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林間學習3
「放心,等我們離開后就能恢復了。」幸村眉眼微彎,用最溫柔的語氣向著遠處背對他們搜索的巡邏老師吐出最恐怖的言語:「雖然老師您現在已經聽不到了。」
相比起其他兩組的騷操作,幸村則簡單粗暴許多——既然老師想抓到他們,那就讓老師找不到他們就好了。考慮到夜晚的危險性,幸村直接利用精神力暫時剝奪了巡邏老師的聽覺讓他無法察覺其他動靜,種下暗示讓其專註於手電筒所照射到的一畝三分地,然後三人光明正大地從老師背後死角離開。
「今天晚上真有趣呢。」幸村一邊走著一邊意猶未盡地感嘆,他側眸回望身後兩人笑道:「壞事時間結束了,我們回營區等其他人吧。」
但與幸村想象的回應不同,真田和柳對視一眼后,一向恪守規則的真田竟對他說:「幸村,今晚的時間還沒有結束。」
「誒?」幸村一時遲疑,他轉過身看向停下來的同伴,從他們認真的表情上似乎看出什麼,「難道說要——」
「「要去觀星嗎」,精市你想這麼說。」柳接過幸村的話語,嘴角上升幾個幅度,「我和弦一郎的回答是:「是的,我們一起去觀星吧」。」
看著兩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幸村不由搖頭失笑,對等待他回答的兩人點頭微笑,「去觀星吧,我們三人一起。」
沿著柳所指示方向前進,三人來到了高處的平坡,沒有了樹葉的遮擋夜空便一覽無餘。
即使早已從柳生那裡知曉今晚是個絕佳的觀星天氣,可當幸村真的站在穹頂之下時,他依舊被那浩瀚的星河所震撼,那數不清道不盡的繁星溫柔地注視著寂靜的大地,注視著下方抬頭的三名少年。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話,他一定是一個極盡奢侈與浪漫的傢伙吧,隨手灑落的光輝都能凝作寶石點綴在上好的夜色綢緞之上,有圓潤的珍珠,有奪目的鑽石,有剔透的水晶,亦有氤氳的細砂,既有獨自耀眼的,也有聚成河流的,它們一起繪製出了少年眼中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壯麗與神秘。
哪怕知道自己無法觸及天幕上的明珠,可幸村還是不由自主地向那閃爍的光芒伸出右手,手指微彎拳頭虛握,好似抓住那顆夜空中的明星一般。良久,幸村輕笑一聲,張,掌心中空無一物。他放下右手,似贊似嘆,「假象終究不是真實啊。」
「地上的人怎麼可能觸碰到天上的星。」雖然嘴上如此說著,但真田一向嚴肅的臉也在星空下柔和幾分,「如果能被人類摘下,我們也就不用仰望夜空了。」
「但與它們的相遇的這一瞬間,可是跨越了時光的奇迹。」柳睜開了他的雙眼,他的眼神與他的人是如出一轍的溫柔,「要知道離我們最近的星星也是有4.22光年的距離啊。」
「我喜歡奇迹這個說法。」幸村紫色的眼眸如平靜的海面倒映著細碎的星光,他再次對著夜空抬起手,儘管天上星能夠輕而易舉被他的手所遮蓋,他卻只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所以他放下手,輕嘆一句:「但在它們眼中我們只是塵埃吧。」
真田和柳聞言不由看向幸村,剛想說些什麼卻又聽到紫發少年調皮卻認真的感嘆:「如果有一天能夠讓它們不得不正視我們,那才是真正屬於我們的奇迹吧。」
在這個世界,有人為銀河的遙遠而心生怯意,有人會為星海的燦爛而忘卻憂愁,也有人會為自己的渺小而豪情滿懷。
二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說什麼,靜靜坐在草坪上陪伴著幸村遙望近在眼前又在千里之外的浩瀚星海。
神秘的滿天星河彷彿將他們三人與世界隔絕,明暗閃爍的星辰如無聲的音符敲響了心扉,於是本想深藏心底的話語便悄然從心房縫隙中溜出,從唇齒間窺見世間。
「真田,蓮二,」幸村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天際,他發現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便彷彿長了雙翅膀般流暢,「星空和滿月,你們更喜歡哪一個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幸村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但真田還是認真思考一番后回答:「兩個都差不多吧,夜景而已。」
「我更喜歡滿月吧。自古以來滿月就是人們情感的寄託,被賦予了非常多的浪漫色彩。」柳信手拈來念出幾句著名的描寫滿月的俳句,然後反問幸村喜歡哪個。
「我喜歡星空哦,每一顆星都是那樣獨特而美麗的,它們在一起才構成了我們眼前的絕景。」紫發少年輕笑著,卻把目光投向了被黑暗籠罩的地面,「但是滿月卻可以照亮整片大地。」
恆星太過於遙遠無法將光芒惠及這片大地,但月亮卻可以用太陽的光輝帶來光明,對向著目標日夜兼程的旅人來說滿月應比星空更為重要。
「可惜,」幸村閉上眼睛,似嘲似嘆,「滿月和星空不能同時出現,只能選擇一樣。」
人類的視覺是通過感受可見光而形成的,當物體發射或反射的光越多便越能被肉眼捕捉,但如果存在一個過強的光源,那周遭便會被這光遮蓋——能夠讓光消失的,除了黑暗還有更盛大的光明。
這便是月明星稀,這便是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群星依舊存在,只是再也無法入人眼了。
幸村重新睜開眼睛,眼中所見是毫不吝嗇展現自己美麗的無數星球,腦中所思是在球場上為了自己所求而奮勇拼搏的身姿。曾經他想讓大家都成為自己的那顆星,但現在他卻想讓所有人——包括自己——隱在成就滿月的黑夜之中,成為延續偉大光輝的陪襯。
這是正確的嗎?這是錯誤的嗎?與鬼島教練談心后的幸村依舊沒有做出決定。
立海的榮光猶如太陽,他們應當成為太陽在黑夜的代言人,可若是黑夜過去,若是太陽失去光輝,那他們要何去何從?他又要何去何從?
即使他能說他對犧牲過去、犧牲現在、犧牲未來的決定不感到後悔,可他能代替其他人說出不後悔三個字嗎?過去不可更改,現在是過去的延伸,未來又是無數現在的累積,因果分明,規則恆定,他的決定既可能是一念天堂,也可能是一念地獄。
夜晚再次陷入沉寂,直至柳輕聲開口:「成為「滿月」還是「星空」,這就是精市你近段時間所煩惱的問題嗎?」
「煩惱嗎?」幸村依舊抬頭望著星空,「蓮二、不,大家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呢?」
「雖然我想說是這兩天,」柳頓了一下,「但現在想來早在之前便有了預兆,只是我們沒有發現吧,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三巨頭之一我都失格了。」
「不是蓮二的錯,」幸村搖搖頭,「其實直到兩天前我也才知道我是在煩惱——也不能說是煩惱吧,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有想通。」
「幸村,我從小就沒有你那麼聰明,有時候也理解不了你在想什麼。」真田雙手環胸,難得放緩了語氣開口:」但我想說,我、蓮二、還有大家一直都在。」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幸村低頭輕笑,復而抬頭繼續看著閃爍的群星,好似整副身軀都要融入那無盡宇宙中。良久,他才緩緩問道:「真田,蓮二,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為了立海的勝利而讓你們主動選擇輸,你們會怎麼想?」
「為了立海?」
「為了立海。」
「不輸不行?」
「不輸不行。」
「真是——太鬆懈了!!」
面對真田的怒吼,幸村自嘲一笑,「是啊,思考這個的我是太松——」
「不是幸村你!」真田狠狠出聲打斷了幸村的話語,他閉上眼睛嘗試平復起伏的情緒,但眼角的青筋依然暴露了他的不平靜:「是我們!是我們太鬆懈了!!」
幸村這下是真的疑惑了,他不明白為何真田會表現得如此自責,他嘗試寬解道:「不,是一直瞞著大家的我不好,你們不用如此——」
「不對哦精市,這不是你的問題。」這次打斷幸村的是一向溫和有禮的柳,他睜開的雙眼中滿是銳利與沉重,「你是因為我們才如此痛苦。」
如果說幸村看到的是未來的不確定,那麼真田和柳所看到的是過去的根源。一直與幸村並肩同行的他們比誰都清楚幸村好勝心之強,所以當幸村選擇讓同一陣營的他們去輸便意味著幸村自己選擇輸——他們有多難過失望幸村便有多難過失望,他們有多屈辱憤怒幸村便有多屈辱憤怒,不,幸村只會比他們更難過、更失望、更屈辱、更憤怒。
幸村的問題看似是對團隊賽謀划布局的詢問,但其背後的含義卻十分簡單,因為他們——不夠強。
因為他們沒有強大到能完全戰勝對方,所以才必須用少數人的輸來換取更多人的勝利。
因為他們沒有強大到讓對方心生恐懼,所以才必須用少數人的輸來換取更多人的機會。
純粹的強大是不需要犧牲、不需要交易、不需要謀略的,他們還不夠強大,他們依然弱小,他們才是幸村煩惱痛苦的根源,是他們親手摺斷了幸村的傲骨。
雖然他們稱霸關東十四年,但目標是全國冠軍的他們清楚地知道,他們在關東的碾壓是無法復刻在全國大賽的,那裡不僅集中了各個地區最強大的學校,還篩選出一批身經百戰的網球選手——和他們同級別的選手。
只要研究了歷年來的全國大賽的情況便能清楚地得出一個結論:立海獨霸的關東很強,但遠比不過群豪林立的關西。雖然立海年年都在向著冠軍沖頂,也的確摘下過幾次桂冠,但也僅限於此了——關西的學校才是全國冠軍寶座上的常客。
哪怕是幸村執掌后的立海,他們能有自信說碾壓關東,卻無法保障一定拿下全國冠軍——但僅限今年。
「幸村,不管是什麼命令我們都會執行,但我們不會讓你面臨這樣的選擇,不——」真田側頭直視幸村的雙眸,漆黑的瞳孔好似他凝結的決心,「我們會讓你連這種想法都不會產生。」
「就像弦一郎說的那樣。」柳向著朝他看來的幸村點頭,睜開的雙眼柔和幾分,「精市,我們現在或許還達不到你的標準,但明年,不,下半年,我們會成為真正的王者,你只需要、也只用考慮這一件事——那就是贏。
「我們所有人都會是你最堅實的後盾,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幸村微微側頭,垂下的劉海遮住他的神情,但真田和柳都沒有說話,他們靜靜等待著紫發少年的回應,也相信他們所認識的幸村是不會讓他們失望的,而他們也的確等到了。
他們聽見了少年的幾聲輕笑,聽見少年越來越爽朗的笑聲,那是宛如青空一般的剔透。
「啊啊,真的輸給你們了。」少年仰頭擦去眼角笑出的淚珠,他伸手抓住兩旁的同伴,在他們的驚訝之中拉著兩人一起倒在身後的草坪上,高高揚起的嘴角與之前那個安靜得彷彿要融入夜色的少年是不同的人,紫色眼眸中的光芒絲毫不輸給天上的閃耀,「你們說的對,變強就好了,我在,真田在,蓮二在,前輩在,所有人都在,我們一定能強到不需要輸。」
「我們不需要輸,我們只要贏,這才是我們王者立海!」幸村分別牽住兩人的手舉向天空,細長的手指順著對方掌心穿過指間縫隙緊扣,好似他們之間本該就是一體。幸村仰頭微笑,這次他注視的不再是握不住的星而是摸得著的溫暖,「真田,蓮二,謝謝。」
幸村微微眯起眼睛,手指用力,再次許下約定:「當初的約定我們三個人一定會實現的。」
真田和柳同樣注視著他們和幸村緊扣的手,感受著幸村傳遞過來的堅定,用更強的力度作為他們的心意回應他的期待。
「當然!我們不會鬆懈的!我們要開創立海新的王朝!」
「是的,精市,弦一郎,只要我們三人在一起,任何困難都無法阻止我們的步伐。」
所以不要再為我們而苦惱駐足,你只需要如往常一樣大步向前,無論你走得多遠走得多快,我們永遠都在你的身旁。
舉起的手緩緩落下卻沒有鬆開,一起仰望的星空是那樣燦爛而著迷,幸村覺得他可能再也遇不上如此溫暖而絢爛的星河了。他合上雙眼,似是下定決心后睜開,「真田,蓮二,我要先說一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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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奈川的另一個地方,有一個人也在欣賞著夜色,直到手機突兀的鈴聲打破了這片寂靜。鬼島皺起眉頭,從口袋中抽出手機放在耳邊說:「這裡是鬼島。」
「晚上好呀小治,我是麥克!」從喇叭里傳出的是帶著濃重異國口音的問好,雖然語氣輕快卻讓鬼島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拜託你下次打電話前看一下時差好嗎?長話短說。」
「是是是,小治你這性子一點都沒有變啊。」麥克不愧是研究心理學的,即使看不見鬼島的臉也能及時在他發火前說出正事:「小精市的訓練建議書我剛才發到你郵箱了,你明天起床記得看一下給我回復。」
「好,還有呢?」
遠在大洋彼岸的麥克笑了一下,他撥開百葉窗看向外面,正好能看見球場上訓練得熱火朝天的選手們。即使背對著電腦屏幕他也清楚記得那些數據,「小治啊,是你把資料發給我的,我相信你自然能看出一件事——除了精神力以外,小精市的成長幅度正在逐漸減緩。
「我想,你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鬼島拿著手機不說話,他看著窗外星空一會,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才緩緩回復:「這片土地對他而言還是太小了。」
「小治,我並不認為你們的網球弱,相反你們這裡總能出現讓我眼前一亮的好苗子。」麥克合上百葉窗,轉身坐回工作台前,「但你們那裡的機制還不夠完善,能給他的終究有限,如果說他只是將網球作為資源、更好環境、更多對手的國際舞台。」
麥克並不是想挖鬼島的牆角——好吧他承認多少也有這點心思——他只是單純希望那個將勝利視作食糧的少年能以更好的姿態自由地走上他渴求的戰場,哪怕他最終沒有選擇來到他們佛羅里達網球學校。
鬼島嗤笑一聲,他想麥克還說他沒有變,明明麥克自己還是那個初見就邀請幸村留學美國的人。他清楚麥克的用意,也清楚幸村現在的處境,他有著與這片地區不符的強大,當別人還在摸索地面的時候他已經擁有了飛翔的能力——他本應該飛向天空的。
所以哪怕幸村本人沒有那個心思,但與他站在同一片土地的其他人卻未必不會遭受打擊,就連真田——身為局外人的鬼島看得分明——也在日復一日的敗北中喪失了原有的鬥志,就連追逐的目標也從超越變為了比肩,至於埋在灰燼中的那份鬥志究竟會再度燃起還是就此沉寂鬼島便不猜測了。
但這是幸村的選擇。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幸村才12歲,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慢點就慢點吧。「鬼島用肩膀夾著手機,拿出一根香煙抽了起來,」再說了是他自己不想出國,你跟我說有什麼用。」
「正因為你是小精市的教練我才和你說的,作為教練我們更要為了選手負責,包括他的未來。」麥克難得不再耍寶,他之前也尊重幸村的選擇所以只是口頭邀請,但這次看了鬼島發來的最新資料他才不得不強硬起來:與其他逐漸平緩的成長曲線不同,幸村的精神力的增長反而能用恐怖來形容。
這距離他上次給幸村指導才多久啊?三個月都不到!
乍看之下這是好事,但培養過許多網球選手的麥克知道這只是水中月的假象,而水面之下藏著的確實可能毀滅一個人的炸彈——不匹配的超額進化會給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更何況那是至今沒人探明的精神力領域。
所以讓幸村去往國際舞台不僅是對他才能的憐惜,更是對他安全的保障。
於是麥克再次向鬼島重申了他的觀點,末了還提醒鬼島別忘了把他之前特地為幸村準備的留學邀請送出去,在他看來哪怕早一秒都是好的。
鬼島仍然是最初弔兒郎當的模樣,麥克也不是第一次發正式留學邀請了,每次鬼島都有拿給幸村,但結果從來都是拒絕,這次估計也不會變,更何況在這裡還有少年在意的人和事。他這麼想,也這麼告訴麥克了。
「我知道小精市對他的社團和比賽有多在意,」麥克幾不可見地皺起眉毛又很快鬆開,「但他同樣是一位把理性刻進靈魂的選手,我相信他會做出對他最好的選擇。」
麥克不會忘記在球場上獲得勝利時紫發少年那璀璨奪目的雙眸。
「理性嗎?的確是他的風格。」鬼島笑了一聲,把煙蒂掐滅在煙缸里,望著窗外的星空緩緩說:「但有時候,他可是意外的感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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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在為全國衝刺的集中訓練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比魔鬼訓練菜單更早到來的,是從一臉嚴肅的真田和柳口中得知的重磅炸彈。
「什麼!幸村不參加訓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