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夜魚龍舞
靖國京都西三十里處,暗淡的月光透過烏雲縫隙灑在路邊的樹林上,樹林深處的黑暗中傳來山鳩發出的「嘰咕、嘰咕」叫聲,仔細聽來還有些節奏。
似乎是被什麼東西驚擾,山鳩停止了啼叫,只有蟲鳴仍在繼續。
不多時,西面官道上逐漸有火光亮起,由遠及近,一隊舉著火把的護衛正護著一輛馬車趕夜路,趕車的車夫面色凝重,護在馬車兩側的持刀護衛步履匆匆,神情緊張。
馬車內一位發須斑白的老者正襟而坐,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神態,與車外那些護衛的神色形成了鮮明對比,常年身居高位的他,自然有著一身不俗的養氣功夫。
彷彿是受到什麼氣機壓迫,蟲鳴聲突止,馬車內的老者猛然睜開雙眼,眼神中還是透露出一絲恐懼的神色。
官道上突兀地出現一名青衣男子,男子沒使用任何器物遮臉,但誰也看不清他的面貌。
樹林中又走出四名黑衣人,僅僅五人,將二十幾人的隊伍包圍住,無聲的殺機籠罩了這片區域,凌冽的殺氣衝天而起,頭頂的烏雲似乎也是被殺氣衝散的。
不用任何人指揮,訓練有素的護衛們迅速熄滅了手中的火把,因為,如果暗處有弓弩手埋伏的話,他們手中的火把會為敵人的箭矢引路。
這時,一個穿著夜行衣的窈窕身影從樹林中的陰影處繞行而過,女子瞥了一眼官道中的雙方。月光照進了陰影中,照在她的眉眼間,而她的面部依然隱藏在黑暗中。
女子那好看的眉毛皺了皺,漂亮的大眼睛中似乎有些疑惑。
烏雲完全散去,月光變得明亮,雙方的戰鬥已經開始,那窈窕身影止住身形,向那邊望去,看起來是一邊倒的局勢。
護衛們拚死保護馬車中那位老者,卻接連死在對方刀下,攔路的五人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兵器的碰撞聲,與兵器的入肉聲不停響起。
片刻后,見己方無法抵擋,領頭的護衛吆喝了幾聲,下達了幾條命令,幾名高手阻擋著那青衣男子,其他還活著的護衛帶著那老人殺出重圍,向京都方向逃去。
那窈窕身影點了點頭,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又像是在跟什麼人打著招呼。只見她緩緩隱入黑暗之中,準備去執行今夜的第二個任務。
京都城西南20里,通往皇家獵場與江州的岔路上,路口的順風客棧中,四名京兆尹衙門的捕快在大堂正中央的飯桌上飲著酒。
此時是亥時,住客皆已休息,四名捕快剛開始還忌憚著什麼,酒意上來后,聲音已經逐漸放大。
「這菜園藏屍案終於結束了,就是不知能不能結案。」
「結個屁啊,老徐,你這是明知故問,這景園的前任業主是抓住了,但真正的兇手可能是當今太子的小舅子,更有可能真的是太子本人,你敢去抓人啊?」
一位滿臉橫肉的絡腮鬍大漢連忙擺手制止:
「噓,噤聲。」
他頓了一下,調息運氣,側耳聽了聽,似乎只有二樓某間客房傳來了開窗的聲音,沒什麼可疑的地方,便接著說道:
「老徐,大柱,你倆不要命出去找歪脖樹上吊,別給咱們秦頭惹事。」
名為老徐的中年人與喚為大柱的青年人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嘴,閉口不言,共同拿起酒碗,喝了口悶酒。
一直沒說話那老年捕快陪著喝了碗酒,然後打著圓場,又轉移話題:
「喝酒喝酒,這些事輪不到咱們幾個小捕快操心,估計府尹大人都管不了,咱們眼睛一閉,耳朵一捂,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誒,對了,張奎,秦頭說咱們什麼時候回京都了嗎?」
絡腮鬍張奎嘆了口氣,說道:
「唉,秦頭說了,明天一早就回去。這次破了這腌臢案子,估計秦頭又得罪人了。」
老年捕快沒接這話茬,繼續轉移話題:
「秦頭這麼俊一女娃子,明明是少奶奶的命,卻非要當捕快。
我記得她是十八歲那年來的京兆尹衙門吧?五年過去了,雖說是從捕快升到捕頭,可將來怕是也不好嫁人了。」
大柱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暗自搖了搖頭,自己也覺得是沒可能的,便也沒有開口。
這四名捕快的年齡可以說是等差數列了,最小的20,最老的50。而那被稱呼為秦頭的女孩似乎只有二十三歲,雖然年齡小,卻能被這些年長的糙漢子們尊重,看來她還是有些手段的。
四人繼續喝著悶酒,說著閑話。
這時,二樓的一間房門打開,身著捕快服的秦輕語邁步而出。她的身材高挑,雙腿筆直修長,烏黑的長發在頭頂簡單的盤了一下並插著發簪,有些男性化。
她的眉目如畫、瓊鼻挺翹、紅唇若櫻,組合起來更是和諧地讓人賞心悅目,完美比例的面部骨骼分配讓她的白皙面容沒有任何死角。
平平無奇的捕快服掩蓋不住她超凡脫俗的面容,只見她的右手似乎拿著某種器物,在臉上抹了抹,動作很是熟練。
白皙的皮膚變得暗淡,眉眼也變得普通了一點,顏值雖然降低了很多,但仍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兒,總體的氣質已經從風華絕代變成了小家碧玉。
秦輕語收起那不知名的物件,左手拄著腰間的刀柄,步伐穩健從容,眉宇間流露出的幹練又讓她的氣質變得英姿颯爽。
樓下大堂的幾名捕快聽見腳步聲,止住言談,目光鎖定在二樓的樓梯拐角,見到是秦輕語,四人連忙站起身。
秦輕語皺著眉,斥道:
「誰讓你們喝酒的?要是誤了今夜的事,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四人噤若寒蟬,只有那老年捕快小聲地詢問:
「頭,不是說明早返京嗎?今夜有別的事要做?」
秦輕語只是嘴上斥責幾人,自然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小聲解釋:
「傍晚時,我故意放話說是明早啟程,那只是緩兵之計,咱們現在就動身,若是太子真起了歹意,希望我們提前返京能避過他的截殺。
大柱,你去讓大夥準備一下,押著李員外,立刻啟程。」
大柱連忙起身去傳達命令,其餘三名捕快面露敬佩的神色,紛紛運氣調息,強行將上涌的酒意壓下,等待眾捕快的集結。
老捕快心中暗暗讚歎:這秦頭真是智計過人,若是傍晚時直接押著李員外返程,捕快們眾多,又不是人人有馬,行至京都的時間,已經可以讓太子布上十幾道防線了。
而謊稱明早返回京都,很有可能讓太子大意,己方只要安全返回京都,將李員外關進大牢,就不用擔心被殺人滅口了。
~
京都城外西八里處,秦輕語騎著一匹黑色駿馬行走在隊伍最前方,眾捕快押著面色頹敗、發須斑白的李員外在後面行走。
微風吹散了頭頂的烏雲,拂著秦輕語兩鬢的髮絲,吹得捕快們手中的火把呼啦呼啦地作響。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秦輕語勒了一下韁繩,駿馬立刻停止了腳步,安靜地等待著主人的命令,捕快們也停止行進。
秦輕語側耳傾聽了一會,隨後朝身後做了一個手勢,眾捕快慢慢抽出長刀,熄滅火把,也像那駿馬一樣,等待著秦輕語的命令。
秦輕語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了身邊的大柱,讓大柱和那老年捕快退進周邊的樹林中,看著駿馬和李員外。她帶著其餘十幾名捕快慢慢向前方摸去。
不多時,前方傳來打鬥的聲音,又行了片刻,秦輕語帶著眾捕快已經到了近處,借著月光,依稀能看清打鬥雙方的形勢。
處於弱勢的一方是一群護衛,像是在護衛著一名老者,護衛們各個身手不俗,並且都配有靖國制式手弩。
另一方是一群黑衣人,身手雖然不及那些護衛,但是他們人數上占著絕對的優勢,並且手中的刀劍皆是法器,明顯出自靖國器造局。
這群黑衣人出手狠辣,所有攻勢都是沖著那老者去的,有幾次險些將那老者劈成兩半。
不多時,黑衣人已經佔盡上風,僅剩的幾名護衛已經有些力竭,老者也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秦輕語迅速分析了一下場上雙方的形勢,輕聲對身邊的捕快們說道:
「那些黑衣人是沖著我們來的,應該是錯把那老者當成了李員外,若是等他們殺了這些護衛,發現那老者不是李員外,定然會繼續伏擊我們。
現在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救下那些護衛,聯手殺掉這些黑衣人。」
張奎沉聲應道:
「頭,您直接下命令就行。」
捕快們有的面露懼色,有的則擺出了豁出去的表情,但都沒說什麼,看著秦輕語,等待著她的命令。
秦輕語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跟上,然後慢慢向著那片漩渦中潛伏而行,無聲息地儘可能靠近對方。
由於正在戰鬥的雙方沒有一個庸手,秦輕語知道己方的偷襲是不可能成功的,推算了一下對方大致的警覺範圍,在某個臨界點率先發起了衝鋒。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場上的雙方都愣了愣,黑衣人頭目見到突然殺出的那群人都穿著捕快服,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事情,懊惱地跺了跺腳,呼嘯了幾聲,指揮手下們分兵對付那些捕快。
那名被護衛在中間的老者精神大震,彷彿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大聲喊道:
「本官乃秘偵院副院長孫茂學,諸位請助我擒殺叛賊,本官日後必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