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潛入
眾無賴點頭,正想說幾句相互鼓勁言語時,突然身後狼奔梟叫,遠處樹林中磷火瑩瑩,飄忽不定,眾人豎毛心寒,不敢再多言語,握緊手中刀劍匆匆趕路,直奔那荒郊古寺而去。
時已入夜,陰雲黯黑,隱隱聞得天邊雷鳴之聲,眼見得風雨將至。眾人不辯東西,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山路之中,正要叫苦時,突然見得前面黑慘慘樹林中一處燈火通明,且隱隱有鐘磬之聲,眾人精神一振,相顧而笑,說道:「終於到了!」
眾無賴止步,側身於樹叢之後,遠遠看那古寺中動靜,但見大門漆面斑駁,寫有寺名的匾額歪斜欲墜,殘垣斷峘處雜草叢生,門縫之內有燈火閃閃,還能遙遙嗅得香燭之氣。
在那廟門之外,倚著牆坐了四個家丁護衛打扮的漢子,兩人拿著水火棍,兩人手持朴刀,卻如同醉酒一般,身子歪斜靠牆,一動不動。
眾無賴看了半晌,不明所以,鄭四咬牙說道:「看他們打扮,是潘家家丁無疑,這老兒果然還是有些戒備。你等先藏身在此處,我過去探個虛實,看那幾個夯貨是醉酒還是睡了,不行就打暈他們硬闖。」
眾人點頭,鄭四慢慢從樹後走了過去,打算自稱過路商旅,迷路荒野,求在此處借宿一晚,然後進去探個虛實。
他走近幾個家丁身邊,連喊幾聲,那四人卻依舊一動不動。詫異之下,鄭四抓著一人肩膀搖晃,卻喚之不應。鄭四蹲下身來,仔細端詳,挨個查看,這幾人身上既無酒氣,也無傷痕,呼吸均勻,但就是沉沉不醒。
鄭四起身,向林中無賴藏身處招了招手,眾人躡足來到近前,看這些人異狀,均是奇怪。鄭四冷笑,低聲說道:「原本我還帶了迷藥,想有機會用上,現在正好省了這麻煩。」
眾無賴低聲合計片刻,決定不理門口這四人,悄悄推門而入。入得山門之後,卻見的青石板整潔如新,不知何時被人重新修葺過,通往大殿的路邊兩側插滿香燭,燈火通明,旁邊供桌上擺滿冷的酒飯食,桌子附近立有木質的車馬和奴婢人形,院里還飄著寫有潘小姐名諱的銘旌。
眾人初時以為這院里有人祭祀或看守,但進來之後卻發現空無一人,晚風吹拂銘旌捲動,殿檐屋宇之下的銅鈴叮噹作響,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靜。
眾無賴見得這般情形,都皺了皺眉頭,這情形似乎過於順利,連一個阻攔喝問之人都沒有,也顯得有些古怪。
鄭四心中隱約有不安之感,又說不出為何,但畢竟都來到此地,貪念熾烈,又怎能現在空手抽身離去?他將牙一咬,對眾人使了個眼色,帶頭沿著青石板路朝前走去。
那石板路兩邊各插著數十柄香燭,火光瑩然,每兩個燭台之間都立著一個木偶奴婢,雕刻成男女孩童模樣,與真人一般大小,垂手而立,神態恭謹。
也許是潘家延請的技師手藝高超,那些木偶奴婢刻畫得眉目栩栩如生,紋理分明如繪,彩漆艷麗,猛看上去如同活人一般。但在這寂靜古廟之中,這般逼真之態,又令人覺得陰森詭異。
正當眾無賴躡足前行之時,突然聽得隊尾那一人嚎叫一聲,眾人轉頭看時,那人面如土色,指著旁邊的一具木質奴婢,顫聲說道:「這木偶有古怪,方才它……它轉眼看我了!」
眾無賴吃了一驚,握緊手中刀劍,圍攏過去,借著燭光打量那木偶,但見那男童人偶神態逼真,表情似笑非笑,卻並無異狀。
眾人端詳半天,未見蹊蹺,鄭四壓低聲音怒罵道:「慫貨,虧你自稱還殺過人,一個木偶就把你嚇出了屎尿!」
說罷,眾無賴悻悻回頭,繼續前行,方才驚叫那人縮著脖子跟在後面,低聲自語道:「方才它眼珠明明動了,怎麼回事……」
不多時之間,眾人已經來到蓮花池邊,過了蓮花池,繞過天王殿,便是那宏恩寺的大雄寶殿。
領頭的鄭四將手一抬,眾無賴停下腳步,向那正殿方向看去,但見廟宇殘破,但殿門的油窗紙卻是被人重新裱糊過,只見得殿內燈火通明,隱約映照的有影影綽綽的人形,但見那些人影手舞足蹈,動作怪誕,但仔細聽時,裡面卻是毫無動靜。
眾人看了半晌,其中有人低聲說道:「為何一進入這寺廟裡面,就有種怪異之感?」
鄭四回頭瞪了那人一眼,說道:「都說了那潘老兒家中之事有古怪,我們這次就是來拿捏他把柄,不然錢財從哪裡得來?」
說著,他帶頭而上,朝著大雄寶殿走去,眾無賴相視一眼,也只得跟上,來到那殿門之外,鄭四用刀尖刺破油窗紙,透過縫隙朝內看去,不由地吃了一驚。
但見那殿內空曠之所立起一株巨樹,枝葉茂盛,通體發出晶瑩黃光,好似用晶石雕琢而成一般,樹榦下供奉著兩尊男女雕像,一藍一紅,相互擁抱在一起。那巨樹枝幹上扯出無數條細線紅繩,將一口黑色棺槨懸吊在空中。
圍繞那巨樹,立著幾十隻圓柱明燭,另有紅邊大皂和招魂幡,兩旁案幾一邊供設鐵索、鐵鉤、鐵鑽、金輪、勝利幢、寶瓶等器物,另一邊則供奉有一堆骸骨內臟,鮮血淋漓,卻也不知取自何物身上。
在里樹榦不遠之處的一處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有四個人正圍著火焰狂舞,那幾人肌膚黝黑,半身坦露,身著金黃色繡花緞袍,頭戴牛頭和鹿頭骸骨面具,舞蹈之姿誇張癲狂,那幾人身上具是汗出如漿,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旁邊另有兩人坐在地上,頭戴人骨頭顱面具,身穿藍色緞袍,搖頭晃腦,正在拚命吹動黃銅號筒和法螺,但卻是沒有任何動靜從樂器中傳出。
在這些人之外,另有一紅衣番僧立在那棺槨之下,戴著五髑髏冠,脖頸上懸挂一條長蛇,右手持髑髏頭連脊樑的人骨杖,左手持絹索,那人背對殿門,雙手高舉,渾身顫抖,動作好似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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