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天空萬里無雲一片湛藍，太陽光芒四射熱情似火。河邊的柳樹在一陣陣的熱浪中無力地晃動著枝條，往常筆直站立的楊樹被陽光照射的耷拉著葉子。

以往奔騰不息地大河此時水位下降的厲害，河水在太陽無情的目光中揮發著水汽。遠處連綿的大山不再喧囂熱鬧而是安靜異常，偶爾一聲鳥鳴一陣獸吼，反而讓人更覺寂靜。

大山腳下的村莊彷彿是在沉睡，只有犬吠雞鳴傳來，又是那樣的有氣無力。

「啊……」一聲女人的嘶喊就像是一個訊號，伴隨著這聲喊叫起風了。「啊……啊！」女人的嘶喊聲不斷傳來，風也漸漸大起來，天邊似乎有雲飄來。

「別急別著急！留點力氣忍忍啊。你這不是第一胎了，很快的很快就生出來了。」接生婆不急不忙地安慰著床上滿頭大汗的女人。她不是第一次給林慧娘接生了，前面林慧娘的三個孩子都是她張婆婆接生的，而且都是男娃，誰不說她張婆婆會接生，當得起一個牛字。

另一邊門開了，方老太端著一碗面進來，一進門便反手利落的把門關上了，兒媳婦正在生孩子可別見了風。

「老三家的，快把面吃了，好有力氣生娃。」方老太一邊說一邊把碗遞給兒媳。

林慧娘從婆婆手中接過碗，忍著痛慢慢地把面一口一口地吃掉。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當然知道要留著力氣到最後，知道如果生到一半沒力氣了會怎麼樣，只是這次太疼了，她有些忍不住了，所以才會叫出來漏了氣，可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再忍忍，為了孩子她可以無所不能。

又想起這樣的天，從過年就沒在下過雨了，現在都七月了還沒下雨，如果不是村子里的河還有水，恐怕田地里會顆粒無收，那河眼看著也撐不了多久了。上上下下這麼多嘴吃飯就那麼點糧食怎麼夠，這孩子生了可怎麼養活啊，想到這她又忍不住要哭了。

林慧娘吸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繼續跟著張婆婆的指導用力，想那麼多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她一定會把孩子好好養大的，一定會的！

屋外門口一個男子拉磨似的在院子里轉來轉去，他身後是三個小蘿蔔頭，亦步亦趨跟在男人後面轉。男人驀然停下轉身，他身後的男孩躲不及一頭撞上，男人沒動男孩卻向後倒去，串糖葫蘆似的壓倒了後面的孩子。

男孩有七八歲的樣子，他後面的孩子個頭遞減，到最小的男孩也就三歲左右的模樣。此時這三歲小娃正被前頭的哥哥壓在地上，胳膊腿像個小烏龜樣亂蹬一氣，就是爬不起來急得哇哇大叫。

「你們幾個小崽子填什麼亂，去去去，一邊玩去。」男人嘴上嫌棄著，手上卻是把幾個孩子一個個從地上提起來，接著揮手就想把孩子們趕走。

「不走我不走，我娘在給我生弟弟呢，我要等弟弟。」老大方升桐瞪著自家爹，覺得他爹太不體貼他了，他等自己弟弟怎麼了？憑什麼趕他走！

「就是，我們不走，等娘生弟弟。」剩下兩個小蘿蔔舞著拳頭附和著自家哥哥。他們要等弟弟一起玩。

「什麼弟弟，就不能是妹妹？」兒子都不省心，除了和自己抬杠還能幹什麼，一點都不貼心。

「就是弟弟，娘都沒生過妹妹，我都有兩個弟弟了。」方升桐看看旁邊兩個弟弟，然後覺得自己太難了，弟弟皮起來能上天管都管不住，他能怎麼辦？誰讓爹娘不會生妹妹，這能怪他嗎？

方青湖也就是男人聽到大兒子的話感覺心裡被插了一刀，「咋就不能是妹妹了？咋就不能是妹妹了？你們三個就是不會投胎，人家三個娃怎麼都有女娃子吧，就你們一個個都是男娃，一點都不省心就會調皮搗蛋吃的還多，你說你們咋就沒有女娃子？」

方青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他在和孩子逗嘴時，緊張的心情得到了緩解。

方升桐被自己爹懟得一噎，這也怪他？是男是女是他能決定的嗎？他要是能做主他會有兩個弟弟？難道他要跟爹說他就是個男娃子不是送子娘娘？

方青湖看兒子沒話說了，得意的一笑扭頭快步走到房門口扒著門縫往裡瞧，絲毫不覺得他一大男人跟七八歲的孩子逗嘴贏了有什麼好得意的。

他現在就關心自己的婆娘，這年歲天不好旱了好幾個月，婆娘從懷了孩子就沒補過。他就希望婆娘和孩子都好好的，是男是女他都不求了。男娃不就是多口嘴吃飯嘛，他多挑水澆地多上幾次山，吃的總會有的。要是女娃娃那就更好了，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孩子寵起來。都是他的孩子他都疼！

屋外的人焦急地等著屋裡的人也在忙碌著。「看到頭了，看到頭了，青湖家的用力，孩子這就出來了。用力！呼吸！用力！」張婆婆自己滿頭大汗也顧不得擦，一聲聲引導著林慧娘，不讓她卸了力氣。

方老太雙握著林慧娘的手，也為兒媳婦鼓勁：「慧娘加把勁，孩子馬上出來了，娘給你做了雞湯，生完咱就喝啊，還有雞蛋，娘用紅糖給你卧雞蛋啊！」

林慧娘聽了婆婆的話感動中又想笑但馬上忍住專心生孩子。她咬牙用力然後肚子一空，渾身鬆了下來，孩子出來了。

張婆婆快速的把孩子口鼻里的贓物弄乾凈，然後在孩子屁股上一拍，小娃娃立馬哇哇哇大哭起來。「是個女娃子」張婆婆一面為小娃娃擦拭身體，一面對方老太婆媳說。

方老太聽了張婆婆的話也沒有不高興，她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有兩三個兒子，現在老三家的給她生個小孫女挺好。她張嘴剛要說什麼就聽外面一聲轟隆巨響接著又是咔嚓一聲。

「這是打雷了？」方老太愣愣地問。

「哇哦哦！打雷了，爹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了？爹是不是要下雨了？」屋外傳來一疊孫子的叫聲。看來真的打雷了，真的要下雨了嗎？

「方嫂子，你這孫女是個有福的，這剛一出生天就變了要下雨了。」張婆婆把包好的女娃放在林慧娘旁邊，「這個娃娃真是個漂亮的，看看這通紅的皮膚以後一定是個白的，還有這眼角以後一定是個大眼睛，這娃娃真好看。」

張婆婆也是怕方老太嫌棄生的丫頭，雖然林慧娘生了三個男孩了，但是誰會嫌男孩多呢。所以張婆婆就撿好聽的話說，孩子剛剛出生皺巴巴的怎麼看得出來好不好看。

方老太彎腰看著襁褓里的小女娃越看越喜歡。瞧瞧這頭髮又黑又順以後一定有一頭好頭髮，看看這小鼻子多秀氣，小嘴像花瓣一樣。還有這眼角，就跟張婆婆說的一樣長大后一定是個大眼睛。

方老太看完小女娃，起身從腰間拿出一個紅色荷包塞給張婆婆。「別嫌少，這一趟趟的麻煩你了。」接著又沖著門外喊：「老三，給張婆婆拿幾個雞蛋。」

喊完方老太就後悔了，忙往小孫女那看，發現小孫女沒被自己的大嗓門嚇到鬆了口氣。

張婆婆接過荷包，一捏發現裡面的銅板還不少。她還以為方老太也就兩三個銅板把她打發了，沒想到給了這麼多還要給她拿雞蛋，真是沒想到。

看來這方老太不是重男輕女的，有的那人家生了女娃能給一兩個銅板就是不錯的了，還想雞蛋呢！尤其是這年月天旱缺食的，她前腳接生完，後腳就有人家把女娃扔了的，真是造孽啊！

張婆婆心裡感慨著，嘴上和方老太說笑著出了門。

門外方青湖手裡拿著一兜雞蛋，看著有七八個。方青湖笑呵呵的把雞蛋給了張婆婆，然後滿面笑容的送張婆婆出了大門。

張婆婆小心翼翼地把雞蛋抱在懷裡，腳步邁地很快，這雷聲一陣陣的，天也一點點的黑了，她得趕在下雨前回家。

方青湖轉身和方老太招呼一聲一路小跑著回了自己屋裡。他剛剛聽見了，他家婆娘他媳婦，他的慧娘給他生了一個女娃娃。他迫不及待想要見見自己的閨女了，他從今往後也是有女兒的人了！

方老太看著一點也不穩重的兒子，好笑得搖搖頭，她先是朝路上看了一眼，路上都是聽到雷聲出來的鄰里和招雞斗狗的小娃兒，沒看到自家老頭子的影兒。

方老太也不急小步悠悠地往廚房走去，老頭子去地里看莊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馬上要下雨了也該回來了，她還是先去看看鍋里的雞湯燉好了沒，好了就去給兒媳婦端過去。

這雞還是方青湖在山裡晃悠大半天才抓住的，不大還不到三斤。在家養了□□天，就等著給即將生產的林慧娘下奶呢。

這天不好，山裡能吃的幾乎都被摸走了，現在想要去山裡找吃的太難了。野菜野果找上一天也才夠一頓的，這野雞和野兔什麼的早被飢餓的人嚇得跑到深山裡了，這深山裡老虎熊狼的，誰敢去啊。

幸好老天有眼下了雨，要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慧娘，真是太好了，咱也是有閨女的人了！」方青湖一進屋就看到幾個兒子趴在床前，他走上前將兒子擠到一邊，然後自己坐到了慧娘旁邊，伸著頭對著床上的母女倆傻笑著。

林慧娘看了眼被擠到一邊委屈的兒子們，再看一眼笑得傻兮兮的男人決定不理他。

方青湖被自己媳婦無視也不生氣，只是一個勁的看女兒。被擠走的男娃子對著不良老爹瞪大眼睛鼓著嘴巴，但是都被無視了。

方青湖看著襁褓里的小娃娃，心裡化成的一團。以前看兄長家的侄女還沒感覺，現在輪到自己有了女兒，他覺得心裡軟軟的。

這女兒和男兒就是不一樣，女兒看著小小的一團，小臉還沒有他的拳頭大，水水嫩嫩的他都不敢拿手碰。

方青湖這邊看著女兒在心裡感慨，那邊被擠在一邊的小兒子方升松臉都憋紅了，一根手指含在嘴裡，糾結的看著方青湖。

或許方升松的視線太過炙熱，方青湖終於把視線從女兒身上移開，低頭看著小兒子。

「你幹嘛？想尿尿了？不要尿褲子了去外面尿去，當心熏著你妹妹。」

方升松聽到他爹的話，覺得自己不用忍了，居然污衊自己要尿尿，還說自己要尿褲子，他都長大了好不好，早就不尿褲子不尿床了。

「爹妹妹是不是長的像你？」還沒等方青湖的笑在臉上盪開，方升松接著又說：「都這麼丑？」

「嘎？」「噗呵嗯」「咳咳咳」

方升松的話一落，屋裡就響起各種聲音。

「嘎」是方青湖的，女兒像他他當然高興，但是都這麼丑是怎麼回事。方青湖斜視著小兒子，想著要不要把小兒子揍一頓。

方升柏忍著笑把傻弟弟拉到身後，以防被揍。

方升桐同樣忍著笑，一臉認真的抓著方升松的肩膀，「小弟啊，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妹妹當然像爹，但絕對不醜。」

方青湖聽到大兒子的話很高興，還是老大貼心不像小兒子居然說他和寶貝女兒丑。但是方青湖接著又聽到貼心的老大說話了。

「小弟啊，丑的是爹不是妹妹。」

說完方升桐利落地甩掉鞋子爬上了床，縮在角落裡一臉燦爛地看著他爹氣急敗壞地瞪著他卻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林慧娘滿臉笑意的看著丈夫和兒子耍寶。在看到小兒子任然糾結的看著小女兒，她對著方升松招招手，讓方升松趴在床上看著小女兒。

「小松，妹妹剛出生還沒有張開，等過一段時間你再看，妹妹就好看了。」

「真的嗎？」方升松看著妹妹還是不太信，妹妹紅彤彤的還和老頭似的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

「真的，小孩生下來都是這樣的，過幾天長開了就好看了。」林慧娘用手指輕觸女兒的臉蛋，心裡軟軟的。她的女兒啊一定會很好看的。

方升柏點著頭，「小松娘說的是真的，你剛生下來的時候也是紅彤彤皺巴巴的，過幾天就變白變好看了。」方升柏看著小弟一臉驚奇的樣子有加了一句：「爹娘說我和大哥剛生下來也是這樣的。」

方升松聽到娘和二哥都這樣說也就信了，他想著過幾天就能看到妹妹能不能變好看，娘和二哥不會這麼騙他的。

林慧娘看著小女兒，然後想到什麼抬頭看向方青湖。

「當家的，你給咱閨女想好名字了嗎？」

方青湖愣了一下，接著默然不語。他想了一個名字「方升榛」，他沒想到這次真的是女娃，所以想的是個男娃名。他現在得抓緊時間想一個好聽的名字，不能讓婆娘和孩子們看笑話。

方青湖看著睡得香噴噴小女兒，她的小嘴不時的一嘬一嘬地，好像是在吃東西一樣。兩隻小手握成拳擺在小腦袋兩側，小手指有時還會翹一下。方青湖把小女兒無意識的小動作看在心裡，甜甜的暖暖的，要化開了一樣。

「就叫心甜吧！看著她心裡想吃了蜜糖一樣甜，也希望以後她的生活甜甜蜜蜜沒有煩惱。」方青湖伸手摸摸女兒的臉蛋兒，軟軟的嫩嫩的，方青湖的心也是滿滿柔軟。

林慧娘聽了方青湖起的名字，嘴裡喃喃的念了兩遍，眼裡的柔光像暈開的湖水。「是呀，希望咱們的心甜以後甜甜蜜蜜，生活順順遂遂沒有煩惱。」

孩子的名字蘊含了父母最平凡也是最珍貴的祝福。

方升桐三兄弟不管聽沒聽懂父母的話，心裡卻是都希望自己的妹妹以後好好的，就像他們一樣天天開心呢！

「雞湯來了，雞湯來了！」方老太的聲音透著一股子輕快愉悅。進門任然不忘關門，坐月子不能見風，外面都開始落雨滴了。下雨好啊！

方青湖站起來想要把碗接過去，方老太卻閃身繞過去，「一邊去，笨手笨腳地。」又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才把手裡的碗遞給林慧娘，那利落地步子一點也不像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老三，老三家的你們給娃起名了嗎？」

「起了，叫心甜方心甜。」方青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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