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白

第六章 留白

正午,金玉滿紅樓,江爺,方書。

「我手底下人前天接了一單,對方有錦衣衛護著,點子特別硬,折了幾個弟兄,還沒成。買家非得殺這人,急,出了三倍的價,六千兩,請我出手,我看了畫像,前幾天你帶一人上這樓來,跟我打了個照面,就那小子,熟嗎?」

「我徒弟。」

「那你徒弟...要不死吧。快過年了,我那幾個弟兄,下葬安家的錢我都墊了,找你也就是問問清楚,人呢我還是要殺的,大家恩怨要分明嘛,你也知道一下,就是我動的手。」

「江秋,六千兩,跟我結仇,想好了。」方書神色不變,舉杯喝茶,腕輕輕一轉,飛針前探到袖口。

「那你有幾成把握把我留在這兒?」

「不到三成。」

「賭一把?」

「打壞了東西,紅媽會生氣。」方書取茶壺倒茶,手指扶住杯沿斟滿,遞給江秋,「請。」

那茶色黑紅,白沫上浮,江秋盯住,輕笑了聲,「就這?」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斷腸紅,烏頭兒加幾粒砒霜,過時的玩意兒,沒點新意。」

「但很有用,這三種毒對你確實好解。」方書笑笑,喝口茶,腕轉針回,「解這三種毒,毒排出體外,必定腹瀉,虛弱無力,耽誤你幾天行程,讓他多活幾天命。」

江秋臉色一沉,嘆口氣,起身抱拳沖方書鞠一躬,「賜教。」轉身走了。

「下次再來這樓,死這兒。」方書笑笑。

江秋不回頭,擺擺手。方書收了笑臉也嘆口氣,三指撐起茶杯,不飲,「彭」茶杯竟被捏碎,伸指扶額。

門外候著的小丫鬟探頭出來,「方叔!」

「聽到了?別害怕,這些事也別跟紅媽講,我會處理的。」

「我知道誰是買家!就昨晚,他在樓里吃飯,江秋偷偷從窗外翻進來的。」

「白安,白老闆!」

......

葉家西廂,兩人對坐。

王娟兒細細替何春夏上藥,目光瞥見腕間空空,「我送你的鈴鐺呢?」

「丟了。」

微微用力。

「疼。」

王娟兒探手,捏了捏何春夏的鼻子,「讓你惹葉先生生氣,活該。」再給她認認真真包好,「怎麼啦?」

「十四先生非要我師父收姜凡做徒弟,我師父和我都不同意,我一急就說了錯話。」何春夏嘟嘴,「姜凡一點武功都不會,報仇,還是找一個王爺,平日里肯定武俠小說看多了。」

「姜凡?姜凡他...」王娟兒臉紅了些,拍拍臉蛋,眼神忽然瞟一眼院里,還沒看見什麼,又急急忙忙轉回來,「姜凡挺好的,前幾日十四先生曬太陽時查我背書,他偷偷教我幾句,還挨了先生幾戒尺。」王娟兒突然想到什麼,起身去把虛掩著的門窗都偷偷合嚴實了,去內房自己的枕頭內翻出一本小書,再小步回來給何春夏看看,封面無字,翻開,有些年頭的手抄本,顏體,字跡清晰剛正,中規中矩。

「《西廂記》。」

「這不是禁書嗎?」何春夏來了興緻,一把搶過攤開來看,「十四先生的字!」看過兩三頁,倆人肩搭著肩一起偷偷笑,何春夏摟過王娟兒,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我還記得我小時候老去十四先生書房裡想偷武功秘籍,都是你給盯得哨,怎麼,你也偷偷..?」

「偷什麼偷,是借!」王娟兒偏頭輕輕撞何春夏,「這書寫的可好了,看得我又哭又笑,哎,你說,再過幾個月,咱倆也十七歲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紀,聽我媽的意思,巴不得我早點嫁出去的好。」

「那可不行,你要是嫁人,我就去搶婚。」何春夏嘻嘻哈哈,「我帶你去天涯海角看星星。」

「誰要和你去。」王娟兒翻個白眼,「我嫁個如意郎君,和他去。」

倆人嬉笑打罵一陣,叩門聲起。

「在下姜凡,先生讓何姑娘過去,王姑娘,勞煩你帶我去耳房取劍。」

何春夏起身就要開門,王娟兒抬手攔了,去鏡前收拾一陣,才開了門。

十四月中,葉殊,王姑娘,松白四人圍坐,長恨劍擺在桌上。

「小討嫌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其實沒有細看過二十四長生圖,不知其理,除了不太好以外,很難講定。現在的情況是,快過年了,要麼我們等小雲呢,把事情處理好,讓張舟粥把圖帶回來,我們再研究。要麼我們明天就得出發去京城,走的快些,能趕上在京城過年。」十四先生開口,「我先講講我的想法,京城是我的傷心地,我呢,不想去。」

「我答應過小雲,也對張舟粥有師責。年後不久,春暖花開時,莫劍主約江湖名士,諸位劍主論劍求道,莫老爺子年事已高,請我主事,本來也是要去的。我就想這次大家一起能去京城過個年,高高興興地玩上幾個月。」葉殊微微頷首,語氣較平日說話也低了些。

「小雲年紀也不小了吧,怎麼還沒有成婚?」王媽側身對了松白講,松白嘆口氣,也不怕何春夏聽見。「你想想何家什麼情況,老二何壯壯,每個月的葯錢還有在國子監讀書,開銷很大,何家先輩的立場又搞得小雲再怎麼立功都只能是個千戶。小雲這個人你也知道,非要傻正經,每個月拿那麼點奉錢,積蓄都攢不下來,嗐,就那樣唄。」

何春夏低頭候肩去站到葉殊身邊,取茶壺給葉殊添茶,葉殊不理,開口沖王媽,「王姑娘一起去吧,娟兒也是大姑娘了,出去走走漲漲見識也好。」

王媽點頭應了,何春夏把右手搭到葉殊肩上捏了捏,葉殊肩一抖抬手作勢要打走,何春夏不挪,葉殊只輕輕拍兩下,微微攥著她的手拿開了。何春夏知道師父不生氣了,沖桌上另外三人吐吐舌頭,咧個笑臉。

「討嫌。」

「略略略。」松白白了何春夏一眼,瞪眼張嘴吐吐舌頭做個鬼臉逗她,看何春夏咯咯咯地笑,轉頭對王媽說,「唉,這傻姑娘,我這備好的嫁妝錢怕是給不出去咯。」王媽斜松白一眼,「還不是跟你瞎學。」

葉殊探手叩兩下桌面,「夫人怎麼想?」

松白嘆口氣,摸摸長恨,「雖然他很少在我的生命里出現,但我能明白,他不像媽媽認為的,是一個那麼壞那麼卑劣的小人。長恨劍,是他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那年我才四歲,我不明白這把劍有什麼特殊,甚至覺得醜死了,但我把它藏的很好,我知道我有爸爸了。」

「之後每一年生日他都帶禮物偷偷來看我,直到他死。他死的那年第一次走正門見我,帶走了這把劍,我藏好的禮物里,就少了它。我知道他要去做偉大的事,他再沒來看我,一定是死了。」松白看著葉殊,眼裡如水般的溫柔,斬釘截鐵,「葉殊,劍和圖,他都想留給我,可我一直是個普通人。我不去京城,這些江湖事,不要和我有關。」

「師兄他,唉,勸你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我都說煩了。」十四月中少見地垂了眼,「現在二對二,討嫌鬼,你想不想去啊?」

「去京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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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何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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