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星座指南

「我摩羯」

「我處女」

「那你們就應該在一起啊，同為土象，非常契合。」

「我金牛」

「我射手」

「那你們趕緊分手，火鍋對冷盤，完全不搭嘎！」

「我白羊」

「我天蠍」

「那你們這是打磚機遇上無底洞啊！受不了的是床。」

為什麼科學家會信教，為什麼科學主義的擁護者和踐行者最後都投向了神學的懷抱？因為人在失意、迷茫的時候，為了不讓自己崩潰，就會自動進入一種自我保護的模式。無法解釋的事情讓人瘋狂，人一旦瘋狂就會滅亡。人不想滅亡，包子也不想，但包子不是科學家，包子是一個懷揣文學夢想的圓臉胖青年。

包子篤信自己的文藝才華，包子十分相信自己的文學素養，包子認為自己百年難得一遇，只不過現在天妒英才，懷才不遇。包子決定卧薪嘗膽，寫一部曠古爍今的小說，只要這部小說一出來，那必須是空前絕後的效果。

包子在房間里憋了七天，吃了十四次外賣，憋出了六個字。

這六個字兒分別是，我，包子，在人間……

樂子進來的時候包子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樂子從包子的背後慢慢地靠近，悄無聲息，慢慢地挪到包子的身後。他看到包子寫到的內容，錯愕了一下，皺著眉頭表示不解，手卻沒閑著，伸直了胳膊夠桌子角的外賣袋子，小心翼翼地不讓塑料袋發出聲響，生怕擾了包子的清夢。

就在樂子拿著外賣塑料袋的手經過包子腦袋的時候，包子說道，唉？

樂子一愣，心裡想，壞了！包子這個棉褲腰嘴，自己雖然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但這偷賣外傳出去也太不地道了。樂子緊張地雙手一緊，一用力把外賣盒子掐緊了，這才發現裡頭的東西早就被包子吃的一乾二淨，而包子也還在夢裡，沒醒過來。

樂子轉過身，掂量著自己手裡的塑料袋，咽了咽口水，輕手輕腳的，把包子房間所有的外賣袋子和垃圾都拎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樂子偷外賣的舉動以幫包子收拾垃圾的意外結局宣告失敗，他的手機在他關上包子房門的那一剎那瘋狂地響了起來。房間內的包子被極其大且粗糙的鈴聲驚醒，拄著桌子瞪大了雙眼。樂子在門的另一端掏出了手機。這是一部極其古老並且破舊的手機，像極了三十年前的出土文物，準確地說，更像前兩天剛出土的新鮮工業垃圾。這部手機後來成為了包子、余飛、方育每每嘲笑樂子必提的一大笑點，但此刻的他並不覺得這部手機有多好笑，就在半個多月前，樂子在中關村把自己的iphone8賣給了回收的店家，然後用其中的一小部分錢買了這個產於東南亞的劣質手機，然後花了6塊錢坐公交顛簸回了和包子一起居住的、位於城市遠郊的出租屋。在這個電子產品更新換代猶如日月穿梭一般迅速的快消費時代，這部手機幾乎承擔不了任何娛樂功能，好在樂子也沒心思娛樂，他把這部手機當成了生命中的里程碑，並用它自衛。

樂子接聽來電，但沒有說話，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樂子向先聽一下聲音是誰的。但是沒有想到對方並不打算說話，樂子沉默地舉著手機，一時間悄無聲息，想到通話是要花錢的，樂子準備開口，卻又被打斷。

「樂子。」女性溫柔的聲音被劣質電話的揚聲器放大了無數倍迴響在冷峻乾燥的空氣中，依然很溫柔。

房間內的包子聞聲而動，快速地來到房門處，把耳朵貼了上去。他料想到這樣既能聽到對話，又不至於被發現。

樂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張葉。」

「我請你吃飯呀，樂子！」

「我吃過了。」

「你吃的什麼？」

樂子肚子叫了一聲，他拿起包子的外賣，看著外賣單子，「包子，牛肉胡蘿蔔包子」，說完，他吞了吞口水。電話那頭噗嗤一聲笑了。

此時包子已經拉開了房門，搶過樂子的手機，對著就是一頓狂說，「你好張葉我的筆名是包子趙晶煜，我是樂子的朋友，確切的說是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他剛剛說吃的包子不是我，但是我覺得他就算吃了也可以再吃一頓，飯嘛，出家人不愛財，多多益善。」

「哈哈哈，好的，那我一會把時間地點發過來。一會見。」

「好嘞，您慢走，咱們一會見！」包子飛快地幫樂子達成了協議，掛斷了電話，剛一轉過身，就看見樂子喪著個臉站在自己對面。

「傻啊你，有飯不吃，吃飽了撐的啊你。」

「吃吃吃，你他媽七天憋出來六個字，你好意思吃嗎？你那小說印出來三百多頁有二百九十多頁都是白紙，不知道的以為你生產筆記本呢！」

「怎麼了？這不是張葉嗎？」

「跟你有關係嗎？你怎麼不找你陳穎啊？」

包子看著樂子，足足盯了半分鐘，「唉，得了，你長大了，不把你包子哥放眼裡了」。

「我跟你說，我是真沒辦法去。我最近沒錢。」

「人家不說了請你嗎？」

「……，人家說請你就讓人家掏錢啊，我一個大老爺們，你真行！」

「啊，那怎麼了？那都答應了，還能不去嗎？」

「去！」樂子咬牙切齒地說。

說著，包子扭頭進了房間，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沒了聲音。樂子愣了一愣，在外頭半天沒見裡頭有動靜，湊上前去，輕輕把房門擰開，看見包子在自己的房間里來回的捯飭自己后，他又砰的一聲把門甩上，回到客廳，看著自己借宿在包子家中的沙發，無可奈何的也開始捯飭起來。

當樂子再看向包子的時候，包子正仔細地看著一本星座指南，並且皺起了眉頭。

「你什麼意思？」樂子問道。

「什麼什麼意思？」包子茫然不解。

「都拾掇好了，你又跑這裝模作樣地看書？」

「樂子，我跟你說個事兒。」

「有屁快放！」

「星座指南上說，今兒你要當心，我也要當心。」

「為什麼？」

「因為我們很容易被人愛上。」

「行，謝謝你。」

臨出門的時候，樂子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包子，「哎？說帶你了嗎？人家約我你湊什麼熱鬧？」，包子看他一眼，還是跟在後頭。走了沒一會，包子問道，「咱們去這麼早幹嘛？」

樂子差點氣笑了，「您家可是在郊區，還是遠郊！進個城差不多得兩小時，不早點走，等到了都下班了！」

「樂子，你打個車！」

「你再多說一句，我把你給打了。」

「得了，我看星座說的沒錯，我今兒確實得當心。」

「那書跟你一樣沒用。」

「樂子，來根兒煙。」

「戒了。」

「戒了？說戒就戒啊？」說著，包子的手已經在樂子的大腿兩側相互的遊走撥弄。

「別弄。」樂子一把推開了包子，「你是不是辦公室落下個臭毛病？沒事你巴拉我幹啥？」

「真沒有？」包子一臉不可置信，「想來你也不是個意志力堅強的人啊！」

「閉嘴吧！」樂子心裡想著，你要是真窮了，別說煙說戒就戒，窮急了飯都快戒了。樂子咽了口口水，氣沖沖地朝著地鐵走去。

包子跟在後頭，掂量著走在前頭的樂子，心裡泛起了嘀咕，不知道樂子這是犯得什麼邪火，只覺得樂子回國之後再見面像是變了個人。包子眼裡的樂子是一個脾氣好到有點逆來順受的大男孩，善良內向到不會爭取不會拒絕，更別說對著人凶一下，天天無憂無慮地傻樂，要說最大的區別，就是現在的樂子是一個失去快樂的樂子，急躁焦慮，不知所措。

想到這，包子決定上前好好的問一問眼前的這位好兄弟，到底是怎麼了。但是沒想到包子用力太猛，一把把樂子差點拽翻個兒了。樂子被拽得停了下來，他看著前言的包子，一臉焦慮加迷茫。

「幹啥？」

包子被自己的大力造成的局面始料不及，下意識地說了句，「沒……沒啥。」

「別墨跡。」

包子還未來得及關心眼前這位昔日的同窗，只能悻悻地跟在樂子身後，倆人一前一後踏入地下鐵的入口，消失在地平線之下。

「葉子，這是見誰去呀？」張葉的父親湊到女兒的房門口，看著正在鏡子前「冥想」的女兒問道。

「樂子。」

「誰啊，讓你歡喜又憂愁的。」

「哪啊？我這剛想照鏡子捯飭，緊接著就走神了。」

「是你去英國見的那個渣男嗎？閨女，我跟你說，你可不能還往那個南牆上撞，那牆是屹立千年不倒的，自古多少長相秀美的姑娘最後都鬱鬱而終，你可是知道？」

「是英國那個，但不是那個渣男。哎呀，爸，你趕緊出去！」

「好好，我出去」說完張葉爸爸扭身走了，緊接著又探進個腦袋，「葉子，我是真的心疼你，要不，我去給你把把關，我跟你說，這男人啊才知道男人心裡想的都是什麼齷齪的想法，你爸我一眼就能給丫看穿了是不是個好東西！」

「知道了，你們男人啊都一樣齷齪！」張葉笑著，慢慢把門關上，把自己的父親關在了門外。自己在屋裡捯飭著。

張葉父親來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杯吸溜一口，目光還是盯在女兒房間的方向，一邊喃喃自語著，「樂子……前幾次好像不是這個名兒，這姑娘……」。

張葉發簡訊告訴樂子六點在一家頗為有情調的中餐館見面，然後就開始思索該穿什麼樣的衣服去見樂子。除去在飛往倫敦的航班和在ChinaTown的偶遇，這應該是張葉與樂子的第三次見面，直覺告訴張葉，樂子是個好人，是一個值得自己愛的好男孩。直覺並沒有撒謊，它只是隱藏了真話的一部分，它沒有告訴張葉的是，一個對的人，一份過程正確的情感，出現在一個不是很恰當的時機，可能並不會有好的結局。張葉這樣一個女孩對於樂子來說，是上天給予他的一個沉重的禮物，禮物是張葉的本質，之所以沉重，則是因為樂子走在成長的急劇變化的路上，劈頭蓋臉迎面而來的成長過程讓他分身乏力，應接不暇。

張葉父親坐在自家一層巨大的客廳中奢侈的沙發中思索著女兒成長中的一舉一動，不禁露出一個快樂的笑容，女兒張葉一直是他的心頭肉，雖然張葉並沒有告訴他關於她與安鵬的一切，但從男人的直覺上來說，就憑著他在學校見過安鵬一面，張葉爸爸憑藉著自己縱橫商界多年的經驗，就斷定安鵬不是個靠得住的男孩，這可能來自一個父親對於女兒交往對象的苛刻標準，也是一個男性對於另一個男性的直覺判斷。張葉從倫敦回來反常的表現讓張葉爸爸心中的不安成了現實，雖然他的寶兒女兒不肯對此多說一個字，但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是令他不解的是，倫敦似乎給女兒帶來傷痛的同時，也給她帶來了新的生機，「不能這麼快吧？」，他堅信女兒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這種頭尾相接地換男朋友的故事，不會真的發生在自己女兒的身上。但是萬一呢？一想到這個萬一，張葉爸爸就頭皮發麻，一想到自家捧在手心二十多年的寶貝出了門，到了一個不成熟的小兔崽子那裡就不是寶貝，甚至還要受欺負，張葉爸爸就怪自己把女兒的外貌和脾氣都生養的太好，而一個善良而充滿愛心的人難免要走些彎路。

張葉收拾好了，正準備出門。她拎了一袋最近正火的糕點，準備帶給樂子他們。在張葉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張葉爸爸從自家一層的沙發上彈射起來，火急火燎的穿上鞋，在睡衣外面套上外套就出了門，開著車跟在張葉網約車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