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院內一片寂靜。

「就憑你?」

站在最前方的刺客冷笑著開口,看向蕭崇琰的眼神譏誚又憐憫,就像在看一個傻子那般,只當這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是害怕到極點,死到臨頭神志不清,只剩滿口瘋言瘋語。

一個身無半點靈力的病弱少年,居然大言不慚要留下這滿院的修士刺客。

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滄瀾大陸修士共分七境:問心,知常,至虛,守靜,九轉,抱一,神無。神無以上便是神聖,破境即可飛升。

修行如同登山,入山門不易,登天梯更難,破境契機可遇不可求,有人修行數百載也不過只在問心,知常兩境打轉,九轉境已是尋常修士必須仰望的山巔,而抱一與神無更在天上。

站在這裡的刺客,每一個修為都不會低於至虛境,又因專修刺殺隱匿之道,比起普通修士更為防不勝防。

蕭崇琰與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塹——

一個抬腳便可碾死的螻蟻,竟然妄想撼動天神?

真是無知者無畏,可憐可笑至極。

「你們不該殺其他人的。」

對於院中刺客的不屑嘲諷,蕭崇琰顯然一無所知,他只是覺得千年過去,修真界的風氣似乎有些不好,於是難得很認真地在講道理。

「修士修行最重修心,山上山下涇渭分明。你們傷及這山莊數百人性命,難道不怕將來破境九轉心魔侵擾,再難更進一步?」

早在數千年前,修真界便定下不可無故打殺世俗百姓的規矩,就連素來奉行弱肉強食的北地魔族,也從不會輕易打擾普通人類的生活。

山上修士若毫無掣肘,任性妄為,視山下百姓為螻蟻隨意打殺,便會破壞山上山下平衡,更會影響天地間氣運流轉,長此以往必將導致一個大陸的傾覆。

而修士若連力量本身的誘惑都無法戰勝,又何談面對自身心魔,破境九轉踏上真正的登天路?

這個道理,便連才開始修行的稚童也懂。

蕭崇琰是真的心存疑惑,這才有此一問。可那說話的刺客卻對此全然不以為意:「破境九轉,心魔問道,是你們滄瀾的規矩,又與我何干?」

他看向蕭崇琰的眼神極為嘲諷:「區區螻蟻又何必多言?等死便是!」

「全力攻擊,務必確保神魂盡滅,斷了他所有的往生路!」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攻擊術法與劍光於黑霧間驟然亮起,織就為一張大網,向蕭崇琰當頭壓下,瞬息間便將他身形淹沒,再看不見。

一時間,寂靜的院中黑霧瀰漫,翻騰不息,陰森可怖至極。

黑霧間,院中刺客再不遮掩容貌,暴露出那一雙雙絕非滄瀾大陸所有的血色重瞳,在一片暗色里閃爍著冰冷嗜血的光。

他們的目光中滿是不祥。

迷霧裡,蕭崇琰的神情很淡。

這種黑霧於他而言並不陌生,此時此刻不覺得憂慮,只是略看了一眼,便閉上眼睛。

心湖自觀。

心湖是修行者心境的映射,是其神魂與力量的投影,對每一個修行者而言都至關重要。

蕭崇琰的心湖內一片荒蕪。

龜裂的大地上滿是縱橫交錯的裂縫,深不見底,那是他破碎不堪的神魂。

在大地之上,有巍峨山脈拔地而起,連綿不絕數萬里,卻被攔腰斬斷,斷面處形成巨大的豁口,千瘡百孔。

這是他的半副劍骨。

曾經他的心湖有多麼恢弘壯麗,生機勃勃,如今他的心湖就有多麼衰敗黯淡,慘不忍睹。

蕭崇琰並不停留,只是一路向山脈高處而去,最終來到那座最高峰的山巔。

山巔有一汪碧清的湖水,很小,也很破敗,幾近乾涸。

但僅存的那一點湖面卻澄澈透亮至極,彷彿可以照亮神魂最深處的心意。

這就是真正的心湖所在。

蕭崇琰站在湖邊,湖面倒映出一個臉色蒼白的黑衣少年。他垂下目光,沉默地注視著對方,彷彿在問你後悔嗎?

後悔前往流雲巔赴約,後悔破境后執意留下補天缺,後悔被心意所困留下禍患,後悔當年在那座皇宮內一眼望見天上人,從此踏入修行,頭也不回地追逐大道?

湖中的黑衣少年含笑看著他。

於是蕭崇琰也笑起來,搖了搖頭,離開湖邊。

他心意微動,下一刻便出現在山巔另一側,負手望向腳下的山河大地。

荒蕪、破碎,衰敗不堪。

卻也是一場前所未有,籌謀已久的問道。

不過是再走一遍登天路,再染一回世間塵。

再問九天,再得大道。

在蕭崇琰的注視下,這一方心湖內的小世界忽然有春雨初降,細細密密落下,無聲無息浸潤天地。

龜裂的大地上有細碎的綠意冒起,飛快拔高身形,逐漸有鬱鬱蔥蔥的森林連綿成片,生機勃發,而寂靜山脈中忽聞猿啼不止,接著更多聲音開始出現,萬物蘇醒。

荒蕪下掩藏著無盡的生機與希望。

蕭崇琰看著天地之間,忽然若有所感,心意越發平靜。他一念而起,便再度跨過那道門檻,進入問心境。

尋常修行者苦苦找尋多年也難以跨越的問道門檻,對於蕭崇琰而言卻不過就是一道虛掩的大門,他只是輕輕一推,便能再度登堂入室。

他曾見過神聖境巔峰的風景,此番轉世重修,於境界上將再無任何瓶頸,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只需不斷問心。

明辨心意,砥礪道心,待道心圓滿,便可一步登天。

「嗡——!」

心湖內的九天之上,有劍鳴聲驀地響起,兩道虹光自天邊直掠而來,最終化作兩個巴掌大的小人,一左一右坐在蕭崇琰的雙肩。

一個神情嚴肅,一個滿面嬌憨。

這是蕭崇琰的兩把本命劍,一把名喚九逍,一把叫做不行。

這兩把本命劍的本體皆在他處,如今現身於此的只是兩道劍識。在滄瀾大陸,這種劍修的獨有神通被稱作劍心相通。

「小九,不行。」蕭崇琰摸了摸兩個小人腦袋,開口喚道,「好久不見。」

左邊的小人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右邊的小人卻撒嬌似的抱住他的手指不放,哼哼唧唧地挨蹭。

蕭崇琰失笑,任由小人動作,開口問道:「不行,這一劍需要請你來……你願意嗎?」

被喚作不行的小人頓時亮起眼睛,使勁點頭。

然後小人站起身,臉色嚴肅地握住背後的劍。

同一時間,蕭崇琰自心湖內離開,於瀰漫天地的黑霧間睜開眼睛。

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抬手。

有一道劍光自蕭崇琰心湖間驟起,衝破重重封禁,最終落於掌心。

他的手中無劍,卻又像是有一把舉世無雙的飛劍正在仰首低吟,躍躍欲試。

蕭崇琰以劍為筆,在空中寫出一個「一」字。

一筆落下。

金色劍光於黑暗中乍然亮起,首先是一線,然後向外擴散,最終亮徹這方天地。

迷霧盡散,風雪驟停。

天地間唯有一劍。

持劍的少年一身黑衣,大袖飄搖,姿態閑適悠然,眼中尤帶笑意,於劍光飄渺間,恍若謫仙。

……

……

這是院中刺客最後看到的畫面。

在劍光亮起的下一刻,他們便被一劍斬斷,無聲無息消弭於世。

而蕭崇琰的目光從頭到尾,甚至根本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蕭崇琰如今只是問心境,境界低微,靈力稀少,且神魂破碎,劍骨不全,實力比之全盛時期遠遠不如。但他神識強大,劍意極為精純,對付這幾個外強中乾的刺客本就不難。

他需要不行劍相助,是因為他想要確認一些事。

蕭崇琰的目光落向更遠,遠到位於大陸另一端的那處十萬大山。

在人跡罕至的十萬大山深處,有一道金色的劍光隨著蕭崇琰的目光落下,將某座峰頂飄散的數十道幽黑鬼影盡數斬滅。

至此,那些刺客的生機才真正斷絕,再無任何復生可能。

那道劍光卻仍不停止,自山頂向下斬去,將整座山峰從中斬斷,劍光震懾下,無數黑霧破碎消弭,紛紛潰散逃逸,卻又被劍光圈住寸步難行,只能哀嚎著化為灰燼。

蕭崇琰的眼中露出幾分困惑不解。

那一座被斬斷的山峰,是一座養鬼蠱,那些襲擊他的刺客,便是從那養鬼蠱里誕生的鬼物刺客。

但豢養鬼物,化為己用,此等手段在那個地方並不稀奇,在滄瀾大陸卻是大忌。

在自己離開的這千年間,滄瀾大陸究竟發生了什麼?

「嗡——」

這時有劍鳴聲響起,像是要喚起他注意那般高高低低變幻不停,如同撒嬌一般。

蕭崇琰收回目光,望向懸停在自己身前的劍光,神情微暖,說道:「不行,回去。現在還不是時候……聽話,等我來尋你。」

對任何劍修來說,本命劍都是他們的半身與同道,蕭崇琰想要重新踏上大道,必然要取回與自己心意相通的本命劍。

他安撫般輕拍劍光,看不行劍磨磨蹭蹭離開,行至半路卻不甘寂寞,于歸鞘前再度去往九天。

「嗡——!」

九天上,驀地響起一道劍鳴。

那道劍鳴快意銳利至極,似可平世間一切不平事,或可斬盡天下萬萬物。

那是時隔千年再露鋒芒的酣暢淋漓。

一劍而起,我自問天,九天之上,唯有一劍!

冥冥中,似乎有青年清冷的聲音與稚童軟糯的聲音同時響起,在蕭崇琰心湖間震蕩不已,那半副劍骨內萬千道劍意也盡數蘇醒,一時間劍氣縱橫,氣象萬千。

九天之上,滄瀾大陸亦被這聲劍鳴驚醒,凡在抱一境及以上者不約而同抬首,望向同一個地方。

中州神朝,落河盡頭,流雲巔上。

那裡有一把天下第一的劍,已經沉寂千年。

大陸最西端,有一個背負長琴的少年渡海而來,忽然仰頭,在劍鳴聲中若有所思,隨後調轉方向,往東邊而去。

東邊是東璜王朝的邊境,邊境上有一座與世隔絕的山莊。

山莊內,有人仰頭望天,啞然失笑。

而負琴少年背後長琴恰在此時震動不已,有劍吟亦從琴中驀地響起,似在遙遙相和。

少年有些訝異,伸手按住長琴,疑惑問道。

「小九?」。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病美人他為何這樣[重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病美人他為何這樣[重生]
上一章下一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