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淪波舟現,佛下相見
兕首跌落,黑血噴出。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楊朝夕長劍一回、未沾染半滴血漬,便收入劍匣中,直教人猝不及防。
「好劍!」乞兒幫幫主龍在田雖知楊朝夕得了一柄厲害古劍,卻是頭一回瞧見他出手,登時被這削鐵如泥的承影劍驚得合不攏嘴。
吳正節吳天師卻是眉頭微皺,略一沉吟道:「這一劍雖是快意,只是想要盤問來龍去脈、卻再無可能。也罷!這兕妖生來便具怪力,皮甲又是極厚,人力頗難制服。若被它吃了痛、掙脫開去,再引來救兵,反而更加麻煩。殺便殺了,也無甚可惜。」
元夷子佟春溪亦收了佩劍,聞言揶揄道:「吳天師素來言語耿直,怎地今日說話、竟圓轉起來啦!」
幾人說話間,卻已拋下那斷頭兕妖,繼續往山腹更深處而行。才見被「無孔不入」毒翻的、不只是那兕妖,還有十多隻未及走脫的山鼠,以及散落各處的蝙蝠。
反觀入洞六人,卻因上岸之時,楊朝夕摸出解藥瓷瓶、給自己和幾人提前嗅過了那蛇舌草的花粉。是以入洞之後,才能免受「無孔不入」的影響。
六人借著火把光亮、緩步抬足,幾息后便行至那水瓮粗的石柱前。只見兩個女尼雙目緊閉、頭顱低垂,軀幹和四肢都被緊緊捆縛在石柱上。
其中一個緇衣散亂、玉體難掩,嘴角帶血,頸有抓痕,臉頰、眼眶等處還有明顯的淚漬和淤青。加上兩股內側已然乾涸的斑斑血漬,顯是遭了妖物凌辱,才落得這般慘狀。
「天殺的畜生!!」
風夷子許梅香見狀目眥盡裂,口中一聲喝罵、身形已躍出丈許。手裡長槍突刺而出,頃刻沒入那兕妖屍身,卻從另一面透了出來,將其扎了個對穿。
楊朝夕望著石柱上衣衫不整、昏死過去的女尼,雙拳指甲都嵌進了肉里。卻是已經認出這女尼的身份:正是花希子崔琬的貼身侍婢小蘋。
而石柱另一面、同樣被捆得如粽子似的女尼,才是他們苦尋不到的崔六小姐崔琬。雖淚痕猶在、容顏憔悴,所幸緇衣完好,氣息如常,並未受什麼折磨。不知為何,楊朝夕心中竟湧起幾分慶幸之感。
「諸位道友,還請稍稍迴避片刻。」
佟春溪自是認得眼前凄慘女子,不由心下一陣難過。當即請楊朝夕、吳天師、龍在田三人背過身去,自己隨手連揮數劍,將崔琬、小蘋二女身上繩索斬開。旋即和雪夷子丁陌娘一人一個,將二女分別扶起,又脫下道袍,將小蘋纖瘦的身子裹起來,這才允許三名乾道轉過身來。
龍在田亦是瞧得怒火中燒,借著轉身迴避之機、揮起手中綠竹杖,便將那兕妖屍身一通亂打。只打得兕妖皮開甲裂、體無完膚,才被吳天師一把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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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朝夕雖也深恨這兕妖淫邪狠戾,卻知這洞中不宜久留,當即抱拳道:「諸位前輩!既已救出琬兒與小蘋,還是速離此地為妙。今夜之事太過順當,小道心中有些不安、卻悟不出其中蹊蹺。」
眾人深有同感,當即相攜而出。
然而剛出得洞口,卻見崔氏家主崔曒等人,皆背對他們、面朝伊水,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兩艘漁船便停靠在左近處,隨著水波微微晃動。
聽得楊朝夕等人將崔琬、小蘋救出,竟顧不得回頭一看,似是青黑一片的水面上、已然危機四伏。
風夷子許梅香未察覺到異樣,當下撇嘴道:「崔師兄!我等甘冒奇險將花希子救出來,你不感激也便罷了,何故連她安危也不過問一聲……」
許梅香話還沒說完,水波微漾的伊水上、忽自水中冒出十多艘類似「赤馬舟」的艦艇,將兩艘漁舟並岸上眾人團團圍住。
那艦艇通長約五六丈,卻只一丈多寬,上方平坦,中部略鼓,個個懸停在伊水之上。艦艇出水兩息,積水便已排凈,接著「嘭嘭嗙嗙」數聲響過,艦艇中部登如蛋殼般裂開一道豁口。許多手持弓弩之人從中魚貫而出,列作橫隊,將手中長弓勁弩瞄向崔曒等人,惡戰一觸即發!
「山翎衛!飛刀戒備!!」
就在艦艇出水的剎那,崔曒當即高聲叫道。待許多弓弩手破頂而出時,他的嘶吼聲已然變調,「退!!快退!!!」
危險猝然而至,不消崔曒提醒,楊朝夕幾人已攬著崔琬、小蘋二女,飛也似地縮回洞中。只有吳天師、龍在田二人藝高人膽大,守在洞口,一面全身戒備、一面左右觀瞧。
「咻咻咻咻咻……」
箭矢毫無商量、如蝗飛至,在月華下拉出道道弧線,發出尖利刺耳的銳響!
接著便是「叮叮篤篤」的一陣亂響,伴隨著不時傳出的幾聲慘叫,卻是有的「山翎衛」閃躲不及,被箭矢射中了身體。而大多「山翎衛」卻是身手矯健,紛紛躲入漁舟之中,借著船舷、篷艙,抵擋箭雨的襲擊。
箭矢有的落在山石上,敲出點點火星;有的卻扎在漁舟上,漸漸地給漁舟植上了一層稀疏的毛髮。
吳天師與龍在田守在洞口,一個甩起拂塵,一個揮動綠竹杖,倒也密不透風,將不斷飛來的箭矢盡數擋在了洞穴之外。
楊朝夕搬運周天、氣息流轉,運出「視夜如晝」之法,這才瞧清楚龍在田手裡三尺綠竹杖,竟然不時竹子所制!而是通體以青銅所鑄,且特意鍛造成竹枝形狀。因年深日久,表面一層銅綠、早透入杖身之中,是以粗略瞧去,藍湛湛、碧瑩瑩,當真似竹枝一般。
再看吳天師手中拂塵,通長不足兩尺,形制略短,卻是一柄麈尾。驅蚊掃榻,最為趁手。此刻懸在手裡,圓轉隨心、揮灑自如,卻比刀劍還要趁手些。更有淡淡紫氣透出,顯然是內息外放之功。
而洞外崔曒等人,卻皆不見了蹤影。
楊朝夕小心翼翼探出腦袋,接著向外張望。才見崔曒手提長劍,在杜簫客、宗萬雄等幾個幕僚護持下,縮在一艘漁舟後面,不敢輕易冒頭。
「啪!」
一聲爆響在頭頂炸開,楊朝夕卻只腦袋微縮、便將這一箭躲開。側目瞥去,卻是一枚羽箭射中山岩,因勢頭太猛、從中折作兩截,蹦出去老遠……
箭雨下過一陣,漸漸變得稀疏。一艘艨艟巨艦沖開水波、長驅而來!
巨艦共有三層,立面皆以生牛皮包裹,不懼箭矢與火攻。船舷兩側伸出數支長櫓,次第划水,好似波上蚰蜒。
巨艦前頭立著數人:居中一位身著紫襕袍、腰系金玉帶,面上不怒自威,正是奸相元載。元載左右分別立著髮妻王韞秀、景雲觀觀主施孝仁、「南衙雙鷹」秦氏兄弟、唐門六士、唐門六姝等人,真箇是興師動眾,洶洶而至。
巨艦飛快抵近,沖勢銳不可當。登時撞在一艘漁舟上,將之攔腰截斷!
伴著汩汩不絕的聲響,河水瘋狂湧入漁舟。不到十息工夫、漁舟便側傾過去,小半已沒入水面。剩下部分沉入水中,也只是時間問題。躲在舟中的「山翎衛」們大多散落水中,有的抱著木板順流飄下,有的則雙手上舉、拼力撲騰著,很快便沒了聲響。
元載瞧著水面岸上大呼小叫之狀,嘴角又勾起笑來。接著手臂一揮,身側「南衙雙鷹」登時會意,取出一隻「焰鷹」、當場燃放開來。
隨著一道焰火沖霄而起,那「焰鷹」登時在半空炸出菊花模樣,將兩山一水都照得一片通明,剎那間竟蓋過了月輪光華!只是「焰鷹」轉眼即逝、化作數點凋零的火星,很快歸於沉寂。
便在這「焰鷹」號令下,不論艨艟巨艦、還是那十多艘出水艦艇上,紛紛燃起了火把。不過十息工夫,登時便將盧舍那大佛並附近水面,照得似白晝一般。
元載見岸上眾人依舊龜縮舟后,這才高聲笑道:「哈哈哈!親家公!今夜涼風暢爽、月明水清,恰是你我縱酒長歌之時。怎地一直躲著不出,難道要辜負這山水盛景?」
「元相……你、你莫要逼人太甚!」
崔曒心中早窩著火氣。此刻見避無可避,登時將心一橫、攜劍而出,沖著元載怒道,「我家琬兒不欲和你那三子季能結親,已然落髮為尼,立誓終生不嫁……你、你到底還要怎樣?!」
元載瞧著崔曒語無倫次之狀,登時又是一陣大笑:「親家公又犯糊塗了!想必今夜是吃了酒過來,才說出這番醉話。」
說著抬臂指了指左右燈火通明的艦艇,洋洋自得道,「不知親家公以為,本相這些『淪波舟』造得如何?可有幾分宛渠螺舟的遺風?哈哈哈……」
「竟、竟然是『淪波舟』!難怪入水不沉、潛來無聲!」
楊朝夕心頭大震,登時想起晉時王嘉《拾遺記》中所載之句,「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淪波舟』」。今日親眼所見,由不得他不震驚。
崔曒卻似豁出去般,當即又跳腳罵道:「好奸相!不知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卻拿來造這些奇技淫巧之物!全不顧藩鎮自雄、邊患不寧,盛朝已露垂垂之相矣……」
元載聞言,面色不改,卻又招了招手笑道:「今日休沐,不談國事,你我把酒言歡便好,何必自尋煩惱?親家公,你瞧瞧誰來啦!」
說話間,卻見兩個唐門女弟子,架著一個婦人走上前來。那婦人一聲驚哭:「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