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你們還是沒查到是誰編造的謠言?」遲肆先動了筷子,把齊季看中的那塊肉搶先夾到了自己碗里。
「依舊毫無線索,這流言彷彿憑空而生。你心裡真沒點數,到底是誰要害你?」齊季不甘示弱,給與了相同的回擊。
隨著兩人關係的轉變,能說的話也多了起來。
遲肆對別的事情莫不經意,但對編造謊言的幕後主使卻是十分介懷。
「真沒有。認識我的人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他語氣篤定,「會不會是有人隨意捏造了道藏和遲肆這兩個名字,正巧我就叫這個名?」
齊季斜了他一眼,不屑哂道:「怎麼可能。原籍廣郡,現居京城,掩跡於煙花巷……和你的情況全都對得上,怎麼會是巧合。」
「而且仔細想來,流言最初出現的時間,似乎是廣郡地震后沒多久,你初來京城這段時日。我總覺得這個時間點有些異樣……」
他頓了頓,目光有些深沉地看了眼遲肆:「會不會是你家祖上曾得過什麼寶物?遲家以前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戶。」
據縣誌記載,遲家以前在當地風光過許多年,但在遲肆出生沒多久就突發變故,整個家族只剩了他一人。
那時遲肆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若遲家真有什麼祖傳寶物,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這些話齊季沒敢明說,怕戳中對方的心傷。
「不可能。」遲肆斬釘截鐵道:「遲家祖上的積蓄,我全都清楚。是有一些值錢的金銀玉器珍品古玩,但絕對沒有什麼道藏,什麼武林秘寶。」
他眉開眼笑看向齊季:「你也不必為我難過。我雖父母兄弟皆亡,但遲家留有一些家產,我從小衣食無憂,日子過得很好。」
趁著齊季替他傷感的一瞬間,又夾走了齊季面前的一塊肉。
齊季被對方的舉動逗地哼笑一聲,大方表示把這塊肉賞給他了。
「可傳出流言的人,必然是認識你的。會不會是你師門中……」
兩人繼續討論起謠言的細節,想要從中獲得一些蛛絲馬跡。
他倆一見如故,迅速成為莫逆之交,在某些方面無話不談——但卻也有一些事情必須深埋於心,絕不能宣之於口。
比如齊季所在組織的真正面目,比如遲肆這一身高強的武藝究竟從何處學來。
兩人之間達成了一種默契,若是和自身隱藏的秘密有關,就直接避而不答。
齊季話出口后,立刻意識到遲肆的師門問題他不該問,於是話只說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遲肆倒是一臉無所謂的坦然:「我師門中人,在這個世上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
他揚了揚嘴,朝齊季帶著一絲毫不遮掩的炫耀意味:「我師門雖非江湖門派,只是你們從未聽說過的一個小武館,但我師父可是個世外高人。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連他的一根小指都接不了。」
他本來還想吹噓一番自己得了真傳,但轉念一想這麼自吹自擂未免顯得太過狂妄,只得作罷。
「那他老人家現在……」齊季目光又閃過一絲黯淡。
遲肆從小無父無母,同門又皆死於地震,想到此處,齊季再一次情不自禁替他哀傷。
「我師父並未死在這場地震中。」看出對方心頭所想,遲肆啞然失笑。
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為他真心實意的難過。可他一直都過的很好,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地方。
有些事情誤會很大。
他當然不能看著齊季因為誤解白替他傷心,趕忙解釋:「我師父早就羽化登仙了。」
「……」這話一聽,還是不怎麼對。
他又補充:「是真的得道成仙。」
齊季一怔,啼笑皆非,不知如何接話。
飛升成仙,都是傳奇話本里的故事。世上有許多遊方道士,以修道成仙之說,裝神弄鬼糊弄百姓騙取錢財。
一個長生不老葯的神話故事,從古流傳至今。
當今皇帝為求長生,迷通道士丹藥。上從下效,民間百姓也十分迷信神佛。
遲肆這是擺明了拿玩笑話在逗他。
但遲肆心胸開闊,已然看淡生死胸懷坦蕩。他都不甚介意,自己在這兒替他傷春悲秋就真有些矯情。
於是齊季笑容重上眼角,把傷感愁緒拋之腦後,兩人又繼續討論起謠言的問題。
可說來說去,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齊季的組織查不到任何線索,散布謠言的人實在藏得太深,不知到底在暗中策劃什麼陰謀詭計。
他的組織勢力龐大,密探遍布大江南北,以往江湖上所有的風吹草動,詭譎秘辛都盡在掌握之中。唯獨這一次,完全束手無策,無半點蛛絲馬跡。
遲肆也想了很久,實在想不到這世上有誰和他有淵源,且能藏在背後布下大迷局。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齊季嘆了口氣,「流言的源頭不查探清楚,繼續這麼傳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你身上真有那什麼道藏,你往後再無寧日。」
遲肆嘴角微勾,輕狂又淡然:「來就來,我又不怕。就憑他們那點本事,連我的袖子都碰不到。」
他還是按耐不住心中自負自傲,找了機會暗中吹噓自己一通。
對方痞里痞氣的厚顏,齊季心中無奈又好笑,但他還是正顏厲色提醒:「千萬不要輕敵。不是所有的對手都從正面進攻。江湖上有許多邪魔外道,偷襲,暗箭,下毒,各種手段讓人防不勝防。」
「知道了知道了。」遲肆把剩下的唯一一塊肉夾到齊季碗中,「爺精明著呢,哪輪得到你為我擔心。」
***
遲肆藝高人膽大,天不怕地不怕,不需要齊季為他擔心。
他自己卻免不得開始為對方擔心。
齊季無事的時候,每日都會來請他吃飯。
也會毫無徵兆不告而別,消失得無影無蹤。
遲肆心知肚明,這種時候,是他領了任務出門辦事去了。
齊季雖然沒有明說過,但也猜想得到,他所在的那個神秘組織,做的必然不是什麼心懷天下拯救蒼生的善事。
他不知齊季具體會接些什麼樣的差事,但總歸和暗殺刺探一類的隱秘行徑沾邊,必定危險重重。
齊季總是不聲不響消失好幾天,然後某一天又倏然出現。
偶有幾次回來的時候,遲肆能察覺得出對方隱藏在溫潤笑容后的滿心疲憊。
他們都心知,終會有一天,齊季就此一去不回。
名為齊季的影子在不知名的地方消弭無蹤,從此世間找不到半點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齊季曾說過,這是組織中所有成員的宿命。
遲肆一開始不以為意,人總有一死,他早已看淡。
可不知從何時起,在對方消失不見的時候,若是一想到往後或許再也見不到此人,他心中就生出了一絲不可言狀的悵然若失。
這一回,齊季已經悄無聲息離去五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長。
遲肆只感覺心中莫名空蕩,像是缺了什麼,卻又煩悶地說不出來。
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緻,也不想出門,成日就坐在家門口,內心隱隱期盼著那陣熟悉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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