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遲肆隨口朝楊聞拓說著自己對於傳說的猜測:
「大衍朝中各處都有神仙道士兜售法術書籍,那些咒法丹方品階雖低,卻都是真的。我原本以為是以前某些來此凡塵世界遊歷的修士所留。」
或者為了開宗立派,或者一時心血來潮。這個世界靈氣稀薄並不適合修道,少有修士,但修行功法一個不少。
「但說不定在以前,此方世界曾有不少修士。後來因為某個緣由,大家大戰了一場,死了不少人,修士們驟然減少,剩下的也漸漸離開,去了別處靈氣充盈,更適合修鍊的世界,也就是所謂飛升或者回天庭。」
「我所在的幽天界,修士們因為道統不同,道,魔,妖,佛……每隔個千餘年便要大戰一場。在凡人眼裡,就是這樣神魔大戰的傳說。」
楊聞拓默然點點頭。
說不定在千秋之前,這個世界確實很多神仙。只是他們都離去了,這幾百年都是凡人的世界。
可笑的是,如今一個真神仙里混了一百個假神仙,民間迷信神佛,燃香請願修道煉丹耗費不少錢財,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
十日之後,祥淵帝又正常上朝。
時歲入冬,大衍朝又有幾個縣鎮發生了地震和雪災。
各地方官員調配糧食,安置災民,忙著賑災。
朝堂有真仙坐鎮,地方上又有不知隱藏在何處,暗中監察官員的密探,朝政還算清明。
好在一個月有一次兩次災情傳入京城,沒發生極大的災難,不至讓帝王和朝臣們焦頭爛額。
只是難免有些鬱結於心。天災並非人力可擋,只能水來土掩。
今年氣候異常炎熱,冬日也是百年難遇的暖冬。
然而快到立春,氣溫卻又突然下降連日大雪,似乎寒冬並未缺席,只是遲來。
這日國師陪同聖上在御花園暖亭中賞雪,國師不愛凡間花草,只愛世間風月。
忽有禮部官員前來面聖,詢問今年花燈節如何籌辦。
歲首的花燈節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節日。今年是祥淵帝登基后的第一個花燈節,是否需要隆重舉辦彰顯君威?
禮部官員不敢擅自做主,須得聖上親自決斷。
「花燈節?」遲肆雙眼微縮。
他來此方世界兩年,這是第二個花燈節。
此前在修真界,百十年歲月如石火流沙,凡界朝代更迭迅速,凡人節氣的日子也改的快,在修士眼中幾乎一小段時間就換個日子,他們極少過節。
而他對花燈節印象極深。
去歲花燈節當夜,他如願以償,和阿季真正結為連理。
在民間,百姓張燈結綵全家慶賀。皇城中,花燈節當夜也有開宮宴的習俗。
但群臣皆知,國師和聖上都不愛參加宴席。去年更有縣鎮因為天災收成不好,聖上愛惜子民,更不願在此時舉辦奢華浪費的宮宴。
宮宴不舉行,京城的花燈儀式卻不可免,並且還要舉行得隆重盛大。
百姓在節慶夜放河燈天燈,本就有向上天祈福,希望神佛保佑來年風調雨順,健康安泰的意味。
如今國內民心不安,幾乎日日都在求神拜佛,歲首的這個節慶正好是個既可以順應民心向天祈福,又能昭顯君威的好機會。
禮部官員告退後,祥淵帝龍顏大怒,目光幽寒似劍狠狠瞪向眼前人,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遲,肆!」
似乎想將對方剝皮抽筋。
方才他和官員議事,這個妖道卻故意攪弄風雨,令他聲音不穩。
遲肆壞意得逞,恃美揚威洋洋自得。
過了幾息,他在對方耳邊輕語:「聖上一言九鼎,曾經答應我的話不會不作數吧。」
楊聞拓頓時一怔。
「記不得了?」遲肆身體力行狠重地幫對方回憶,「你答應過,下一次花燈節會帶我去街上逛逛。」
那是去年他們去西河時的事。
他第一次知曉大衍這個節日,阿季曾答應他,下一年花燈夜帶他去中城大街看燈會。
「你要不帶我去,我們像去年那樣過也行。」
楊聞拓狠狠瞪了他一眼,幾息后笑意沒憋住,和深情一起映在風華盡染的眼裡。
「帶你去。不過到時可得跟緊我。大街上人多,可別被略賣人虜走了。老四你這樣的傾世絕色,能賣不少銀子。」
「我這樣的絕世美貌,賣到宮中能值多少錢?」清朗笑音帶著幾分油滑痞氣,「我把自己賣給你了。也不收你銀子,只要聖上後宮獨寵我一人就行。」
蒼白手指勾起流暢絕美的下頜,沙啞的戲謔笑音瞬間燃盡念火:「何止獨寵一人,即便為了你當個昏君,烽火戲諸侯只博美人一笑我也願意。」
遲肆一愣,燃情盡瀉。
「阿季,」朗音低沉,情深蝕骨,「花燈節那日,我再送你一份小禮物……」
***
從年尾到下一年歲首花燈節,有長達二十日的節慶休假。
禍亂後宮的妖道可以名正言順拉著九五之尊陪他夜夜笙歌,飽食終日。
享受一夜盛宴,酣夢暢醒之時,懷中卻空無一物,心尖玉食不知何時不翼而飛。
遲肆艷眉微皺,依稀記得在酣睡之中,阿季說有什麼事,於是他迷迷糊糊將人放開。
抬眉看了一眼窗邊滴漏,已是申時三刻。
阿季去了哪兒?什麼事?何時回來?
起身喚來內侍一問,說聖上去了御書房,剛走沒多久。
這幾天新春長假,還有官員奏事?誰這麼醉心公務?
隨意穿了一身衣袍離了寢殿,遲肆快步去往御書房。
宮殿剛映入眼帘,第一眼已察覺出問題:書房門窗緊閉,內侍守在門外,顯然是聖上在同誰商議機密。
他好奇心頓時大起,掐訣屏蔽了自身氣息,走至窗邊窺伺。
書房內和楊聞拓談話的,又是齊音。
朔方又出事了?
遲肆心中正浮想,卻聽見齊音問:「他給你的那顆丹藥,確定真的有效?」
她眉頭緊皺:「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楊聞拓清雅淡笑:「老四應當不會隨意亂說。何況我煉了他教我的功法,確實感覺不像以前那般體寒。」
「可我還是不放心。」齊音愁眉不展,「若那顆仙丹真如他所說,當然萬事大吉。可若並沒有那樣的效果,你……」
她輕嘆一息:「你還是繼續把葯吃著。」
剛說完,她一偏頭就打算朝門外走:「不行,我得去找他問清楚,是否真有其事。」
「你別去。」楊聞拓輕言阻止,「若仙丹有效,這事就已成過去,往後也不用再提。」
「若是沒效,這事千萬別讓他知道。」
遲肆在窗外聽得眉頭一皺,什麼事情不能讓自己知道?
他給阿季的那顆丹藥治百病解百毒,能讓凡胎成為築基道體,直接步入仙途。可阿季需要的是什麼效果?
「若是沒這個效果,那你……」齊音繼續說著,「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你沒娶妻沒子嗣,王位要交由誰來繼承?」
楊聞拓眼眸微彎:「我原本就打算,等你成了婚有了孩子,無論男女我都過繼過來,立他為儲君。」
「少給我來這套。」齊音斜了他一眼,一貫平淡無波的嗓音少見的染上曲折,「阿季,即便仙丹無效,你也還有好幾年時間。當年家主能把你從鬼門關上救回來,我們也一定能找到方法再續一次命。」
「家主尋了那麼多年,也沒找到好方法。如今他已仙逝,你們也別再浪費時間和精力。況且我已經順利登上帝位,使命已經達成。若是等不到你的孩子出生,就先在齊家找一個聰明的小孩。」
御書房中的對話,一字不漏清晰地傳入遲肆耳中。
心中五味雜陳,悲喜交加。
阿季和齊音的對話,他聽明白了。
阿季先天帶著胎毒,從小體弱多病本來活不過十歲。後來練了一個偏門功法得以續命,卻也活不了太長。
聽他們的對話,似乎只能再活幾年。
去年這個時候,他曾見過阿季毒發。
雖是在他面前演的一場戲,毒卻是真的。
每過一個花燈節,阿季剩餘壽命就少一年。
他過幾天才二十四,正是風華正茂的年歲,卻已經時日無多。
遲肆心中有些悲傷,為心尖人從小背負的沉重感到難過。
也有喜悅——他有生以來頭一次體會到何謂「慶幸」。
幸好他是道行高深的修士,幸好他有一個能煉出生死肉骨的仙藥的師門。
可心頭也產生了一絲疑慮。
他以前從不不懷疑丹藥的效果,那是幽天界最高階的幾類丹藥之一。只要還剩著一口氣,就能把人救回來,讓人立刻生龍活虎。
只是以前只見過修士服用,而且吃藥的修士體內也沒有與生俱來的毒。
這一刻,他也不免有些懷疑和憂心。
這粒丹藥,到底能不能完全消除阿季身上的寒毒?
阿季即便已是築基道體,身體依然冰冷,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他以前覺得不必著急,等阿季把想做的事做完,再帶他回幽天,他們壽數綿長有的是時間。
但此刻想來,為以防萬一,還是應當及早帶他回玉泉,請精通醫道的師叔為他徹底診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