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離婚②
兩人在無信號燈的斑馬線中央,過往的車輛從他們身邊經過陡然鳴笛,毫無心理準備的從是嚇了一個激靈,他條件反射地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側。
大掌牢牢握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溫度炙熱,她的前胸輕挨著他的身體,這是兩人暌違許久的肢體接觸。
往後退開半步,從是拉開與對方的距離重新提起步子。
他在後頭跟上,攤開自己的掌心,上頭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稍縱即逝的溫度。
二人走上民政局長長的階梯,身邊人來人往,一眼就能分辨哪些與他們一般、哪些來領結婚證。
同一個門口,同一棟建築,人生不同的方向!
「我根本沒帶戶口簿。」
正要踏進大門的從是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帶著苦澀、帶著一絲悲切。
她回過頭,他不知曾幾何時落在了身後十幾步遠,停在那裡原地不動。
旋身,她往回折返,一步一步走回對方跟前。
對於他的諸多借口,從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輕聲問著:「你的車停在哪兒?」
「車上也沒有。」
「我知道,我們去你車上坐一會兒。」
從沿深知她不可能就因為自己這一句話就打退堂鼓,所以不懂她的用意。
兩個人又重新走下長長的樓梯,他替她開了車門,送著她上車后自己才繞去主駕。
車內冷氣環繞,緊閉的車窗將外界一切的聲音阻隔開,世界靜得似乎只剩他們兩人。
睫毛低垂,從是用右手摩挲著脈搏的位置,忽然低低地問道:「你信前世今生嗎?」
從沿不說話,她知道他不信,因為在昨天之前,她也跟他一樣。
「我碰見了一個人,他讓我看到了我們的上一輩子。」
他不明所以地將她看著。
「那時候的我是個不受寵還處處被打壓的姨太,你是宮裡服侍一宮主位的大太監。」她說這些話時的聲音像淺淺的吟唱,不急不慢,語調平緩,綿密的睫毛也將眼裡的情緒遮蓋住。
「清政府倒台後,你流浪街頭,因男生女相的樣貌和太監身份受盡反清派的非人待遇。我看你可憐…….其實也不盡然,那時候更多的是好奇太監長什麼樣子,所以順手就把你帶回府里了。」
「我把你藏在我的院子里,後來你教我媚骨之術,讓我從備受欺辱的無名小卒破格抬升到二太太的位置。」
「老爺不來我院里時,我總愛跟你廝並,你有服侍人的一流本領,雖沒有了那東西,卻每次都能讓我欲仙欲死。」
從沿眸色沉凝,她曾經是被親一口都會羞紅了臉的那種人,可如今說起這些故事來,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後來東窗事發,我為求自保,把你太監的身份宣告於人,大家自然不信,我就讓人當眾揭你衣服。那時候,你就跪在眾多姨太跟老爺與我之間,受盡譏嘲與白眼。」
「從是…….」他打斷她的話,知道她捏造這些故事來是做什麼,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心甘情願答應離婚。
但這故事匪夷所思的程度讓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可她徑直說著:「你在宮裡是受盡奉承的大太監,那時你何等屈辱?可我怕老爺懷疑,還跟著那些人一同譏笑你。」
「縱使驗證了你不是男人,但老爺依然難容你,他要我親手將你結果,才能證明我跟你之間沒有半點私情。」
睫毛顫了顫,她終於轉過頭來看進他的眼睛里:「是我,為了不讓二太太的地位受到影響,在無數雙眼睛的逼迫下,親手將匕首刺破你的咽喉。」
他皺緊眉頭:「從是,別說了。」
「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所以這一世我來償還,更是沒有資格怪你,因是我自己種下的。」
「你媽媽說得對,你跟我,是命定的。」
「前世你認識我不過才短短半年,但這半年讓你付出了性命,而這一世我還你的也是短短半年,可到底是我佔了便宜,畢竟我還活著。」
「我們註定沒有好結果。」她注視他時,眼裡蓄著一層水光,但那不是淚,是她原本就清澈乾淨:「從沿,我們離婚吧。」
他與她對視著,喉嚨梗得難受,像有人硬生生地將一團棉花蠻橫地塞進去,
在眼前這雙眼睛里,他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留戀。
他說不出話來,雙手架在方向盤上,將頭深深地低下去。
從是不是不心疼,她很想摸摸他的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可是生生給忍住。
他們回不去了,就算沒有出軌,他們也回不去了。
「戶口簿在哪裡?」
「家。」他的聲音從手臂之間傳出,暗啞又壓抑。
「回去拿吧。」
「好。」
車子在十幾分鐘後到達公寓樓下,她輕聲說:「我不上去了。」
「好。」他還是這一聲好,車門在這一刻也彷彿重了幾十斤,叫他推開的那一剎都顯得無比艱難。
坐在車裡的從是看著對方一步步朝大樓走去的背影,他向來挺拔、行走姿態隨心所欲,現下只剩下滿滿的沉重與落寞。
別過頭,她不願再看。
兩人在二十分鐘后又回到民政局,車子停在路邊停車位,已經臨近11點。
從是解開安全帶,而從沿握著方向盤遲遲沒動作。
她探身過去,彼此的距離拉得很近,他心跳一停,鼻間再度鑽進熟悉的洗髮水香味,攜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體溫。
他卑微地奢求著這一刻能過去得慢一點。
而她只是將他的安全帶扣解了之後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的內心也跟著一空。
從是下了車,卻不是朝民政局門口的方向,而是繞到駕駛座,拉開車門向他伸出手,像往日那樣靦腆地對他笑著:「走吧。」
她明明在對自己笑,可從沿只覺得滿腔的痛苦將自己吞噬。
最終還是無能為力地伸出手,牽住她的。
兩個人並肩朝著民政局拾階而上,手牽著手,就像即將迎向的是婚姻的道路,而不是背離。
每上一級階梯,從沿內心的苦痛就多一分,他目視著前方,靜靜地看著那扇人進人出的大門,而後低下頭,最終看向他們互牽的一雙手,一大一小,涇渭分明。
她那麼小的一隻,原本他應該為她撐起一片天的。
到頭來,既沒為她築造一座港灣,也沒能成為她的盔甲!
而這一刻,她還是他的妻子,再出來時,除了劃清界限的前夫前妻,彼此再沒有任何關係。
12點12分,那一對對從大樓走來或厭棄或恩愛的身影中,夾了從沿跟從是。
兩個人在門口分別,她先開了口,面帶一抹淺淺的微笑:「再見,從先生。」
張了張唇,他同樣牽強地對她拉出一個笑容:「再見,從小姐。」
從是提步,先他一步走向階梯。
他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送著她單薄的身影一步步地遠離自己。
她那麼嬌小,甚至瘦弱得經不起他幾次恩愛。
從沿無法理解當初的自己為何會做下這等錯事,連他,都站在她父母的陣營里一起朝她扔刀子!
風吹散她滿頭青絲,她的身影逐漸渺小,最終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從是在一個拐角停下,確認對方再也看不見自己,才倚靠著燈柱支撐虛軟的身體。
臉上冰涼涼的一片,抬手一摸,沾了滿指的淚水。
什麼時候哭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探手摸向平坦的小腹,她苦澀自語:「不來這個世界,對你來說是好的。」
這一次,他們真的再無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