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殿中眾仙之間氣氛嚴肅冷冽。
一仙師擦了一把額上冷汗,強頂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鬼氣道:「某些道友擅長煉丹治病,不擅長道術法咒,若是鬥法確有不公。」
這句話暗示著他自己。
先帝在位時,他憑著會煉長生不老葯獲得聖眷,入住皇宮。
若是坐壇論道,他有自信可憑三寸不爛之舌,將自己的醫術吹得天花亂墜,必讓人甘拜下風。
可若是論與人鬥法,他不會。
眾仙緘默不語,都低眉垂首等著龍椅上的人答覆。
「我方才不是說了?」國師此刻語調陰戾冰冷,「你們說要共同對付妖皇,若是修為不夠,如何對付妖皇?聖上養一群廢物有何用處?」
「若是聖上需要丹藥……」
「聖上只吃我的丹藥。」清朗聲音凌人戾氣更盛,「你道法修為不夠,到時候妖皇來了,你給妖皇煉丹?」
幾句話嗆的丹道仙君啞口無言。
群臣更是不敢插足神仙們的論道。
祥淵帝驀然開口,打破沉寂:「這位仙君擅長煉丹?是否也懂岐黃之術?」
聖上的態度,似乎是對仙丹有些心動?
仙君喜從天降,忙自報仙門吹噓自己醫術了得:「貧道原身乃仙界藥王聖君……」
「既是百姓信奉的藥王,自當懸壺濟世,拯救黎民。」
楊聞拓遣詞彬彬有禮,乾淨利落打斷對方說話,威儀神態咄咄逼人:「京城地震,許多百姓被掉落的物品砸傷,城中每家醫館都人滿為患。朕正愁沒有更多的大夫,而醫仙此刻出現,正巧能解朕的燃眉之急。」
「況且還有許多百姓傷筋動骨,凡間醫藥至少需一兩個月才能痊癒,在此之前他們只能卧床養傷,朕實在耳不忍聞。」
「既然仙師們施法護佑了京城,何不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再用仙丹救治百姓,讓他們免受這幾月傷經斷骨之苦。」
他掃視一眼引薦這群神仙的幾個官員,寒芒盡顯:「誰讓這位醫仙進的宮?等會帶醫仙到城中醫館去,幫著大夫救治百姓。」
又嘴角輕揚:「如今朝內做事的規矩,愛卿們也清楚。再派個人跟著醫仙,詳細記錄他每日救助的百姓人數,幾天傷好。」
「若是當真醫術了得,朕必將親自主持為醫仙修建廟宇,塑造金身,領萬民香火供奉。大衍朝甚至可以再封一位國師。可若是治不好百姓的傷……」
雙眸閃過鋒銳利光,看得人心中一跳。
「那就是欺君罔上。」聖上還未開口,身邊國師已搶話,「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
祥淵帝賞罰分明,差事辦得好,重重有賞。辦得不好,嚴懲不貸。
即便對著神仙也一視同仁。
聖上和國師一唱一和,百官和眾仙再不敢言。
想以仙丹哄騙聖上進而入宮的醫仙不但事與願違,還被分配到民間醫館,由專人守著給百姓治病。
又不是真神仙,傷筋斷骨的傷哪能一兩天就治好。
醫仙深埋著頭,思考等會該在何處找個出恭的理由,以尿遁之法逃離,免得犯了欺君之罪被問斬。
「還有沒有擅長岐黃之術的醫仙?」祥淵帝溫和輕笑。
眾仙無人敢答,金鑾殿內鴉默雀靜。
過了片刻,另有一位仙君出列:「貧道道行高深,原身乃是玉清境下元三品解厄洞陰大帝,下凡來此為人間校戒罪福,除魔消災。」
他的意思已然明確,就按聖上所言,大家鬥法,法力高強者留在宮中。
入宮之前這些神仙曾商量好,要齊心協力說服聖上,讓他們都住進宮裡。
然而只能有十個道行最高的神仙才能入宮,他自詡修為高深,鬥法不會輸給別人,此刻只顧自己入宮,不再理會其他坑蒙拐騙的道友。
對鬥法有自信的神仙同樣出言附和。
此事就這麼定下,他們在人間權貴面前展露自己道術,讓凡人心悅誠服。
祥淵帝正打算移駕宮中法壇,陪沒安好心的國師看這群假神仙如何演戲鬥法,此時一個道士越眾而出,走到眾仙前面。
他穿著普通道士服,留著八字須,雖也有幾分仙風道骨,和其他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著富貴仙氣撲面的仙師仙君一比,就顯得十分樸素。
此前他一直站在仙群最後,未曾說過一句,根本沒人注意過他。此時驟然出列,瞬間吸引整個朝堂的目光。
「哎。」遲肆輕聲在帝王耳邊笑道:「這一個是真的。」
剛揚著嘴角說完,俊艷眉頭倏然輕微一皺。
「怎麼了?」楊聞拓問。
「阿季,我們遇到多少個鍊氣修士了?」
遲肆回憶了片刻。他從未將別的修士放在眼裡,沒在乎過此前到底遇到多少。
有道骨,能引氣入體踏上仙途的凡人本就萬中無一。這個世界靈氣稀薄,能進入鍊氣期的修士更是難遇。
可似乎這一年,他已經遇上好幾個。
如此頻繁的出現,有種微妙難言的奇怪之處。
「三個還是四個?」楊聞拓極度討厭那些招搖撞騙的假神仙,在他眼中,除了眼前這個其他都是假的,也沒認真去記過。
「龍王爺算不算?」他戲謔輕嘲,「仙魔大戰後回天庭養傷的神仙,如今傷養好了,又挨個挨個下凡來了?」
遲肆痞氣調笑:「這些神仙修為低,在天庭排不上號。能穿越世界的修士,再怎麼都需要點修為,他們都是本地土生土長的。」
鍊氣修士如此頻繁遇見,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懶得再理會。
真神仙出列后,群臣都安靜等待,好奇他想說些什麼。
真仙和方才那些假仙的確不一樣,他站姿如松目不斜視,即便對著人間九五之尊也有幾□□為修士的矜貴。
「我此次入宮,並非同他們一樣,想留在宮裡享受人間的榮華富貴。」一句話,就踩低了和他一同進宮的眾仙師仙君。
「我有一要事須得向聖上啟奏,所以才在此時緊急入宮。」
祥淵帝眼梢微彎,裝出半分假意恭敬:「不知仙長有何事指教?」
「本道姓李,自小在山中清修,幾十年終得機緣入道。除了道術符籙,還學有一獨門道法。」李道長神色鄭重,「這一道法不能斬妖除魔,也不能懸壺濟世,只有一個微小功用……」
「就是窺探天機,觀乾坤氣數。」
遲肆在聖上耳邊嗤笑:「也是個算命看風水的。」
他又暗中顯擺賣弄:「幾十年才這點修為,一看便知沒有天賦。我十多歲的時候,對陣法的領悟已經超過許多修行幾百年的陣修。」
「愛妃果然聰穎。」楊聞拓挑撥的有些敷衍,「可我喜歡的是愛妃姿色,這等絕世美貌想必也是勝過別的神仙。」
若是在往常,遲肆必然趾高氣揚,自鳴得意誇讚自己花容月貌,即便幽天界也少有姿色勝於他的修士。
可此時身處大殿之上,不方便多言,只能繼續聽那沒有天賦的道士說話。
李道長正顏莊重:「我此前曾窺探天機,看過大衍朝氣數,得知我朝還余有三百年。」
此話一出,立即引來群臣竊竊私語。
在聖上面前,誰不恭維一句大衍必將千秋萬代。
大衍從立國到如今已有二百餘年,若還存三百年,是人間王朝更迭的正常壽命。
但哪個帝王不希望自己的江山長存,山河永固?
他這句話,是對聖上的大不敬,恐惹怒天顏。
祥淵帝並未龍顏震怒。風雅神色未變,依舊輕揚嘴角,安靜等著道士繼續往下說。
「地震發生之後,我察覺到天地靈氣流向有了巨大改變,因此前日又一次測算大衍氣數,誰知這一次……」
話音斷在關鍵處,引得群臣好奇心大起。
王朝氣數變了?如今還剩多少?
李道長面色一沉,語氣十二分凝重:「我前日測算的結果,大衍朝氣數已所剩無幾,最多不過……」
他伸出三根手指:「不超過這個數。」
只剩不到三年?!
群臣驟然大驚,金鑾殿內語聲喧嘩。
祥淵帝方才登基幾個月,就有人說大衍朝氣數只剩不到三年。
如此妖言,怎能不惹龍顏大怒?
楊聞拓劍眉緊蹙,剛想開口,遲肆已先搶話:「你怎麼算的?」
艷色眉宇皺出一道豎痕,陰沉詭艷的妖麗容貌看得人心驚膽寒。
「要看一地氣數,須縱觀此地全局。大衍山河廣闊,即便飛至雲端也看不到整片領土。你如何能算出一國所剩氣數。」
一個王朝的氣數牽涉了千萬人的命數,是重大天機。即便道行高深的修士也難以窺測。
他修陣道,不修天衍,會看風水但對於王朝氣數,看不準,也不願看。
即便那些精通天衍之術的修士,也不輕易測算幾千萬凡人的命數。
可即便知曉眼前道士危言聳聽,仍起了一絲疑慮。
若阿季沒有吃過他的丹藥,他的壽命就只剩幾年。
心中驟然閃過一個驚心念頭——李道士是不是學藝不精,弄混了。
他算出的並非王朝所剩壽命,而是算成了祥淵帝所剩的壽命。
遲肆此前從不懷疑丹藥的效用。
可事關阿季,不能有任何閃失。所有地方都須得謹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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