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濟柏市科技大學。
晨已破曉,校園內人行道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三三兩兩的大學生們或結伴、或獨行地往教室里走。而教室里人頭攢動,坐滿了學生,只剩寥寥幾個空位還在等待它們的主人。
鈴鈴鈴。
上課鈴響了。
周教授也站到了講台上,他帶著黑框眼鏡,目光掃過之處,原本還在議論紛紛的學生們紛紛安靜下來。這位周教授威名在外,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片刻后,教授低下頭,從厚厚的教案里抽出點名表,開始喊名:「張偉。」
「到。」
「陳俊傑。」
「到。」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喊到聲,周教授手中的名單也快也被勾取了大半。突然,原本流暢的點名聲停頓了幾秒,惹來幾個同學好奇的目光——他們看見周教授畫勾的手微微停頓一下,緊接著,周教授抬起頭,表情非常嚴肅:「隨渝——!」
響亮的喊名聲在教室里回蕩。
但沒有人回答。
這間教室里的所有學生都可以清晰地看見,這位以掛科不留情而著稱的教授,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嘴角上翹,儼然一副貓咪發覺小老鼠的躍躍欲試。有些機靈的學生,比如說,隨渝的室友陳俊傑,就已經偷偷給當事人發消息了。
陳俊傑:[你完蛋啦!]
陳俊傑:[周教授的課你也敢翹——!]
隨渝回消息竟然還挺快。
隨渝:[0v0]
簡直了!這傢伙的神經該不會是用鋼筋做的吧?
陳俊傑繼續打字。
陳俊傑:[肯定你上次早退的事情,被周教授看到了,他懷恨在心裡,這次是故意堵你呢!你日常成績恐怕要歸西了,阿彌陀佛,施主節哀!]
隨渝:[^v^]
……這人神經分明是用鈦合金做的吧!
陳俊傑還在心裡吐槽,就聽見周教授響亮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回蕩:
「電信學院的隨渝,沒有來嗎?」
教室里靜悄悄的。
但這份寂靜只維持了三秒鐘,就被一道聲音打破了。
當時,陳俊傑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嘲笑室友,就在這時,他身旁有一個人拉開椅子,站起來,咬字清晰地說:「我在這裡,周教授。」
這聲音分明就是隨渝。
陳俊傑被嚇得差點從座位上滾下來。
槽!見鬼了!
除了陳俊傑,周教授同樣被嚇了一跳。只不過,周教授畢竟見過世面,表現得相對鎮定。他推了推眼鏡框,確認對方是隨渝本人——這位學生穿著款式簡單的白色圓領T恤,身材修長,五官清雋,臉上還帶著柔和靦腆的微笑,很容易讓人就心生好感。
就是莫名其妙地……缺乏一點存在感。
周教授也是清點過好幾次學生名單,才記住這個膽大妄為,總愛翹掉他課程的混賬學生。他黑著臉,不甘不願地承認,這次是自己棋差一著:「怎麼回事?剛才我喊名字都不做聲的?」
隨渝一臉無辜:「我剛才在彎腰系鞋帶,沒聽到。」
——呸!
這大概是周教授和陳俊傑共同的心聲。
「坐下吧,好好聽講!」教授停頓了一下,「下次注意。」
也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究竟不要系鞋帶,還是下次不要被他抓到。
點名結束后,周教授不再提這件事,開始上課。反而是陳俊傑耐不住好奇,對,他記得自己旁邊應該是空的,結果隨渝突然冒出來,簡直就是鬼故事現場。他壓低聲音詢問:「你知道這堂課,老周要點名?」
「不知道。」
「我記得,今天你不是要去醫院嗎?」
「是啊。」隨渝語氣也有點無奈。
如果不是兩者時間剛好撞上,他也不會三番五次咕咕咕。
陳俊傑欲言又止:「那你……」
「唉,阿傑啊,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隨渝乾脆打斷他,意有所指地說:「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這是世間的真理。」
「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實我接到你的簡訊的時候,才知道周教授點名了。當時,我還在宿舍,宿舍和教室的直線距離大概有八百米,只要我以每分鐘三百米的距離快速移動,就能在三分鐘之內,快速趕到教室,並且接上教授的問話並且對答如流了。」隨渝非常平靜地回答。
「……」陳俊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就瞎幾把扯吧!」
隨渝露出無奈地微笑:「是啊,人怎麼可能走直線,那麼多障礙物呢,我不可能穿牆走過來的。其實是,我剛剛收到了醫院的簡訊,探望姐姐的時間從上午改成了下午,所以,我有空過來上班。」
他的眼神非常坦誠,好像剛剛真的只是開了個玩笑。
對吧。
人怎麼可能會有超能力。
……
……
下午。
濟柏市中心醫院。
隨渝推開病房的門,第一眼就看到端坐在病床上的背影。這道背影蒼白而瘦弱,像是一幅枯骨套了個白色塑料袋,風一吹就能飄走。隨渝感覺心臟抽痛了一下,但這點情緒被他很好地掩飾下去。他緩慢踱步到那個女人身旁,跟隨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一顆乾枯的大樹。
「等到開春,這樹就該綠了吧。」
「或許吧。」聽到說話聲,隨渝的姐姐隨雲易才轉過頭,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雖然彼此以姐弟相稱,但兩人的相貌並不相似。隨渝的五官長得極好,但又不出挑,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在人群里第一眼鎖定他。但認真端詳后,又會覺得少年的氣質如玉般溫雅柔和。
隨雲易的相貌就平凡多了,扔到大街上都找不到人。
多年的卧病在床,又給隨雲易增添了兩分衰敗之感。
隨雲易看見隨渝,立刻就是一挑眉:「你怎麼又來了?」
「我來看看自家姐姐,不行嗎?」
「我沒說不行,但是沒有必要。」隨雲易頓了一下,繼續說,「這裡環境很好,醫生也很敬業,平時也有護士來照看。倒是你,剛剛上大學很忙吧?課程跟得上嗎?和同學相處得怎麼樣?老師對你還友善嗎?」
「都好,都好,都好。」
「你少搪塞我。」隨雲易批評說。
但隨渝皮糙肉厚,完全沒有把這點小吐槽放在心上。他將隨身攜帶的果籃放在床頭柜上,拿出小刀,開始削皮:「我身體特棒吃飯特香,有什麼不好的,我都知道,女人是不能操心的,操心會長皺紋……」
「怎麼可能不操心?」
隨渝低頭削蘋果。
「你又不是普通的孩子。」隨雲易嘆了口氣。
隨渝露出了尷尬的笑容,這話委實不好接。還沒等到他想到適合轉移的話題,就聽見隨雲易的話:「我很擔憂你,隨渝。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就懂得分擔家務事。但有時候,就是因為太懂事了,才讓人覺得擔憂。」
「懂事有什麼好擔憂的?」
「我害怕成為你的負擔,讓你走上歧路。」
隨渝整個人僵住了,隨雲易話里的潛台詞,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殺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他說不清這是難過,還是屈辱:「我沒有……」
也許世俗的約束很難限制到隨渝。
但隨渝從來沒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從來沒有。
「我經常想,上天為何賦予你這份獨特的天賦——」
「我希望,當你洞察了人間的所有捷徑歧路,卻毅然去走最崎嶇險峻的道路,永遠將自己當做普通人,堅持做一個優秀善良而正直的人。」
隨渝愣愣地看了姐姐好一會兒。
他聲音沉穩,在這之餘又帶著一點點懵懂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
……
在上小學時,隨渝就發現自己擁有金手指。
那次,他被一群社會混混打劫,對方將他堵到了一個死胡同里。隨渝靠著牆,他當時害怕極了。忽然,原本手感厚重的牆面消失了,隨渝直接向後方摔去,他穿過牆壁時,感覺就像是穿過稀薄的雲霧。
他還能看得到牆。
但那已經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牆面了,它被抽離了具體的色彩和體積,像是幾根纖細的銀絲勾勒出來的畫。而那幾個追他的混混們,剛從拐角處轉過來:「媽的!讓他跑了!」
「沒看到他翻|牆,應該是走這邊了——!」
混混們尋找無果,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隨渝這才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覺得很疲憊,眼前的牆壁也恢復了常態。但在疲憊之餘,隨渝心頭同樣升騰起難以言喻地亢奮:哦耶,他可以等貓頭鷹送信,然後去霍格沃茨魔法學校上學啦!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魔法學校。
不過,等到隨渝認識到這件事,已經是初中了。這時候,他也徹底摸清了自己的超能力——他將其稱之為「虛化」,嗯,和某個日本動漫的反派沒有任何關係,只是,當隨渝進入到虛化狀態,在外界來看,他好像瞬間變得「透明」了。
但也不是徹底地看不見。
實際上,進入虛化后的隨渝,還是能被看到一點點朦朧的輪廓,在光線強烈的陽光下不明顯,但切換到陰影里,就能看見半透明的白色輪廓,宛如傳說中的幽靈。
在虛化狀態下,隨渝可以穿過所有障礙物。
同樣,他也可以將其他物品帶進虛化狀態里,非常沉重的重物被虛化后,如同羽毛一樣輕。隨渝也嘗試過活物,在虛化的過程中,他感覺到抵抗,下場就是那隻雞有一半軀體不翼而飛,鮮血噴濺。
那場面給年幼的隨渝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其他實驗就不必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