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夢之人

用盡全身力氣，只為了追逐遠去的流星。

仿若拚命抓住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支柱一般。

即使虛幻縹緲，即使游移不定，即使明知不可能也想拚命抓住。

飛蛾撲火，你的眼裡已失去了對唯一認定之人之外的焦距。

然而，你已無法分別現實和想象。

就這樣，沉溺於美好而幸福的假象之中；就這樣，無法回頭；就這樣一去不復返。

灰濛濛的天空被雲霧籠罩著，林間只有漆黑的烏鴉在嘶啞地叫，柏油路上散落著淡黃色的樹葉。來回往返的汽車濺起水花，路人行人的雨傘遮住了大半個天空。詆雨騎著自行車，劉海漸漸被雨淋濕，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窗外，密密麻麻的雨點擊打在地面，漸漸積成一個又一個水溝。教室內，同學們在做化學課的實驗。

「詆雨，怎麼了？」

看著詆雨拿化學試劑往試管里倒，而眼神卻有些遊離的樣子，魏嵐連忙叫醒了她。

「誒，怎麼了？啊！硫酸差點溢出來了，OMG！」詆雨慌張地把試劑全倒進了洗手池。

「怎麼了？今天上午你好像總在發獃。」

「沒什麼。只是…我不太喜歡雨天。」

「那麼，我們一起來做實驗吧，我擔心你等會走神把試劑滴在手上。」

「嗯，我拿試管，你來滴試劑吧。」

「對不起，這是我們考慮了很久之後的結果。」

「我和你們的爸爸決定離婚。」

「誒，這是騙人的吧。爸爸媽媽，為什麼要離婚？」小男孩扯住中年男人的衣袖，淚眼婆娑。

「我們也想了很久，但是我們之間真的沒感情了，所以請你們理解我們。」中年婦女抹了把眼淚，把頭別過去。

「我決定帶著你們的大哥去英國，每個月會打一筆生活費給你們。」中年男人牽起了年齡最大的少年的手。

「那媽媽呢？」男孩哭著問道。

「我也會離開這裡，去北邊。」

「你們的叔叔接下來會照顧你們，作為父母，我們確實太過失職。但是請你們理解…」

在那個雨夜，雙親離開了原本溫馨的家，帶走了大哥。空蕩蕩的屋子裡只剩下紫雨和詆雨兩人。

不停哭泣的紫雨，和一滴眼淚都未流出的詆雨。

「詆雨…」紫雨緊緊抱住了妹妹。

「哥哥，別哭了」詆雨摸了摸紫雨的頭。

「你不傷心嗎？」

「……」

詆雨掙脫紫雨的懷抱，向自己房間走去。突然眼前一黑，心一緊，她向前倒去。

「詆雨!!」

醒來時，已到第二天早晨。被窩裡有一雙稚嫩的手拉著自己的手，詆雨摸了摸對方安穩的睡顏，繼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下。

「我在哪裡？什麼都看不見。哥哥？魏嵐？你們在哪裡？哈….」詆雨在黑暗中奔跑，似乎被怪獸追逐著，拚命向出口跑去。

「哈…」猛地睜開眼睛，詆雨發現自己的視線落在天花板上，映入眼帘的是不熟悉的顏色。

「你終於醒了。」魏嵐坐在床邊，一臉關切的樣子。

「我怎麼了？」

「你暈倒在了回家的路上。因為今天我負責搞衛生，所以在你出發20分鐘之後我才離開學校。感覺一整天你都恍恍惚惚的，是不是生病了？」

「謝謝。放心我沒事，可能是低血糖吧，一下雨血壓就低得不行。這裡是哪兒？」

「我家。因為不清楚你家在哪兒，所以把你帶回家了。」

「誒，你一個人把我搬回家的嗎？」

「不是，我發現你之後馬上打電話給爸爸，然後爸爸開車接我們回家的。」

「真是麻煩你和你爸爸了，如果你沒發現我，說不定我就被哪輛車子給碾死了呢。」詆雨說著就笑了起來。

「笨蛋！」魏嵐毫不留情地敲了敲詆雨的頭，「哪有人烏鴉嘴對著自己的！開玩笑也不要這樣！」

「對不起…我一時頭昏。」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幫你跟家人打招呼。」

「不用了，」詆雨拉住魏嵐的手，「等會我自己打電話。」

「好吧，我去看看媽媽做好飯沒有，等會一起吃飯吧。」

魏嵐關上門之後，詆雨掏出手機，猶豫地按下紫雨的號碼之後，啪地一聲關掉了手機。

吃過晚飯，向魏嵐的父母道謝之後，詆雨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

只用手機的光照亮前方，她便栽倒在床上。

揪心的痛頓時從心底湧上來，她感到喘不過氣，慌亂之中摁下紫雨的號碼。

「哥哥…我…哈…哈…哥…哥…」詆雨再度暈倒，已經聽不見那頭哥哥焦急的聲音。

「誰在呼喚我？我不需要那偽善的假面，我不需要外面的人虛偽的關心，我不需要心裡不存在的人。對，我只要…只要…」

燈光忽明忽暗，詆雨打著一把破舊的傘走在沿河堤上，哼唱著哀傷的外文歌。低頭俯視河堤下湍急的水流，她忽然大笑了起來。

詆雨扔開雨傘，面對猛打在臉上的雨滴，像用盡全身力量在嘶吼一般歌唱。

「對你的思念幾度被卷進深不見底的漩渦

即使這份愛是虛偽的也無所謂

給我刻下更深的痛感

給我留下更痛的傷痕

讓我沒有你也能繼續活下去」

「不要——」淚水決堤，詆雨猛地從夢境中醒過來。

「詆雨！」喘息中詆雨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這是怎麼了？」詆雨故作平靜地看著紫雨。

「你給我打了電話，但沒說兩個字就斷了，然後我打車回家，才發現你暈倒在地，而且一直在哭泣。你怎麼了？」

「我沒事…其實沒必要過來的，我只是按錯了號碼而已。」詆雨慌亂地別過頭去。

「都暈倒了還說沒事！而且後來我接到了你朋友的電話，說你放學之後就暈倒在路上。是不是生病了？」紫雨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事，那只是低血糖而已。哥哥你回學校去吧，明天不是有社團活動么？」

「我跟會長說了明天請假，明天陪你去醫院一趟。」

「過了今晚就好了，沒必要去醫院。」詆雨扭頭鑽進了被窩。

「是不是想起了8年前的那個夜晚？」

「…」詆雨的呼吸再度變得急促起來，紫雨連忙擁住她，輕輕地撫慰。

「他們的那點破事我早就忘了，不要讓我再次回憶起來。」虛弱的聲音摻雜了一絲悲傷，詆雨不再說話。

「今晚我陪你一起睡吧，早點休息。」

紫雨喃喃自語道：「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哥哥的懷抱好溫暖，似乎一瞬間就從地獄飛到了天國。這樣的幸福，我可以就就這樣接受么？這是本應屬於我的幸福么？我可以緊緊地抓住么？」詆雨默默地想道。

「哥哥的頭髮散發著檸檬味的清香，手臂纖細卻有力，清秀的臉龐帶著一絲文藝青年的感覺。取下眼鏡之後的哥哥變得既真實又飄渺，雖然此刻就在我身邊，但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詆雨伸出手摸了摸紫雨的臉頰，冰冷的手慢慢變得溫暖起來。像兒時那樣把臉埋進紫雨的懷裡，然後沉沉睡去。

行走在巴比倫王國的斷壁殘垣上，撫摸被歷史侵蝕的痕迹，被帶著一絲腥味的海風吹亂了長發，旅人開始吟唱不知名的歌曲。

緩緩響起的音樂，是豎琴奏出的哀傷的戀歌，還是橫笛吹出的和風樂曲，還是心裡某塊崩壞的聲音？

巴比倫沒有留下遺迹，所以不可能在斷壁殘垣上行走，也不可能觸摸到殘跡，也不可能有人在那兒演奏樂曲，所以我不可能得到幸福。

夢的內容依然豐富到醒來之後還能記住大抵情節那樣，讓詆雨無法忘記，雖然有華麗的各種風景，和殘缺的美好，但夢境為何一次又一次告訴我什麼是現實。明明可以至少在夢中看到想要的假象，但為何結局總是會回到現實？

是誰，是誰在黑暗中吻了我？

不可以，我不可以擅自想象！即使是在夢境中，我也得不到幸福。所以，就當一切都是幻覺吧。

詆雨在一陣頭痛中醒來，發現枕邊已經沒有了哥哥的身影，似乎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夢境。

Kiss的觸感，好像還留在她的唇上。於是詆雨不自覺地撫上唇，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是假的也沒關係，至少上天讓我夢到了那一幕，這樣就足夠幸福了。」

推開房間的門，詆雨聞到了撲鼻香味。這時紫雨從廚房中出去，端著剛做好的烤餅和煮好的粥。系著圍裙的樣子真像個家庭主夫。

「詆雨，別在那兒愣著了，快來洗漱完吃早飯。」

「哦…我馬上去。」

「一切都回歸到了現實，但是哥哥依然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詆雨心頭一熱，把昨日的悲傷和痛苦全都丟棄在記憶的垃圾桶里。

兩宅人一起靠《戰國無雙》度過了一上午，熱血激斗和精彩的招術讓他們也跟著燃燒起來。在二次元世界中度過的時間，只有幸福和快樂，沒有懊悔和悲傷。

神說，既然不想面對現實，那麼就這樣一直依靠著對二次元的熱情生活下去吧。不用跟太多世事相連，不用到處都小心翼翼行事，不用總是看著別的的臉色幹活，也不用沉浸在明知如此卻想逃避的現實之中。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喜好，可以跟志趣相投的基友們交流，可以坐擁二次元中的三千後宮，可以盡情享受二次元帶來的各種驚喜與歡樂，可以毫無壓力地吸取那個世界的氧氣，還可以把現實中想要忘記的、悲傷的、痛苦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跟我走吧，去往那個沒有痛苦與悲傷的世界。

跟我走吧，從此遠離喧囂的塵世。

閉上雙眼，傾聽最純凈的聲音。那兒沒有爭鬥，沒有吵鬧。

只需要一顆青春而充滿動力的心，

只需要一顆熱情而有堅定信念的心。

來吧，從疲憊不堪的日子中解脫，從煩惱憂心的日常中逃脫。

生病的不是我們，而是這個世界。

伸出手，帶你去往如天堂般的伊甸園。

詆雨會常常仰望天空，與45°角的明媚青春憂傷無關，她只是愛做白日夢而已。想要逃離令人窒息的現實，去往理想中的二次元天國。而紫雨常常會吐槽道她還太小孩氣，長大了之後說不定就會對二次元世界失去感覺，變成一個平凡的人。但詆雨總是堅持自己的夢想，她說夢想並不是白日夢，她知道二次元是個無法到達的地方，也知道不能逃避現實，所以，那真正的夢想其實是攀登上離二次元天國最近的高峰。

「又在發獃了？」紫雨揉了揉詆雨的髮絲。

「嗯，想要一張去二次元的單程票。」詆雨的眼神還是直直地飄向遠方。

「如果你真的能去二次元，一個人會不會寂寞？」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們兩兄妹在一起這麼久了，突然分開會很寂寞的吧。」

「哥哥…」

「那麼哥哥也一起來吧。」詆雨說完便靠進紫雨胸前，雙手緊緊抱住他並不厚實的背。紫雨也把頭埋進詆雨發間，閉上雙眼。

就這樣沉默在無言之中，無需話語，緊緊連著的兩顆心能傳達彼此的感情。血濃於水，流淌在身體里的沸騰的血液告訴他們無論如何想逃避現實，也不能分開。

小手牽小手，大手牽小手，漫步在雲間。

你笑我也笑，你哭我也哭。

小花園是獨屬於我們的領域，不許任何人向前踏進一步。

抓住我，抓住你。

不要走，我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