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今時李春風,不與四時同
大秦,琅琊郡。
偌大的郡守府內,一間偏僻簡陋的屋舍內,床榻上躺著一位面容俊秀的少年,此刻,他緊閉著雙眼,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還有些隱隱作痛。
如果扒開衣衫查探,便會發現,白凈的胸口上,赫然印上了一道鮮紅的掌印。
少年睜開了茫然的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陳設。隨即他的神色變得有些莫名,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穿越?真新鮮啊。
李春風早已清醒,只是方才在接收這具軀體原來的記憶,需要一段時間,索性裝做從未蘇醒。
很可惜,他從這具軀體腦海中得到的信息極其有限。
只知道這身體原主人也名李春風。大秦琅琊郡郡守次子,其母為妾,難產病亡。其自身也因難產時導致天生痴傻,不受其父喜愛。
府中下人亦時常對其陽奉陰違,處處為難,處境相當尷尬。身邊唯有一位小丫頭不離不棄。
可即便是如此,仍是於昨夜子時,遭受賊人毒手,命喪黃泉。短暫的一生就此落幕,可悲,可嘆。
想起自己穿越前的遭遇:父母遭人暗算雙亡,獨留自己苦苦支撐著他們留下的企業。可還是因為輕信他人,行事優柔寡斷,被仇人算計,最終鳩佔鵲巢,落的個一無所有。
李春風不免有些感嘆:人情薄如紙,世態冷若霜。
果然,無論是什麼地方,都是弱肉強食,善者可欺,這套殘酷的法則貫徹始終。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李春風不禁有些好奇。此刻的他已經接受了穿越的事實,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清楚自己的處境,了解這個世界,獲取此方天地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此刻有人對他下了殺手,而他,還活著呢。不做他想,便想起身翻身下床。
嘶……
好痛,李春風左手捂著胸口,俊秀的臉龐因為疼痛而有些扭曲。冷汗從額頭顯現。顯然,兇手下手毫不留情,加上自身亦是病弱之軀,自然痛徹心扉。
李春風的一番動靜驚醒了床榻旁淺淺入眠的少女,她急忙睜開紅腫朦朧的雙眼。便看見自家少爺坐在塌邊捂著胸口,面色蒼白的冷汗直冒。瞬間沒了睡意。
「少爺,您終於醒了,您沒事吧,奴婢還以為,還以為您……」
少女起身喜極而泣,她沒敢再往下說。只是趕忙上前攙扶著他。
神色欣喜中有帶著些許擔憂。喜的是少爺醒來,憂的是少爺此刻傷重,卻又無可奈何。
同時,她心裡也暗自感激故去的老夫人。李春風遇害后,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一直在心裡祈求老夫人千萬要保佑少爺平安無事。
昨夜回屋發現少爺重傷垂死,她束手無策,只能急忙去找郡守府的郎中,請求其為少爺醫治。
但是除了受到一頓訓斥嘲諷,就被趕出屋舍,再無其它。她無奈,只能將少爺服侍但床上,然後寄希望於鬼神。
還好,我就知道少爺吉人天相,會平安無事的,少女心裡暗自慶幸道。
他扭過頭來,雙眼打量著這位少女:扎著兩個丸子頭,小臉鼓鼓的,眼睛明亮,只是此刻淚眼朦朧的。讓人看著好生心疼。
穿著洗的發白的衣衫,似乎還有些不合身,顯然是已經多年為添新衣。
李春風看的有些心疼,許是受到原主神魂的影響,他的眼角有些發酸。
跟著痴傻之人,無依無靠的在這府中求生。這些年來仍是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其中苦楚,不消多說。
「嗯…明,明月。」
「嗯?少爺,您,您是再叫我?」
李明月瞪大雙眼,她怔住了。她的少爺,從還在襁褓中時,便從未開口言語,連對郡守大人都不曾叫過父親,更遑論是叫自己。
她瞪著紅腫的雙眼,望向李春風。
「沒能護持你,還需要你保護我,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李春風同樣望向李明月,溫聲說道。
李明月來不及想少爺的目光為何不見往日的獃滯。也不再驚奇他為何會突然開口說話。
少爺的話,觸動了她的心弦,觸動了她那看似堅強實則敏感的神經。
眼淚再也止不住,從眼眶裡決堤,她微張著小嘴,很想開口說沒事,只是嗓子好似有什麼堵著,讓她怎麼都開不了口。
李春風伸出白凈的雙手,為她拭去淚水。輕輕撫了撫她的頭,以示安慰。
他明白,堵住她的:是這十五年來,自那一位自老夫人死後,郡守府中,再無任何護持的五歲小女娃,帶著她那痴傻的,同樣不受待見的小少爺。在這弱肉強食的郡守府中活下來的心酸史。
那滿心的委屈,滿腹的心酸,和老夫人撒手歸西后,所有積累的辛勞與煎熬。被李春風一句「你受委屈了」所破防。心底的防線突然崩塌,讓她再也無法繼續假裝堅強。
「以後,少爺不會讓你受委屈啦。只有我們欺負別人,不會有人欺負我們。」
前世遭人背叛,讓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但他從原主記憶中可以得知,明月絕對是可以讓自己推心置腹的人。
「少爺之前沉睡了很久,現在少爺醒了,便不打算再睡了。」
李春風又伸手摸了摸明月的頭,淡笑的說道。
沒有轟轟烈烈的話語,顯得不是那麼莊重的許諾,只是告訴她,以後,沒人欺負我們啦。
他的笑容很複雜,似是溫柔,又似冷酷。只是此刻在明月的眼中,她的少爺,就是面如冠玉,俊逸非凡的偏偏少年郎。
明月強忍著又要溢出的淚花,展開笑顏重重的點了點頭。同時,她心裡清楚,她的少爺李春風,真的醒了!
「明月,咱們府中的書房在哪?我想去翻閱一番。」
待到明月情緒穩定下來,李春風才開口問到。他目前急需做的就是了解這個世界。只有了解了,才能對自己有所規劃,改變自己的處境。
「有的有的,按規矩來說,少爺是無論何時都可以隨意翻閱的。只是……少爺如果是想看書,奴婢可以去借。」
明月低著頭,雙手攥著衣角,輕聲吶吶道。
見她如此,李春風搖頭淡笑,他當然明白明月的意思。無非是擔心自己出去,又遭人冷嘲熱諷罷了。
弱肉強食,尊強鄙弱的套路,李春風早已習以為常。
「帶我去即可,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李春風肯定道:「還有,以後在我面前,不可自稱奴婢,喚明月即可。」
直接揮手打斷想開口拒絕的明月。勉強站起身來,便想拖著傷重的病軀向著屋外走去。
明月見狀大急,趕緊上前扶著,生怕他有個什麼閃失,攙扶著李春風向著的書房走去。
夕陽下,簡陋的小屋外,兩道瘦弱的身影漸行漸遠。突然,少年轉身,冷眸打量著這座破敗的小屋。
「怎麼了,少爺?」
見李春風神色有些感慨,明月忍不住帶著好奇問道。
這便是堂堂郡守之子,住了整整十五年的居所嗎。李春風看著小破屋,久久不語。
許久,他神色鄭重,終是沉聲開口道:
「沒什麼,明月,從今往後,我們就離開它,不回來了。」
「不行啊少爺,不回來住,那我們真的就無家可歸啦。」
明月聞言,慌忙開口反對。
「放心吧,既然少爺我已不在昏沉痴傻,那麼以後啊,我們就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別人有的,我們要有,別人沒有的,我們也要有。」
欠我們的,都要還回來!另外,殺你的兇手,我也會找出來,手仞此僚,替你報仇。
佔了你的身軀,非我本意,但事已至此,這便算是我對明月的承諾,也是對你的承諾與補償,李春風心裡暗道。
顯然,他這番話,是說與原軀體的李春風聽。
突然,他的腦海深處,一縷漆黑的氣團的憑空浮現,旋即化作人形模樣,朝著李春風內視的方向,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就不起身。
當他起身時,氣團也緩緩消散,開始化作點點光芒,順著人體的脈絡,沒入李春風受傷的地方,替他治療傷勢。鮮紅掌印逐漸變淺,直至緩緩消散不見。
這是?什麼情況?李春風雙目瞪圓,震撼的說不出話。
此刻的他應該算是因禍得福,不僅變得神清氣爽,耳清目明。
胸口的傷痛也以不復存在。他也清楚,這是原主人最後送給自己的禮物,感謝自己做出的承諾。
這是他的執念嗎,他,真的是痴傻之人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但都以成過去式。現在的他,是另一個全新的李春風。
經此一事,李春風更想探知這個充滿未知的世界。
他有些迫不及待,因此不再關注小破屋,也不再關注自身的變化。轉過身來,讓明月帶著就往書房走去。
夕陽下,逐漸拉長的倒影中,傳出一句話語:春風不與四時同。
既來之則安之,我李春風會在這,好好的活下去,為了不辜負你的軀體,為了明月,更為了…我自己!
在下,琅琊郡,李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