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有了凌嵐指揮，婚禮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大量紅布被陸續秘密運到逐風谷中，二人的喜袍也由風子空親自前往陳倉城找了最好的裁縫訂製完畢。

至於宴請的名單……說實話當風子空把將星魂寫下的名單送到公子手上時是很忐忑的。

名單上只有兩個名字——蓋聶，端木蓉。

星魂將邀請二人來逐風谷恐怕不單是感謝咸陽宮中蓋聶在關鍵時刻飛劍解圍，更是存了給夜流華治傷的心思吧。但是連他風子空都能猜到的事，公子會答應嗎？

出乎他意料，夜流華看到名單並沒有說什麼：「請柬送去了嗎？」

「少主已經寫好，如果公子允許他們入谷，屬下便親自去送。」風子空觀察著公子的反應。

逐風谷終究是夜家的，星魂之前沒有單純的將夜流華視為棋子附庸，現在就更不會心安理得的主宰谷中的一切。儘管有心請蓋聶端木蓉來此，但還是要尊重他的意見。

夜流華默了一下：「去吧。」

「喏。」風子空躬身一禮退下。

蓋聶和端木蓉的到來出人意料的快，快的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刻。

夜流華做東親自宴請了二人，星魂少司命凌嵐晨曦悉數在座，難得沒有敵意其樂融融。夜流華禮數周到談吐風趣，只是隻字不談傷勢問題，凌嵐想開口卻被截住了話頭，幾次三番下來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偶然，夜流華對他們的心思一如既往的看破不說破。

直到散席，晨曦難得沒有去纏夜流華，而是截住了欲要離開的蓋聶夫婦。

「公主？」端木蓉納悶。

「風玄醫醫不好夜流華，所以我想請醫仙出手治好他的傷。」晨曦欠身一禮。

「公主誤會了，不是我不治，而是他不想讓我治。」端木蓉無奈。

「如果不治，他會不會死？」晨曦努力平復心緒。

端木蓉猶豫一下：「本來他的修為可以多撐些日子，只是他為了給星魂強行破印廢掉了十年修為，早已變得不如普通人。一直這般下去的話，可能……只有十年。」

「你說什麼？！」晨曦激動的抓住端木蓉的肩膀。

端木蓉冷靜的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掙脫她的鉗制，摸到她的脈搏卻忽然愣了愣。

蓋聶終於忍不住皺了眉頭拉開晨曦：「請公主自重。」

「就沒別的辦法了嗎？！」晨曦激動。

「有在此發脾氣的時間，公主不妨去勸勸夜流華。」蓋聶看了看石殿方向，「求蓉兒治他的不僅是你，可治與不治並不取決於我們。」

「抱歉，是我失態了。」晨曦深吸一口氣正要告辭，端木蓉卻叫住了她。

「公主留步。」

「醫仙還有何事？」

「有一件事，我想公主還是應當知道。」端木蓉猶豫一下似有不忍，「公主可能……沒有多久了。」

「你什麼意思？」晨曦震驚。

「公主體質特殊，長年練劍卻沒有任何內力也是因為如此。」端木蓉斟酌一下用詞，「所以……」

「直說吧，還有多久？」晨曦問。

「兩年。」端木蓉不忍，卻不得不說，「抱歉，你經脈天生如此，我……也束手無策。」

「兩年……」晨曦苦笑一下，「我知道了，多謝。」

看著晨曦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端木蓉有些不忍，倒是蓋聶攬住她安慰：「不必自責。」

「我想去找夜流華談談。」端木蓉抬頭徵詢蓋聶的意見。

蓋聶沉默一下：「憑他剛才在席間的表現，恐怕你會無功而返。」

「總要試試。」端木蓉笑笑，「治好他，了卻你和子房先生的心事。」

蓋聶失笑：「那就拜託你了。」

「我還沒問過，子房先生想拉攏他借用他的力量，而你又是為什麼想治他？」端木蓉認真。

這個問題倒真的把本就不善言辭的蓋聶問住了，許久過後蓋聶才不確定的給出一個答案：「或許是，敬佩吧。夜流華行事雖有些狠厲，卻也是忠義之士。這樣的人，不該這麼放棄自己消沉下去。」

「惺惺相惜。」端木蓉很懂自家夫君的心思，「我會儘力。」

「多謝。」蓋聶淺笑著鬆開了攬著她的臂膀。

散席后忍不住的不止晨曦一人，凌嵐更是追著夜流華來到了石殿。

擺擺手示意侍衛免禮，凌嵐走到夜流華面前俯身撐在桌上：「今晚夜色不錯，和小弟出去走走？」

夜流華抬頭失笑：「好。」

冬夜寒冷，卻也格外靜謐。凌嵐停在湖邊望著泛著漣漪的湖水，思量著該怎麼打動夜流華。

「想說什麼，直言吧。」夜流華笑笑，「你從來不適合裝深沉。」

「大哥，外人包括你手下的兄弟都覺得你在江湖中遊刃有餘，可我明白，你只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誰不想瀟洒隨心，不必勾心鬥角刻意偽裝？」凌嵐嘆息一聲，「總有些責任要有人扛起，而你……別無選擇。」

夜流華頓了頓，轉頭看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風格。」

凌嵐愁眉苦臉：「等我回去，家父就要把家主的位置傳給我了。」

夜流華瞭然，忍俊不禁：「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如何？」

「什麼主意？」凌嵐兩眼放光。

「早點娶妻生子，早點把家主之位甩給你的兒子。」夜流華笑的不懷好意。

凌嵐打了個寒顫：「算了，還是孤身逍遙。」

「早晚的事。」夜流華繼續打擊他，「你又不比我，凌叔會讓你一直這般逍遙下去？」

「打住打住！別提我了。」凌嵐頭疼，「大哥，雲小妹對你什麼心思，你不會不懂吧？現在她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你就沒想過……」

「阿嵐。」夜流華打斷他，「我不會娶她。」

「為何？你對她不是一向極好嗎？」凌嵐詫異。

「若瑾兒還在，也當有這般大了。」夜流華避重就輕的解釋。

「可……」凌嵐張張嘴還想說什麼，最終放棄，「罷了，這是你們的事，我不該多嘴。只是大哥，現在甘家的仇已經報完了，你的心結也該解開了吧？」

「少主的仇已經了結，但害家父兄弟一死一傷的章邯卻依然活著。」夜流華搖頭。

「若我去殺了他呢？」凌嵐問，「那樣的話，你總該為自己而活一次了吧？」

夜流華沉默，凌嵐繼續遊說：「大哥，兒時你的願望是游遍山河，現在憑你的身子出了谷如何能讓我們放心？」

「說了這麼多，終於到重點了？」夜流華勾起嘴角不置可否。

「你別打岔！」凌嵐認真，「大哥，這個人情算在我頭上，你就讓端木姑娘給你治一治吧！」

「阿嵐，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再勸。」夜流華轉身離開，「不想那麼快被我逐出谷繼承凌家，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大哥！」凌嵐叫了一聲，忍不住嘆息，「哎……」

夜流華轉身還沒走多久，又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腳步一頓停在她面前：「有什麼想說的，今夜一同說清楚吧。」

「在你心裡，更渴望建功立業還是俯瞰太平盛世？」端木蓉問。

夜流華愣了愣：「流沙還真是多嘴啊，怎麼好像誰都知道我夜家世代將門了呢？」

「你渴望哪個？」端木蓉不理，再問。

「有何區別。」夜流華反問。

「沙場立功繼承祖業，需要健康的體魄。俯瞰太平盛世，需要活得長久。」

「所以都需要治傷？」夜流華總結。

如此直白的開門見山倒讓端木蓉無從開口，她本來也不是張良那樣善於言辭的人。

言辭交鋒她永遠不可能是夜流華對手，端木蓉索性同樣直言：「直說吧，你要怎樣才能配合我？」

「哈哈哈……」夜流華笑了起來，「醫仙息怒。你說，世人常言天妒英才英年早逝。這是不是證明，我若早逝，便是天意妒我？」

「你……」端木蓉擰起眉頭，這人什麼邏輯，還能得出這種歪理？

「太平天下，盛世榮華。」夜流華輕笑一聲看著端木蓉，「與我何干？」

端木蓉懊惱，以後這種事還是讓星魂和張良來吧。

「醫仙好意，流華心領。」夜流華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公元前207年十月，劉邦率兵入關接受秦王子嬰投降。

大秦滅亡的這天傍晚，逐風谷卻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各種美酒佳釀破天荒都擺了出來，一條條長桌上滿是酒肉佳肴。

原本滴酒不沾的獄網死士被夜流華下令今夜可以破例，凌嵐則像模像樣的主持起了婚禮。

星魂和少司命身著喜袍站在最前方，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笑意。經歷了這麼多，現在他終於能完成他的承諾再無顧忌娶她為妻，她終於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而不是如同那一夜只能看著他和晨曦一夜難眠。

星魂和少司命是沒什麼親朋好友能邀請的，逐風谷的特殊也註定了不可能大張旗鼓的請可能泄密的人來。前來參加婚禮的還是逐風谷的死士們，唯二的「外人」就是救了他們的蓋聶端木蓉夫妻二人了。

凌嵐不愧是咸陽酒樓的少爺，婚禮按大秦禮數布置的井井有條，連見多識廣的星魂也挑不出什麼錯來。唯一讓星魂和少司命心頭有些沉重的就是面前這些大半帶傷的獄網死士，有太多熟悉的臉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恭賀少主少夫人如願以償，喜結連理。」夜流華帶頭舉杯淡笑。

「恭賀少主少夫人！」眾多死士齊齊朗聲躬身行禮。

應邀前來的蓋聶端木蓉亦起身舉杯，誠心的祝賀他們以前最大的對手，也是現在的朋友。

隨著凌嵐一聲「禮成」的高唱，幾名女侍衛將蒙著紅蓋頭的少司命扶到了竹林中特意新建的竹樓中。

二人都沒有家族長輩，倒也省去了那些繁瑣的禮節。至於敬酒，誰敢灌星魂喝酒？幾百死士舉著杯子排隊敬星魂，都是自己乾杯星魂隨意。酒過三巡，星魂還沒怎麼樣，獄網這些從未喝過酒的死士們已經東倒西歪睡倒一片。

「嘖嘖嘖。」凌嵐把玩著酒盞感慨，「那些江湖仇家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用刀劍搞不定的事，一壇酒就能解決了。」

「就你聰明。」夜流華笑了一聲，轉而對星魂告辭，「良宵苦短，我就不多打擾少主了。」

「祝甘公子洞房花燭愉快。」凌嵐丟下酒盞匆匆和星魂打了招呼便追了出去，「哎，大哥等等我！你這酒怎麼釀的，配方給我一份？」

星魂抽抽嘴角，目光落到在場中除了他依然能保持清醒的蓋聶和端木蓉身上。

「五年前追殺我們是你，沒想到最後完成了我們一直想做的事的人也是你。」蓋聶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起身上前。

「我只是為了自己報仇，和你們追求的大義無關。」星魂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的道謝，「多謝你們救了少司命。」

「世事難料，或許以後也有請你幫忙的時候也說不定。」蓋聶笑笑，「下一步，你們有什麼打算？真的不再插手天下紛爭入朝為官了么？」

「張良托你問的？」星魂嗤笑，「這件事，不取決於我一人。」

「天下大勢最後會歸於何人，我不如你們看的明白。不過，子房數次向劉邦推薦你和夜流華，劉邦許諾若夜流華肯答應便命他為將。」蓋聶看看星魂，「如今章邯已經投靠項羽，如果沒有軍隊，恐怕很難殺他。」

「軍旅本就辛苦，憑他現在的身體，領軍不是送死么？」星魂沒有正面回答。

「我知道你邀請我們入谷不單是感謝這麼簡單。」端木蓉明白星魂的弦外之音，「我會盡我所能。」

「好。若你真的能治好他，我便答應。」星魂承諾。

「那夜流華……」

「不需你們操心，我會說服他。」

「一言為定。」蓋聶眼前一亮。

星魂勾勾嘴角，拂袖轉身走向竹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