呼一聲「將軍威武」,當初西北邊境可是靠著秦大將軍守著的。

至於風流儒雅的秦侍郎,那就更加叫人意料不到了,居然是最讓京城老少姑娘聞風喪膽的黑市背後的靠山,殊不知多少姑娘家的一輩子,都凋零在這些暗地的陰霾里了,一想到這裡,百姓越說簡直越咬牙切齒。

又次日,大隊伍回城,從南薰門到朱雀門再到宣德門,整條御街兩旁被擠得水泄不通,都等著用唾沫星子淹死這通敵叛國的大將軍。

皎然這兩日忙得很,先是在酒樓穿梭,想聽點耳風,但這種事情傳到百姓耳朵里,就是一人一個版本,編得皎然直叫好,卻不知能不能信。

有說秦將軍是英雄膝蓋跪倒在敵人的美人計里,自古英雄總要敗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似乎這樣才能滿足口舌里那點談資,也有說秦將軍是異國之子,從小就被養在本朝,這才成功裡應外合,蒙蔽了帝王的龍眼。

不管能不能信,但皎然總要先眼見為實,當看到隨扈隊伍的最後,秦雙和秦單被關押在囚車時,一顆心才落了地,一朝淪為階下囚,再英勇的英雄也堪比垂垂老朽,鬍子拉碴,鬢髮散亂,沒有半點光環。

但這也沒取得百姓半點同情,百姓識字不多,卻是最勤勤懇懇照著禮法過活的人,他們或許不夠聰明,不夠勇猛,不夠闊綽,但心中的正義邪惡拎得比誰都正。

一個通外,一個攘內,還享用京城百姓的愛戴這麼多年,若非不捨得家裡那點存貨,都是想朝著囚車砸雞蛋的。至此,秦家在京城裡就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秦府滿門關押,等候皇帝的發落。

又直到次日,皎然才有機會一窺其中究竟,總算能弄清楚其中的種種內情。

「想知道什麼,問吧?」凌昱風塵僕僕地趕到月來相照軒,袍子隨手一撩就在皎然對面坐下。

又是自斟一壺釅茶,眉眼間有些疲倦,但袍子冠發一絲不苟,鼻間依然是熟悉的淡淡的清香,皎然心中暗道果然再忙也不忘騷包,但是,凌昱這是百忙中抽空來替她解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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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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