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男人是天生的演員

第四十六章 男人是天生的演員

男人都該是天生的演員,不是嗎?

從是男孩的時候起,他們就會被強調「哭,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想想看,等量的眼淚,女孩子換來的往往是零食和無微不至的安慰,而男孩更多時候只能得到被冠以「教你堅強」的叱咄,於是,他們從這時開始學會掩抑自己傷感的情緒,試著表現得毫不在意甚至瘋瘋癲癲,落寞只會在憋不住時「自討沒趣」一番;到可以稱之為男人的時候,「同學」這個稱謂已然是咫尺天涯,面對滿懷期冀與複雜境遇帶來的空虛與無力,憂愁好似曠野上的鬼魅,不再像「考試又沒考好」那般難以消解,於是面對著叵測的人事,他們開始提升演技學會笑著流淚,作為一種生存技能他們越發熟稔,並將其帶到家門裡,至多憑藉酒、煙等外物偶爾發泄一下;而人到中年,男人已然失去了流眼淚的權力,他們的演技在此時爐火純青,在家討老人歡心、給孩子做榜樣、讓伴侶心安,在外迎合上司、討好客戶,生活的樊籠畫地為牢,不敢聲張也喘不過氣來,不斷增益的演繹能力讓他們看上去並無煩憂,午夜獨酌的幽怨卻成了不能說的秘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娘炮」成為了形容言行優柔男性的貶義代名詞,這顯然是對努力保持陽剛的中國男性的一種質疑,這不禁讓我想起一比我歲數還大的詞語——假小子,想想看,它現在倒是成為了幹練洒脫女性的褒義代名詞,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社會學家李銀河提出的「中性化焦慮」就是如此,她特別提到到受「性別刻板化」印象毒害最深的應當是男性。千百年來,男人成為至陽至剛力量的絕對化身,獲取生存資源不但是他們的本能,更成為了他們的責任,他們不得不富於理性、體力充沛,因為他們不僅僅代表自身,這是他們的長處,但也不代表他們的感知能力鈍化。想想最容易受傷的,不也正是他們嗎?

「大海不缺一滴水!森林不缺一棵樹!單位不缺一個人!但是你的家族,缺少一個揚眉吐氣的人!所以你,還在等什麼?!」

小飯館的電視播放著錄像,一個穿著比自己大兩號西裝的南方男人,在一處租來的牌子前慷慨陳詞,直到把背頭搖晃成劉海。電視機前的老闆娘一個勁兒地記筆記,方育趕緊喝完最後一口湯,怕打攪到老闆娘學習。

自從出來之後,方育越發覺得胸口憋著一口氣,熱騰騰的,上不來又通不了,有時整個人都會隨之燃起一種躁動和不安,事實上,一直以來這種感覺他從未喪失,只不過在現在這個特定的節點這種感覺尤甚,說到底他實在是太想證明自己了。

儘管之前經歷的事情對方育的聲名有或多或少的影響,但方育一來朋友多,二來都清楚他的為人,知情的朋友都好心幫襯他,倒也一直不斷的有各種機會上門,從飯館出來,今天他要去見朋友介紹的業界大佬。

影視行業從不缺少大佬,就像看相算卦每必自稱大師,方育向來討厭別人口中的這種傳說級人物,但是這次他卻破例了。

見面地點被選在隱秘在公寓樓中的的空中威士忌酒吧,封閉的空間、忽明忽暗的光,透過紗的玻璃與北.京的車水馬龍遙遙相望,酒保靜默地擦拭著酒瓶,音樂也變得曖昧起來。方育姍姍來遲,有些唐突地望著唯一的背影匆匆前行,與此同時,一道流光恰巧滑過女人的面頰,方育瞥了一眼,心跳竟驟然加快起來。

「對不起,我是方育,今天是跟您約在這兒見面,對嘛?」

「不然呢?」

女人放下酒杯,輕挑起睫毛露出微帶酒意的眸子,不知不覺一抹笑意掛在嘴邊,方育知道,今天算是交代了。

方育像吃了敗仗的二師兄,六神無主地拖著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家,驚奇地發現家裡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樂子和包都捧著手機癱在他家沙發上,默契地抬了抬眼皮望了望他。

「回來啦?!」

「我還以為家裡進賊了呢。」方育趕緊開了一聽汽水穩住自己,「你倆······」

「我呢,就來借住兩天,包子明兒面試,那地兒離你家這兒近,就住下了。」樂子不等方育問直接交代了。

「我聽說,你小子今天去酒吧了?」包子總是那種小道消息的源頭。

「我那是去談生意、談事業、談理想。」

「以後再有錢沒地兒花,直接打給我。」包子顯得義憤填膺。

「我真是去見一個影視投資人了,還是個女的,而且她······」

方育沒說完,曾琦「騰」地一聲從衛生間沖了出來。

「今兒晚上吃啥?」

「你怎麼在這兒?」方育有些吃驚甚至慍怒。

「我······」曾琦顯然沒能預料到方育會有這麼大反應,「他們說你請客我才來的。」

兩個小時后,方育家的桌子上再度杯盤狼藉,面對著一大桌的殘羹剩菜,幾個人沒有了「飽暖思淫.欲」的滿足感,竟都陷入了沉思,不過顯然不是因為飯菜。

「也就是說,你得幫你們頭兒補上這個缺口,所以在這個月剩下的十幾天內,必須拉來一筆上百萬的投資,對吧?」

不知道曾琦在畏懼什麼,她沒有回答包子的話,只是耷拉著腦袋輕輕點了點頭。

「這不行啊,咱不能吃這啞巴虧啊,這樣,我明兒去公司幫你找他去。」樂子想了半天還是一腦子蠻幹。

「不幫他弄又能怎樣?」包子開始自說自話,「大不了,大不了走人······不值當的。」

「樂子,曾琦公司你不能去,人在屋檐下,這事兒咱們幫她辦。」方育顯得分外清醒。曾琦若有似無地瞥了瞥他,旋即怕發現似的低下了頭。

「那怎麼辦啊?」

「我想想辦法吧。」

一個有意思的說法,人一輩子不過「蔥姜蒜」而已——匆匆而過,將就將就,不行就算。但是在包子看來,他這輩子單調得就剩「蒜」了。

包子應聘的地方,是一家頗具威望的圖書版權公司,部門主管是一位能把奢侈品穿得很考究的女強人,據朋友說,公司老闆跟她都姐妹相稱。包子打小讀聖賢書長大,最擅長的就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客氣,所以一般情況下談判都是異常的順利,而且這次在如此一位氣場強大的職場女性面前,包子更有類於惟命是從的模樣更是加分不少,進展到百分之九十幾乎都沒問題。

但是萬沒想到,主管聊得意興闌珊之際,猛然間看到包子簡歷上的往屆生身份竟峰迴路轉。她不待包子開口,就自行腦補了包子從前如何工作、犯下何等錯誤,如何與上一任東家解約、鬧得不歡而散,如果進入公司之後的矛盾和影響,作為附贈,包子懶散、消極甚至缺乏社會公德等缺點都被她強行安了上去。

包子一開始還想做些辯解,但是到後來他反倒放棄了這個打算,試想若是真入職成功了,在如此一位戲精的手底下工作,那不得每天都是《甄嬛傳》啊。想到這裡,包子甚至很高興地聽完了女主管的批評,頗有一副虎口脫險地離開了面試辦公室。

包子下電梯來到公司大門,一股強風穿堂而來,包子趕緊裹緊衣服,片刻的清醒讓他從幻想中抽離,儘管並不像承認,但是自己顯然又喪失了一次工作機會。回去路上,沒有風狂雨驟,沒有消愁借酒,包子把落寞吞咽,生怕給別人看見,一如他二十幾年來做的那樣。

與此同時,在家裡方育也終於耐不住內心的翻湧,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樂子聽。

「樂子,你知道我那天跟去酒吧的是一什麼人嘛?」

「愛是誰是誰唄。」樂子玩兒著手裡的遊戲,似乎問他什麼他都毫不在意。

「是一女投資人。」方育說起來很是慎重,「我想讓她給曾琦投資。」

樂子似乎聽出了方育口氣的不對,趕緊琢磨了一下方育的話,隨後義無反顧地扣下了手機。

「兄弟,你讓人家給曾琦投資,憑什麼啊?非親非故的,你怎麼補償人家啊?肉.償啊?!」

「只是一個想法,我···我沒想好······」樂子無意間一個猜想竟引得方育沉默。

「你可好好想想,別事兒沒辦成把自己搭進去!你別忘了,你可剛從監獄里出來!」樂子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因而,再難聽的話他也沒有顧忌地講了出來,他清楚方育一定知道他是好意。

「你想哪兒去了,我自己心裡還沒數嗎?你別說話,我在尋思尋思。」方育說完旋即開始翻自己的通訊錄,樂子清楚這已經是他今天的第N次了。

「要不咱找找余飛?好久不見這貨了,興許他有什麼辦法。」

「是好久沒見這貨了,說不定現在天天在家相妻教子、過神仙日子,把哥兒幾個忘了呢。」

「都別愣著了,快搭把手來吧!我特么快死了。」不消方育說完,包子生把門擠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哀嚎,似乎身上背著什麼東西。

「呦,樂子,你這嘴真是開過光,說曹操曹操就到!」方育眼見著包子扛著余飛進了家門。

「還是喝大了的曹操!」

「別說風涼話了,你們整點兒就見不著你飛哥了?」包子把余飛放在沙發上,一口乾了一瓶礦泉水,才稍顯緩過勁兒來。

「為啥啊?咋喝成這樣?」樂子嘟噥著。

樂子剛說完,氣氛瞬間凝固,三人默契地抬頭對視,旋即發出「唉」的幽嘆。余飛近來一直以各種借口逃避回家,其原因自然不言而喻,做兄弟的不能多說什麼,但同樣作為男人又不得不感懷,像每個失意且難免的夜晚,無助得只剩下興嘆了。

「對了,你今兒面試的咋樣?」方育望著包子。

「說不說的吧。」包子背過臉去,「我再在你家叨擾幾日啊。」

三個人都各自默默地回到能讓自己靜下來的地方,讓思緒起飛為方才突如其來的苦澀做補償,他們當然知道,從可以被稱為男人的那一天起,苦衷自此只能各自品嘗,暫忘喜憂,也是無暇自顧時的「下下策」罷了。

方育慢慢地在床上攤開,感受夜晚空明的氣息席捲全出身帶來莫大的無力感。到底該不該去找那個女投資人幫忙呢?他向來是個不願低聲下氣求人的角色,但是這次不一樣,是為了曾琦。

方育望著手機還在思忖,突然,客廳方向傳來了樂子的尖叫。

「卧槽,不好,方育,余飛這是要吐啊!」

「別啊,趕緊讓他進衛生間吐去!我這月剛請完保潔!」

余飛終究挨到廁所才吐,算是給足了方育面子,樂子安頓余飛睡好,自己也頓時有些滿足感,然而他並不知道,今晚的煩心事才剛剛開始。

一通電話,徹底讓他遺失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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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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