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繕王的浪漫田園生活·冬

番外:繕王的浪漫田園生活·冬

秋深盡頭,便迎來了皚皚冬季。

自上次夜半同騎而返,七璃又是喜悅又是憂愁,喜悅的是,她終於知曉了祁玉騫的心思;憂愁的是,祁玉騫彷彿心事重重,若即若離,二人之間總有一層捅不破的輕紗。

偶爾她在院中洒掃時,總感覺身後有視線,一回頭,就見祁玉騫站在大樹下,遠遠地凝望她,待她一轉過頭,他卻緩步離了去,留給她一個大大的問號。

如此懵懵懂懂、喜與愁交替間,離冬至便還有十來天了。

七璃早早梳洗打扮完畢,想著今日無論如何得拉祁玉騫入城小逛,置辦些年貨之餘,也趁此機會與他單獨相處,有什麼心裡話也好挑明了說。

卻不想祁玉騫不在房中,一大早的也不知他去了何處去,七璃只得略帶失望,自行入了城。

靳城雖不比京城繁華,也是人口眾多的老城,七璃在此居住已近兩年,對城中街道還算熟絡,進得城后,便直奔一處布帛店。

斜紅疊翠,粲粲裳衣,割得天機錦一機。七璃來的這處布帛店,屬靳城最大的布帛兼裁縫店,一跨進來,便如同入了七彩雲端,各色布匹錦潤色柔,質量上乘。

店裡香粉柔脂,幾名窈窕女子也正在挑選布匹,七璃張望了一圈,被一靛藍色布匹攫住了目光,腦海中勾勒出一幅祁玉騫穿著此布料的模樣,心下甚喜歡,便欲張口問價格,卻不想左側伸來了一隻霸道的手,橫在了她眼前。

「這布匹,我已訂下了。」清脆高傲的聲音,七璃抬眼望去,正對上一張同樣高傲的臉,下巴尖都幾乎對著她,心下不禁一哂。

柳員外的女兒柳櫚奼,她可不是第一次見了。

當日祁玉騫城內重金聘婢女,柳千金便是憑著關係硬生生的插隊,她七璃被祁玉騫選上以後,感到背後要被目光千刀萬剮,最凶的便來自這柳櫚奼。

此後一年間,又在祁玉騫的宅院中偶見了柳員外帶著這千金來訪過數次,攜上的禮品貴重非凡,言語間對祁玉騫十分恭敬,想是消息靈通,不知從哪得知了祁玉騫的真正身份,似是想攀他這門親。

七璃當下雲淡風輕的一笑,不與她計較,撇下這布匹,轉目又瞄上了一綠紋暗格的布料,綠即生機,亦甚妙,正準備取下之際,不料這柳櫚奼又伸了手來,蠻橫地一阻。

七璃想了想,笑道:「柳小姐莫不是要包下這店所有布料么?」

「正是。」柳櫚奼高傲叉腰,兩個黑洞洞的鼻孔瞧著甚是好笑。

七璃往櫃檯那邊張望一番,不見掌柜的,只見得那隔間前木簾隱隱抖動,裡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顯然是掌柜的在裡面招呼貴客一時未出來,便哂然笑道:「未有聽過如柳小姐這般要買下整家店布匹的貴客,仍如我這般,站在這裡挑挑選選的。」又指了指內間,眨眨眼道:「掌柜的怎麼沒來招呼你呀?」

柳櫚奼被七璃的話擊中七寸,她比七璃早來了片刻,等了半天也不見這掌柜的出來招呼,正是要發脾氣間,又見那翩翩公子的婢女入了來,心下更是一百倍不爽——早在半年前,這靳城便傳得沸沸揚揚,這祁玉騫並非一般人;而這婢女亦不是一般的婢女,頗得祁玉騫的青睞。

眼見她只這般薄施粉黛,不簪珠釵,已是如此靈動可人,柳櫚奼越瞧越氣,大聲道:「低賤婢女,也敢在這裡與我叫板!?」

孰可忍孰不可忍,七璃正要爆發之際,肩膀卻倏忽多出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將她輕輕一摟,便靠在了一方溫暖的懷中。她抬頭一望,竟是祁玉騫。

「柳小姐說話需有分寸,人無高低貧賤之分,若有人執意分之,便再是朱門侯爵,亦屬低鄙粗俗,本王平生最不屑自恃優越之人,況七璃姑娘非我婢女」頓了頓,繼續道:「實乃本王心儀之女子。」

腔調不緊不慢、溫和如玉,卻暗含了一絲無情警告,彷彿和煦春風中夾了一絲鋒刃,風過無痕,已然見血封喉,柳櫚奼被這氣勢震得往後一退,高昂的頭亦馬上低下,彷彿曲折了個九十度。

七璃木頭一樣杵在當地,嗯?本王?心儀之人?

心花怒放,七璃猶如凜冽冬日喝上了一盅頂頂香醇的暖酒,接下來行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雲端,在那雙修長的手牽攜下,往門口行去。

祁玉騫牽了七璃的手,入了馬車,七璃恍覺方才那番表白已揭開了兩人之間最後一層輕紗,心跳如同擂鼓,霞色滿面,正想說話,卻見帘子一放,祁玉騫也隨之放下了她的手,臉別過一側,被窗外透進的陽光照得晦澀難明,眉峰微蹙,不發一言,眼眸里竟似有一股決絕之意。

她不禁一愣。

難道布帛店裡那番話,只不過是他的仗義說辭而已?

七璃心中一陣難受,繼而生起無名之火。既然無心,為什麼要對她這樣好?既對她這樣好了,卻為何又要這般推開她?

倒不如從不接近,從未認識!

接下來連續三天,七璃一句話也沒和祁玉騫說,見到他便遠遠跑開,這怒氣猶未消散,到夜間更是睡不好,總覺得窗外好像有人在站著,推開窗卻又不見,甚是詭異。

折騰了三天以後,歲末將至,大雪欲降未降,七璃染起了些風寒,頭重得很,每天不到亥時就早早上了床,將這一腦門官司暫且壓了下去。

這夜將睡著未睡著,恍覺窗外又駐了一條人影,她往常會起身查看,但今日實在傷風難受,索性就卷了被子,面朝里睡下了,反正屋裡還點著燭火,就算是魑魅魍魎也要懼上幾分。

瞌睡蟲上頭,把她的意識正卷得一片朦朧之際,她忽然覺得身後床沿好像坐了個人,想將眼睛勉力打開去瞧,眼帘卻重得很,捨不得離開那香甜的睡意,只聽桌子上傳來衣帛摩擦的聲音,接著,是很輕很輕的一聲,只有兩個字——

「等我。」

第二日七璃起身時,覺得腦袋更是重了起來,外間寒風呼嘯,天地灰暗,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有風從窗隙中透入,將那燃了一夜的燭火吹得抖了抖,她才發現這燭火居然還亮著,往常的蠟燭,頂多燃三四個時辰便熄了;眼前這蠟燭卻居然還剩老大半截,莫不是半夜裡誰進來給她燃過新燭?

視線一轉,只見玉屏旁的桌上,整齊疊著一方翠色衣物,映著燭火的微弱光芒,色澤柔潤,看得出是上乘的布料。

按捺著心跳走過去,將之一展,原來是一件重工縫製的大氅,帽檐白鵝毛,袖口紋真絲,前襟處綉著兩隻可愛的狸貓小爪印,這等細膩心思,還能有誰?

七璃望向窗外皚皚白雪,心中浮起了昨夜半夢半醒間兩個字:等我。

難道?

她心頭一震,放下手中大氅,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飛速打開房門,往祁玉騫的院子奔去。

果不其然,他不在了。

七璃忍著發慌的心,抓住宅院中每一個僕人,問了一圈,沒有人知道祁玉騫到了哪裡去,甚至沒留下隻言片語。

一天,又一天,雪不曾停過,七璃屈指數來,離他走的那一天,已經足足十五天。

——大概,他已回去江東了吧?七璃捧著一碗湯圓,坐在門檻上,抬頭望著天,被風捲起雪花千萬朵,朵朵落在她的碗中。

明知道他在榆陽城有家室,明知道他是那朵終留不住的雪花,她還在奢望著什麼?果然,連那一晚「等我」兩個字,也不過是她的幻夢而已么?

冬至前一日,大雪紛飛,她在門前坐了足足一日,手裡那碗湯圓,從滾燙到冰涼,再到結成了冰。

-

夜晚氣溫冷得駭人,像是天公將整個南北極的冰都搬運了來,嘩啦啦地倒在了這方土地上,冷得那是入魂入髓。

七璃身上裹了祁玉騫送的那件大氅,外加厚厚的兩層被褥,蜷在被窩中,頭髮散亂,時而發冷、時而發熱。

歲末里接近新年,加上祁玉騫不在,宅院里的僕從都各回了老家去,有好心的,臨走前給她探了探體溫,憐惜地給她下了判斷:是發燒了。

唉,屋漏偏逢連夜雨吧。

七璃翻了個身,燒得七葷八素的腦袋裡,除了想家,還是想家。

夜半,雪又大了些,七璃身子愈加滾燙,喉嚨干啞,嘴唇皸裂,掙扎著去取床頭提前斟好的熱水,怎料手上實在無力,「哐啷」一下,那琉璃杯盞便掉落地上,水潑濺了一地。

七璃再也撐不住,身子半垂在床沿外,昏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聽見有人在喚自己,聲音焦灼而心痛,又感覺自己身子陷在了一片溫暖之中。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個夢的時間,七璃緩緩睜開眼眸,比視線更快的是聽覺——她居然聽見耳邊傳來心臟有力的搏動聲,緊接著是感覺自己的頭像枕著什麼,在微微起伏著,昂起頭

竟赫然是祁玉騫的臉!

此刻這張臉正闔著眼,如玉般清俊的臉龐陷在窗外氳進的一絲朝陽中,呼吸均勻,唯獨卧蠶染上了些淤紫色,一隻緊實有力的手臂,將自己牢牢攏在懷中。

七璃懷疑這是個夢,從那懷中望去,床旁的桌上還有一隻空碗,殘留了些許黑苦的葯汁,她獃獃愣愣地看了幾秒,一點一點拼湊昨夜記憶中的畫面。

昨夜他回來了,喚了自己好幾聲,接著便感覺到自己身上一暖,他那樣緊地將自己抱在懷中,又騰出一隻手,取過了桌上的葯碗。

接下來.

七璃想到這裡,整顆心加速跳了起來,伸手觸了觸自己的嘴唇,果然,自己的嘴唇再不皸裂,比平日還要滑.潤幾分,她依稀憶起昨夜朦朧的夢中,牆上映上了他與她唇齒交錯的畫面。

是了,接下來,她連張口喝葯的力氣也沒有,是祁玉騫抬起了她的下巴,用這樣的法子讓她喝下去的。

七璃臉頰一陣滾燙。

這時,祁玉騫身子猛的一動,睜開了雙眼,第一時間便低頭看向懷抱中的七璃,伸手去觸她額頭,方才鬆了口氣。

七璃眨了眨眼,靜候他的古人作派發作,又要像上次一般,與她禮貌地保持起距離,卻不曾想下一秒,他將自己攏得更緊,一雙手伸進被窩裡,握起了她的手,呼吸灼熱。

「小七,我有話與你說。」

「嗯?"七璃抬頭,心跳得很快,眨眨眼睛道,「什麼話?」

「我的心思,其實你亦早就知曉。很抱歉,我此前並不曾想好該怎麼做,只覺不能耽誤了你,便時常與你保持了些距離。後來我愈加肯定自己的心意,不願再放你走,便向陛下請了旨,回了江東一趟,將事情都處理好了。如今我已是自由之身,再無掛慮,小七,我」

這下七璃真的吃驚了,打斷了他:「那就是說你已將那兩門妾——」原本古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他竟有這等覺悟?

祁玉騫淡淡一笑,接過她的話:「是。過去兩門親事,非我所願,只是先皇旨意,我彼時亦不知情為何物,直到遇上你.」他將她的手握緊了幾分,鄭重地道,「直到遇到你,我方知何謂傾心,何為晝夜難眠,我常常站在你的屋前,一站便是一夜,只為能多接近你一分。」

「既心中眼中只有你一人,若再與他人相伴,便也是對他人的褻瀆。那兩門妾侍,我已重金散了去,此生,不求廟堂、不求功名,唯求你一人.」

他沒有接著往下說,眼神火熱地望著七璃,深處盛滿了渴求,在等她一個頷首,那渴求中竟還有一絲脆弱的忐忑。

這樣的他,七璃從來不曾見過。

「嗯。」七璃垂下粉頸,低低應了一聲,亦如那日春至,他在暖風中允了她留下一般。

欣喜好像要溢出眼眸,祁玉騫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看著她,須臾,俯下身子去

唇齒交纏,滿室旖旎。

-

祁國六十二初,冬季的尾聲,春季欲來之際,有人在靳城郊外見著了天仙般的一騎二人。

那男子長得傲世出塵、女子長得靈動可愛,男子似是女子的丈夫,舉手投足間甚是寵溺,女子遞上一張玉雕弓,好像對男子說了些什麼,男子粲然一笑,接過了弓箭,撫了撫女子一頭秀髮。

張弓、搭箭,那箭穿過無盡繁茂枝葉,直衝上藍天,遙指向空中的大雁,有劈空開合之勢,顯示此人箭術傲世。

樹下,女子揚起粉頸,滿樹落葉之中,一臉仰慕地望著男子如玉的臉龐。

此情、此景,甚為浪漫,有文人騷客感嘆之,撰寫詩畫佳句,不久便傳遍了靳城。

那一日,祁玉騫從外間買回了一幅畫,將之展開與自己的夫人七璃一道品評,七璃十分喜歡,便央求祁玉騫給添上一句詩。

祁玉騫想了許久,大筆一揮,在那畫上提了一句:

一箭為君傾,此生了無憾。

【繕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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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之麻瓜炮灰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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