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最後的榮光
壯丁即將崩潰，拿下城樓就能集結大隊人馬，無論繼續攻城牆還是直接控制城門，拿下清源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更多的木梯上開始跳入同夥，達爾汗一邊招呼新來的人，一邊提刀跟隨。
幾個壯丁逃竄過去，一群紅襖戚家軍出現在對面，這夥人隊形密集，達爾汗臉皮抽動了一下，怒吼一聲道，「殺光明狗！」
五六個伴當剛砍殺了一名落後的壯丁，此時正殺得興起，呼喝一聲衝殺過去。
對面一聲喝令，前排的戚家軍突然齊齊停下，身體一個側身後仰。
達爾汗沒有想到過會在城牆上出現這種場面，與官軍野戰之時，也只有少量人使用標槍，雙方大部分的遠程打擊是由弓箭完成的，此時對方整齊的動作，分明是訓練有素的官軍才能有的動作。
一聲暴喝「投！」
那些戚家軍身體一轉，達爾汗一個激靈閃入同夥的身後。
五支標槍破空而來，一支投空的標槍嗖一聲從達爾汗身邊飛過，前面五個伴當有兩人同時慘叫，前面的伴當全身一抖，不到十步投來的標槍幾乎無法閃躲，兩支標槍扎進他的身體，其中一支力道剛猛，桿尾劇烈的抖動，發出咯咯的振響，他帶著兩支標槍，腳步踉蹌的歪斜著跑了兩步，與另外那同夥都跌倒在地。
達爾汗大喝道，「不要停，衝過去。」
剩下幾個歸降漢兵趕緊前沖，達爾汗跳過腳下那同夥，跟其他幾人一起往對面衝過去，這城牆上正面狹窄，讓對方這麼一直投的話，再來兩輪基本就全軍覆沒了。
還沒等他衝到，一個龐大的身形從後排擠出，手中提著一把短矛，他也不閃躲，朝著領頭的漢兵什長就是一矛。
達爾汗也到了位置，一刀砍過去，那人動作遲緩，腰刀順利的砍上他的肩膀。
只聽得一陣金屬摩擦聲，刀鋒迸發出一道火星，鋒刃上崩出好幾個缺口，其他幾人的腰刀砍過去，都是一樣的場景。
反倒是那壯漢暴喝一聲，將眼前一個砍殺的漢兵刺個對穿，那漢兵身體一彎，遲滯的往後退了兩步，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槍桿。
達爾汗匆忙間打量一下，壯漢竟然穿了一件滿身鱗片的札甲，難怪顯得體型十分龐大。
身後又有七八名登上城牆的同伴沖了過來，其中一個高大的韃靼人手握長柄鐵鎚，揮動中，擊中對方的頭部。
程虎吐出一口血沫，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作響，他推開旁邊給他包紮額頭的大夫，拿起刀站起來時，身體還是晃了晃。
「走開！洒家沒事了！沒事！城牆上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推門而出，光芒照射下來，廝殺聲頓時就變得猛烈起來，前方是北門附近的高大城牆，喊殺的聲音正在城牆上蔓延。而後親兵趕了過來：「姐夫、姐夫，你怎麼樣了！你沒事了嗎！」
程虎微微愣了愣：「老子沒事！」
程虎乃是戚家軍中一名都尉，手下有一百多號人，就在不久之前，額亦都麾下章京達爾汗率領的攻城部隊首先登上城牆，程虎帶領部下防禦時，與一隊衝上城牆的韃靼人展開廝殺，被一名韃靼武士用鈍器擊中頭部，他推著一名女真章京達爾汗從城牆上摔了下來。
七八丈高的城牆就那樣掉下來，兩個人摔在一張大車的棚頂上，那女真章京達爾汗給他做了肉墊。他昏迷一陣醒過來后竟然沒事，此時想來，也是命大。
不過眼下並非是感到僥倖的時候，他幾乎是拖著小舅子便往城牆上衝過去。戚家軍雖然是大明朝當中最精銳的幾支部隊之一，受著最好的訓練，但這個小舅子乃是他亡妻的弟弟，其實加入不久，一手刀法是他親手所教，實際上卻並沒有見過多少血。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讓小舅子往後退。
城牆之上，有人抬著滾油往牆外潑下去，箭矢飛舞間，火焰呼嘯而起。程虎走進自己的手下之中。放聲大喊：「爺爺回來了！爺爺從牆上掉下去。一點事都沒有。看到沒！那個女真的兔崽子已經成肉泥了！老子還吃了兩口！石頭、油，給我往下扔，給我燒了他們。燒熟了他們！」
箭矢從女牆的上方飛過去，落入城裡，他幾乎是毫不閃避地走在城牆上，周圍的士兵眼見主官的兇悍，也拿起城防的器具更加猛烈的往下砸。而在不遠處，一架雲梯倖免於猛烈的防守，便有女真的精銳沖了上來。程虎提著大刀便叫了小舅子等人衝過去。
白刃戰在城牆上陡然間廝殺在一起，程虎是祖傳的刀法，與一名高大的女真漢子拼了兩刀，將對方刷的斬殺在刀下，周圍的親兵也與女真人激烈的對拼著。他那小舅子虛晃一刀，在一名女真人揮刀砍來的同時避讓過去，而後「啊——」的一聲吼，將鋼刀直接刺進那女真人的肚子，然後紅著眼睛推著那女真人後退。
程虎猛地衝上去，格擋開另一名女真士兵的大刀，那肚子被刺穿的女真人還在後退，手中的長刀已經往小舅子的頭上砍了過來，而後砰的一聲被程虎的鋼刀砸開，他同時一腳將那女真人踢飛出去，然後抓住小舅子的衣領，往一邊撲開，躲過了其餘兩名韃靼人的攻擊。
在城牆上滾起來，他啪的一個耳光打在了小舅子的臉上，周圍全是喊殺之聲，他沖著小舅子那狂熱的臉吼了一句：「攪！我告訴了你，要攪——你不要命了——」這話喊完，他「啊！」的一聲衝出去，一刀捅進一名女真人的肚子里，而後「啊——」瘋狂攪了幾下才猛然抽刀後退。
四周都是血腥的氣息、燒焦的氣息，他來不及看小舅子的狀況，因為更多的女真人正在衝上來，旁邊有鮮血灑在他臉上，那是他麾下一名親兵的脖子被砍斷了，屍體倒下去。他大喊著衝上去，刀光激烈的碰撞，火花、慘叫，血光四溢，一根鐵槍砰的砸在他頭上的瞬間，他看見小舅子從旁邊撲了過來。
這是戚家軍最後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