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真
女真建州部之主，在白山黑水之間，和人人皆敬稱大汗而不名的愛新覺羅.塔克世，站在這片土地主人的面前，眉目間所流露出來的謙卑和恭順，是他的部眾在背後完全想象不到的。
但即使他們看見了，也不會覺得哪裡的有問題。
大明遼東、遼西這片廣茂土地上的主人，受到怎樣的尊重都不為過。尤其是李如松這樣對女真人頗多照顧和信任的主人，在女真各部中，更是受到普遍的崇敬。
李如松對塔克世道：「春夏秋冬四時寧古塔，也就你們這邊最讓人省心。換做其他幾處，總是鬧得讓人待不住。」
「主人，是不是寧古塔的地方不太好？小人聽人說過，靠海太近，被風吹得多了，容易骨頭疼。」
塔克世話說得魯直，卻透著濃濃的關心。
「寧安是個好地方，冬天歇著其實不差，就是西邊科爾沁和土爾巴特吵得慌。」
「奴才也聽說韃靼人之間鬧得厲害，大人親臨這苦寒之地，是上天給我們這樣的下等人的天大恩賜，又怎麼能為了一點利益打擾大人休息，奴才從昨天早上一直守到夜裡，就擔心被他們吵鬧影響到大人休息，不知大人會不會累到。」
為了更好的控制住東北各族，每年都會在鴨子河畔舉行的頭魚宴，並召集女真三部和東北大兩部，聚在一起共同議定大政的日子。並給他們送些中原一些物品，精美的陶瓷、華麗的絲綢、精巧首飾、南方的茶、還有上萬石的糧食。
每到這時候李如松都要為調解兩邊的口角官司頭疼很久，實在是吵得慌。
女真三部情況就好了許多，女真人吵雖吵，但不鬧騰，說話也讓人省心省力。像塔克世這樣還算好的，其他兩部都是粗莽之輩，連阿諛奉承的話都說不好，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不知要省了多少心神。
「累是累，可也不能讓別人累去。」李如松笑著說。
塔克世一震點頭，「是，是，大人說得當然對。」
出來走了一走，李如松的心情很好，很大方的對塔克世道，「這圍獵的準備，塔克世你辦得好。想要什麼賞賜，只管直說。」
「別的不敢向大將軍討要，原本冬天族中糧食有些不足，殺了些老馬也撐過來了，現在過了頭魚宴，可以捕魚了，多撒幾次網，也就能填飽肚子了，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就是盼著大人多派幾個識字的官奴來，教族裡的小崽子們識點字，等他們大一點好到大人府中為奴，不然老讓他們在野外溜達，沾染一些野性，等到他們送到大人府上的時候衝撞了大人。」
「好了。本官知道你是一片忠心了。除了識字之外，還要向漢人學會耕種，要學會自給自足，白災之年，『倉中有糧、心中不慌。』不能老讓我接濟。識字的官奴要多少？」李如松笑得很是開心。
塔克世猶豫了一下后說道，「……以小人的心意當然是越多越好。但北地的先生當真不多，小人也不敢勉強，能有六七人就心滿意足了。」
李如松又一次笑了，笑得開懷：「六七個？我給你十人，還有一些關內來的書籍。」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愛新覺羅.塔克世大喜過望，立刻拜倒謝恩。
在山坡下上馬，一路回到御帳。
塔克世再拜而退，等在帳前的范漢傑緊皺著眉頭，盯著塔克世退了出去。
不待帳簾垂落，范漢傑便立刻回頭上前，「都部。」
李如松將笑容收斂，從閑散悠然的老者，變成了手握萬里疆土的主宰：「怎麼，又要跟我說建州女真部的勢力太大了？」
類似的諫言，范漢傑在李如松的面前提過不知幾回。建州女真每并吞一次相鄰的部眾，都會引起范漢傑的警惕。對於這個如同野狼一樣難以馴服的部族，他天然的就有著極深的不信任感。
按照歷代漢人的說法，只要不立文法，那就根本不用擔心哪家蠻部能夠坐大。但一旦有哪家蠻部立了文法，那就必須要出兵剿殺了。
建州女真本是野人，並無制度，但如李如松給了他們識字的機會，就會建立文法。有了文法就會有官署，也就有屬僚。再往後就會建立國家。
隨著建州女真的勢力漸增，他們的危險性也就一天比一天更高了起來。
「建州女真的人口日漸增多，僅僅數載而已，走出深山老林的女真幾個小部落已經投靠到建州女真的旗下。東海女真四分五裂，年年相互征伐。待建州女真再積蓄力量后，不用十年，東海女直也將盡數歸於建州女真。到那時，東北道上生女真，還有多少不屬於他們。」
女真諸部分佈在遼陽之北的廣袤大地上，是白山黑水的主人，也是李家每年秋日都要來到鴨子河畔的主因。
「你就是擔心太多了。」李如松很不耐煩，端起金杯，將裡面的熱酒一飲而盡：「塔克世的年紀也老了，塔克世不過是建州女真共推得盟主，而其內部佟氏、鈕鈷祿氏、等六部族並非鐵板一塊，其內部矛盾叢叢，而現在短暫的和平，不過是靠塔克世的威望壓著，才沒有相互廝殺，而海西女真葉赫那拉氏又和他們是不死不休的仇敵。而他的兒子不少，等這個老奴一死，可以在其部族中實行推恩令，有什麼好擔心的？」
推恩令的作用是有過太多驗證的。李如松自覺有必要的時候，完全能夠將女真建州部四分五裂。
讓塔吉克的弟弟、兒子均分其部眾，其中最勇武也最得李如松喜愛的努爾哈赤可以多得一份。
「好了，先回去吧。」李如松轉身往回走。李如松重重的放下杯子:「難道本侯要塔吉克將部眾均分給努爾哈赤和穆爾哈齊他們，塔克世難道還能說不幹？不需要本侯的關寧鐵騎，只需要我的家丁衛隊就能將他們滅族。」
范漢傑說的這些話，李如松早聽得厭了，建州女真越來越強盛他當然知道，可是作為遼東這片土地的土皇帝，他有必要擔心連鐵器都不能自產的女真人嗎？
下了這片山坡，再遠一點就是巡邊議事所在。那裡一改北方遠處山林的荒涼，顯得喧鬧無比。中央處的金色的大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著絢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