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回

第一九四回

凌凝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也沒料到,他居然會為你做到這份上。」凌凝於心不忍(唯恐天下不亂)地勸道,「此時不逃,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其實皎然還真想試一試,不過也只是想想。

凌凝笑道,「可我瞧他那樣,恐怕你這輩子是要被他吃定了。」

「也不對,你把他吃定了還差不多。」凌凝離開前突然回頭道。

好容易把凌凝這尊笑面佛送走,月來相照軒才又恢復了寧靜。

還真如皎然所願,接著幾日,上京城裡見天地下雪。皎然一邊安慰自己許的願被老天爺聽到了,可風雪呼嘯,雪珠子一股腦兒地卷,又實在卷得叫人心慌。

一下雪,來酒樓里吃燒酒、熱食的酒客就越多了,冬日裡坐下便一屁股起不來,圍著火爐談天說地,皎然正是從這些人的嘴裡聽到前線的消息的。

據說大軍抵達雁回關后,正在安營紮寨,趴在地上的探員就聽到了遠方傳來的嗒嗒馬蹄聲,還未安營,就要出戰,不過既然是將士,自然就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且說這薛小將軍啊,雖是頭回當主帥,卻深諳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原那北胡是來示威的,並未要開戰。」這酒客喝得興起,越說越大聲,勾得周圍的酒桌都靜悄悄合上了嘴,只望著他聽他說。

「你快說啊。」有人等不及了,哪有說一半還停下來喝口酒的。

明顯就是故意的。那人笑了笑,就差手上有把扇子搖一搖了,擺夠譜,才接著道,「但陣前哪能示弱,軍里都是年青人,血燒得正熱,泄了氣後頭可就容易輕敵了。」

於是營帳自然是暫時不理了,薛能領著幾個方陣的將士,烏泱泱一群人把來探軍情兼示威的北胡兵馬嚇得溜之大吉。

「之後呢?」有人問道。

那人拍了拍桌面,一副說書先生的架勢,「之後啊。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這回又不是他賣關子了,邊關遙遠,消息傳回來亦是一陣陣,傳到這些人耳朵里的就更少了,皎然每日就指望能在十二間樓里收到風聲,可這軍情有時有有時沒有,而有戰報傳來時,又鮮少能聽見她想知道的那個人的消息。

最清楚軍情的,也只有朝廷大內了,而如今皎然雖為鄉君,但能搭上話的朝中關係幾乎沒有。若是肯去問國公府的人,定然能知曉些內情,可皎然性子使然,就是拉不下這個臉,是以便只能抓心撓肝地憋在心裡。不過一想到千千萬將士的家人都同她一般,心裡就好受了不少。

白師太她們已經從小甜水巷搬到惠和坊西榆林巷的芃園了,芃園就在皇城東邊的東華門外,和小甜水巷相比,離十二間樓要近了許多,所以皎然也可以磨磨蹭蹭再回家,每日在十二間樓拖沓片刻,就這麼磨磨蹭蹭度過了漫長的兩個月。

院試在即,這兩個月里石敬澤在私塾閉門念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為來年的院試寒窗苦讀。若來年考中,那可就是秀才了。

如今正值寒冬臘月,今日放了一日旬假,石敬澤馬不停蹄就趕回家想打牙祭,私塾里的吃食,真正印證了什麼叫「寒窗」,哪能同家中相比。

哪知石敬澤走到小甜水巷,才知道自家已經搬走了,宅子里空蕩蕩無一人,將石敬澤嚇得心中猛地漏了半拍。

好在丁綺綽還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在正屋貼了張「告示」,石敬澤這才又馬不停蹄地趕去芃園。

一進門,又知道了皎然被賜婚的消息,所以皎然這日剛踏進家門,迎接她的就是石敬澤嘖嘖稱奇的歡呼,「阿姐!你真有能耐,居然要和凌家世子結親了!?那我不是成了三公子的小舅子了?!」真是稀罕,小舅子的地位可是很高的。

石敬澤激動地搓搓手,「近水樓台先得月,往後你讓姐夫教我打馬球可好?他還不得傾囊相授啊!」石敬澤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

皎然朝石敬澤翻了個白眼,抱起穿得像一個圓球直朝她伸手的皓哥兒,「別亂喊,叫外人聽見笑話。這還遠著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眼下這仗,還不知要打到何時,皎然心想。

「誰說八字沒一撇,你們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我不過提前練練嘴,別到時候看到他,嘴瓢了。」

也不知是不是該說石敬澤是烏鴉嘴還是喜鵲嘴,正在這時,街上傳來了亮堂堂敲鑼打鼓的聲音。皎然抱著皓哥兒往外去,就見一個官府的小廝,拿著鑼一路飛奔,嘴裡唱和道,「前線來報!西北大捷!西北大捷!西北大捷!……」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扯著嗓子,就這麼跑遍了街頭巷尾。

報喜官所到之處,街上接連湧起一陣陣如浪花般疊起的恭賀和歡呼聲,皎然就在這熱鬧的背景聲里,身後彷彿有喜氣層層疊疊綻開,抱著皓哥兒走回正屋,眼眶裡熱熱的,雖是寒冬臘月,但那金豆子滾下來,皎然都能感受到臉上的燙意。

「然姐姐怎麼哭了。」皓哥兒舉著凍得紅撲撲的小手,笨拙地替皎然擦眼淚。皎然淚中帶笑,親了皓哥兒一口,「姐姐這是喜極而泣呢。」

皓哥兒不懂,高興怎麼還會哭呢?

「眼下就快過年,喜報既然送到了,大軍當早就踏上了歸程。這是不是就能回來過節了啊?」夜凌音興奮地道。

丁綺綽也難掩笑意,「可不就是嘛,還有半個多月,歸心思切,總會趕回來過年的,不然將士的家人,這個年過得都不夠舒坦,這才叫雙喜臨門。」

次日,遍京城不論是飯桌上,還是街頭巷尾,都在口耳相傳跟著捷報傳回來的最後幾日的軍情。雖說開局北胡那支兵馬被我軍嚇退了,但那對有備而來的北胡來說,也不算什麼驚嚇。

此番北胡軍隊準備充足,背水一戰,所以這一戰才會打了兩個月之久,雙方相互膠著,時而他退,時而我進,誰都沒有要僵持談判的意思。這點皎然也是知道的,凌昱就同她說過,此番一戰,必須將敵軍打趴下,才能揚我軍威,治對方這些年之猖狂,保邊關幾年之安穩。

按理說大軍的隊伍不比北胡軍少,如此僵持皎然只覺得恐怕又有內情。而這樣的僵持實則就是打心理戰,就在北胡軍隊又要進攻時,後方糧倉燃起熊熊大火,硝煙四處起,北胡儲備在軍營遠近四方各處的糧倉,全都被一把火少了個精光。

這事兒發生得太突然,糧食多乾燥,燒起來便是無力回天,這打擊堪比四面楚歌的絕望,前方不明,後方沒了保障,北胡軍亂了陣腳,大軍趁勢而攻之,終於讓北胡軍舉起白旗,無力回天。

此戰大捷。

夜凌音和丁綺綽都沒猜錯,戰士們歸心思切,到了十二月十九這日,已經有軍報傳來,後日大軍便要進京。

一時間,整個京城比過年還興奮而隆重,家家戶戶提前將除夕夜的年畫貼上,並掛燈籠,清洗打掃,而迎接大軍的儀仗隊,也提前一日便到了城外準備。

到了歸京這日,京城裡可謂是鑼鼓喧天,來得早的擠在城門外,去得晚的,便轉移陣地,從外城城門到皇城沿路鋪開,夾道歡迎。

皎然沒去城外湊熱鬧,而是去了皇城外等著看獻俘,兵部尚書畢定邦到城外相迎,一路領著隊伍進城。

遠遠望去,幾位將領身著盔甲坐在馬背上,持韁夾馬,冷硬威武,被一路的膜拜聲和歡呼聲簇擁進來,別提有多威風了。皎然墊著腳尖,使勁將腦袋伸得高一點,她來得不算晚了,但還是占不到前排。

「咦,怎麼不見我們姑爺?」彩絮兒疑惑道。被皎然橫了一眼,彩絮兒這才改口道,「怎麼不見凌家三公子呢?」

不過彩絮兒這話,也讓皎然確認了她並沒有看錯,探了這麼久的腦袋,都沒在隊伍里見到凌昱的身影,只見史詔和薛能策馬行在前頭,到了皇城下,兩人立即跳下馬,由薛能呈著努亞力的首級,跪下向站在皇城城樓上的元祐帝獻上。

一套儀式完成,接著便是進宮復命交兵符,而能入宮面聖的不過那幾人,剩下的士兵完成使命,皇帝下城樓,官府的儀仗收起,隨之而來的便是街上此起彼伏的相認聲。

到處哭哭啼啼的,又哭又笑,場面甚是感人,而皎然站在風裡,小臉隱在白狐毛製成的兜帽里,垂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直到隨著人流散去,還是沒能看到凌昱的身影。

這夜裡皎然難得地失了眠,徹夜未眠,想來想去,皎然安慰自己凌昱或許在避嫌,但直到次日在十二間樓見到薛能時,皎然才知道是她想左了。

「皎然姑娘,薛某昨日本該就來傳話的,讓你擔憂了一夜。」薛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昨日從宮裡出來已是深夜,回府里拜見完祖宗,再看天色已經不便去打攪,所以薛某來遲了,還望見諒。」

幾個月不見,薛能比在京城時黑了不少,邊塞風沙大,叫薛能臉上也留了不少痕迹,將在京城時的浮浪都壓去許多。皎然點點頭,「無妨。」自然是要按照順序來的。

其實薛能本想過遣人去知會一聲,可又怕皎然多想,所以還是親口告知為妙,「天瑞無恙,你不用擔心。」

皎然的肩膀明顯鬆了下來。

薛能又道,「雁回關軍營有姦細,大捷之日趁亂叛逃,天瑞領了一隊精兵追趕,那人知曉許多軍中情報,和秦雙是舊識,不能叫他逃了。這事兒未成,所以並未寫在捷報里。」也難怪皎然被蒙在鼓裡了。

皎然點點頭,表示理解,要是放著不追,那就不是凌昱了。

「天瑞還讓我給你帶話,叫你無須擔心,好吃好喝等他回來娶你便可。」饒是花心如薛能,說這話時都免不了被凌天瑞那小子酸了一把,薛能想了想又道,「要是快的話,大約還能趕回來過年,要是耽擱了,最遲也不會過上元節。」這算是給皎然吃了顆定心丸了。

過了小年,日子就過得特別快,年底繁忙,皎然每日在月來相照軒看賬本寫節略,時不時彩絮兒進來,都叫皎然差點以為是凌昱回來了,這人總是愛嚇她嘛不是?

可惜等到了除夕夜,也沒有得到凌昱回城的消息。今年的守歲和去年並無兩樣,長輩依舊撐不住早睡了,石敬澤挑燈夜讀,而皎然抱著皓哥兒在榻上疊紙,疊著疊著,皓哥兒就撐不住眼皮睡著了,只留下皎然孤軍奮戰。

皎然這幾日時常失眠,想著反正睡不著了,索性叫飛月捎著她,飛到屋檐上去聽滿京城的爆竹聲,還有星星點點的煙火。

去年的守歲,最後還是跟凌昱過的呢,皎然捧著臉望天,望著天邊的月亮,看著那月牙從東到西,才讓飛月扶著她下去。

以往一沾床就能睡著的皎然,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頓好覺了,夜裡睡不著,白日在十二間樓偶爾補眠,如此惡性循環,是以只能夜夜望天,看著那弦月越來越豐滿,直到豐盈成一個圓潤的冰銀盤,上元節到了,凌昱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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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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