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回

第一八六回

「姑娘醒啦,怎麼不喚我來伺候?」彩絮兒聽見床邊的動靜,見皎然已經趿拉著軟緞鞋走到妝奩前坐下,趕緊翻身起來,一邊披著衣裳一邊朝皎然走去。

人心煩悶時,頭頂不是天就覺得逼仄,皎然心煩意亂地推開仙桃葫蘆檻窗,深深吸了一口晨間冷冽的空氣,這才將心中的煩悶稀釋了幾分,而後坐回綉墩上,朝彩絮兒伸出掌心,「打我一下。」

「姑娘這是夢魘了還是眼皮跳了?」

彩絮兒取了薄荷露往盆子里滴,先伺候皎然漱口刷牙,又絞了面帕給她凈面,然後聽話地在皎然手上「啪啪」打了兩下。跟在身邊一道長大的丫鬟就是有這好處,一個動作就能明白皎然在煩惱什麼,其實這也是皎然習慣使然,每回眼皮跳都要「挨打消災」。

「不夠,再用些勁。」皎然又伸出手,彩絮兒「啪啪」又是兩下,皎然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揉了揉發紅的掌心。夢裡讓人心慌的是親事,但皎然並不怕相看,她向來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親事只要不想便能回絕,今日要見墨書筠,未知因素太多,可就不像親事一般好自己拿捏了,她怕的是這個。

洗完臉,整個人總算是清爽了,皎然去正屋給白師太她們請安,又逗了一會兒皓哥兒,這才領著彩絮兒和芙蓉兒往十二間樓去。

到了十二間樓,皎然立時又換上被芙蓉兒揣在兜里的玄色衣袍,在小甜水巷要規規矩矩,但來到十二間樓,那可就是皎然的地盤,要待在哪兒去哪兒根本無人過問。

馬車已經停在側門外,側門原是開來接尊客的,所以巷子狹窄,人流稀少,不曾想如今卻方便了皎然出行。一輛大馬車堵在門口,車廂門開在後面,皎然出了門直接鑽進車裡,一個人影都不用見到,馬車就「嘚嘚嘚」跑出了巷子。

青城山在城北的方向上,坐北朝南的山腰間坐落著皇家的三聖廟,皎然在心裡嘀咕著這車夫也真是趕時間,顛得她一早的粥水都快嘔出來了,只能摸著腹部掀開車帘子,遠眺山景轉移注意力。

凌昱就是在車行到山腳時鑽進馬車的,這還是皎然頭一回見凌昱身著冠服,紫宮衣、烏皮靴、青玉帶、腰佩金魚袋,驀地掀簾進來,這凜凜的氣勢將皎然嚇了一跳。

「主道已經封路,小道待會也會有人來把守,必須走快點,小路是顛簸了些,你且忍忍。」凌昱道。

皇帝臨幸之處自然要清道,不過皇帝此番來三聖廟的陣仗並不大,每年祭祀的重頭戲,是冬至在南郊太廟圜丘祭祀昊天上帝的「親祀」,儀仗隊綿延兩萬人,那才叫壯觀,相比之下,三聖廟皇帝只待一日,就跟出宮登山野遊差不多。

青城山南面平緩,是以修建了三聖廟,雖是皇家寺廟,但尋常日子也常有百姓來此登高,而也有樂山者愛去北面走走,南面遠眺京城,北面則可放眼綿延山林,那景色更秀麗,所以有不少王臣勛貴都在此修了別院。

不過這種別院尋常都不住人,山間寂靜清幽,一路上山不見半點人影。馬車緩緩停下,皎然立刻從車上跳下來,被顛得四散的經絡骨骼終於回歸了正位,站到樹下拍著胸脯順氣。

這別院不似郊外的山莊壯觀,從外看去,只一座四合院格局的簡樸木屋,皎然見人心切,提著袍擺就走過去推開大門探頭探腦找墨書筠,雖然穿著男裝,但提裙擺的動作還是改不了。

只是屋內並未見到想見的人,撲了個空,皎然「蹬蹬蹬」又跑出正屋找凌昱,「書筠姐姐還沒來?」

「要等聖人的御駕到廟裡,才會有人領她過來。」凌昱道。

「那你不用過去迎駕么?」反而穿著一身冠服蹲在地上不知在挖什麼,皎然心道。

「還早著呢。」帝王出宮哪能像他們這些凡人般想出就出的,光是禮部就有一堆禮制要走,凌昱瞥了皎然一眼,「這麼快想攆我走?」然後又接著埋頭在地上挖坑。

皎然不回答了,而是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在挖什麼?」穿得整整齊齊不去干正事兒,卻在挖土,也不怪乎皎然好奇心爆棚。

「壘個小土窯。」凌昱頭也不回地道。

皎然無聊著,便背著手蹲在一旁看凌昱壘土搭窯,先是挖一個平底洞,而後將土塊掰成大小合適的小土塊,圈層疊起,只不過這土窯其實不易壘,要相互借力堆成錐形才好封頂,所以皎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既然是壘土窯,自然是要燒火,皎然也不能幹站著等吃,趁凌昱壘土的功夫,四處走了一圈,撿回一堆小木條,別院前就是山崖,人少風乾,所以枯枝不難尋。

皎然撿完木棍回來時,土窯已經壘好,凌昱也正從院子里走出來,手裡拿著個藤筐,裝著好些雞蛋和毛芋。

「院里竟然有這些,我還以為要等會兒去挖呢。」皎然以為這鳥不拉幾的別院是不住人的,也確實未見人煙。

「平日里有山戶在幫著打掃看門,就住在院后的屋子裡,今日淑婕妤要來,才將他打發到山下去。」凌昱解釋道。

皎然想起方才進入正屋,那椅背桌面確實纖塵不染,原來是有人在收拾。

「我去他灶房裡撿了幾顆雞蛋,沒想到還有毛芋,便順手牽羊拿了幾個小個頭的。」凌昱將藤筐遞到皎然眼皮下,「夠你吃么?」

她現在可是一點食慾也無好不好,「誰說我餓了。」皎然撇開眼睛道。

凌昱也不笑話她,抓了一把枯葉就開始點火燒小灶,大概是覺得只在裡頭燒,要等到土塊燒白太慢,又圍著四周點了一圈火。

火苗轟轟轟燒著,凌昱的聲音中裹挾著絲絲「噼里啪啦」的聲響,讓皎然奇異地透過這身冠服看到了在凌昱身上難以想象的煙火氣,「你現在不餓,等會兒我們在廟裡吃齋飯,可沒人給你們送飯吃。」凌昱一邊說著,又一邊用紙張包起雞蛋來,只待土窯燒成,將雞蛋浸濕就能投到土堆里去。

說不得凌昱此時此刻的衣著,做起這動作來有些滑稽,卻是熟練而雅緻,無法否認確實是好看的,皎然心裡多多少少受用了一點。

坐在石塊上相對無話,就聽著土窯里「噼噼啪啪」的燒柴爆裂聲,兩人都只盯著那土窯看,凌昱不斷往裡加木柴,最後將土塊敲下,投入食材,又挖了一堆冷土覆蓋在土堆上,山那邊剛好傳來莊重的儀仗樂聲。

「聖人當是到山腳下了。」凌昱拍好最後一捧土,「我先過去,你在此等淑婕妤,這土半個時辰便可挖了,你仔細不要燙著,午間也就這些了,將就著吃。」

真夠婆婆媽媽的,皎然點點頭,以往好時一切理所當然,現在凌昱一待她好些,便極為彆扭,無福消受,實在也是消受不起,凌昱往前邁步時,皎然在後面開口道,「謝謝你啊。」

凌昱回頭朝皎然一笑,「你居然還會對我說這種話。」

凌昱身手矯健,回到三聖廟時,帝王的鑾駕還沒行至廟前,這次祭禮和冬至的親祀不同,並未帶文武百官,因著廟中「三聖」,供奉的是本朝的太丨祖皇帝和兩位草根開國大將的神靈之位,所以此番來的都是王室宗親,元祐帝的血脈兄弟雖不多,但往上推幾代,各種沾邊的皇親可就不少了。

儀仗浩蕩,宮人眾多,又並有禁衛軍,禮部官員,和各色宗親的隨行下人,所以當一個身姿嬌小的宮人脫出隊伍時,不會有人格外留意。

「阿然妹妹!」

墨書筠的聲音傳來時,皎然已經無聊得蹲在地上畫格子,抬頭見樹下走來一個身著內侍服的人,當即撒開手中的小樹枝「咚咚咚」奔了過去。

不過行到距離墨書筠三步開外的位置時,皎然又突然收住腳急剎車,規規矩矩地福了福,又道了句,「請淑婕妤安。」然後悄悄抬眸看向墨書筠。

「你這個小蹄子,還是不忘笑話我。」墨書筠上前兩步,牽過皎然的手就在她臉上擰了起來。

皎然笑得花枝凌亂,「我就是想試一試喚你一聲『淑婕妤』是什麼感覺,你會有什麼反應。」皎然抱著墨書筠的手臂撒嬌,「幸好書筠姐姐還是懂我的。」

兩人拉著手說了好一會兒話,問了東又問西,也不知是不是高興過了頭,有時皎然一個問題都要問個兩遍,被墨書筠笑著鬧開。

元祐帝待墨書筠自然是極好的,端看墨書筠的氣色便知,紅光滿面,氣韻養人,比未出閣時多了些婦人韻味和尊者氣勢,許是許久沒見到皎然,又許是在宮裡待了幾個月,打交道的人比做姑娘時複雜,說起話來比以前利索且多多了。

「那宮內其他人可好相與?可有藉機給新人下威風的?」皎然問道。

墨書筠搖搖頭,「婕妤不能入主一宮,但此輪秀女,我恰好在最後封賞,其他宮裡都住滿了,如今住的錦繡宮未有主位妃嬪,所以也算自在。」

說這話時,墨書筠媚眼含羞,微微低著頭,皎然也知道皇帝是真待她不錯,也就放心了,「我瞧著書筠姐姐像是瘦了,以為姐姐在宮裡不好呢。」

「瘦了嗎?」墨書筠摸了摸自己的臉,「剛入宮時確實瘦了,許是今日的宮服大了,才顯得瘦吧。」墨書筠又張開手看了眼身上的內侍服,「但最近確實總肚餓,吃得也多,過些時日當就會胖回來了。」

一說到容易肚餓,皎然也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差點忘記該是用午膳的時辰了,趕緊將墨書筠拉到一旁坐下,開始撥土挑挑揀揀。

那毛芋還沒剝開就透著一股軟糯清香,饞得皎然直咽口水,熱氣燙手,一邊捏著耳垂又一邊掏出兩個雞蛋放到一旁納涼,都是最淳樸美味的食材,在土裡熨烤過後,自帶一股土氣,將食材本身的香氣拱得更加濃郁。

皎然拿著雞蛋回過頭,就見捧著毛芋的墨書筠眼淚汪汪,一邊吃著,金豆子一邊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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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三次元有點事,斷了幾天,不過俺肥來啦

今天聞到路邊的烤紅薯,想起小時候的土窯,嘿嘿,讓女鵝也感受一下,香噴噴的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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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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