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一死而已
和紀敏聊著聊著,徐希就不由想起昨晚那老闆跟他提的那件事了,趁著這機會趕緊把那老闆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了紀敏。
本來他還以為紀敏會擔心,卻沒想到在聽完后,反倒是沖著徐希淡然笑道:「光慶你多慮了,我相信那老闆不會出賣我的。」
見紀敏這篤定模樣,徐希就忍不住為她太過輕信別人而著急:「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在面對日本人的酷刑時,這世上就沒有絕對的事。而且你覺得那老闆身嬌肉貴的是個能熬刑的人?就算他是吧,現在家鳴還在日本人手中攥著,還有嬸子、兩個女兒,整個那家都在天津衛,你覺得他會為了你放棄整個那家?」
這一點,紀敏倒是無法保證。
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也意識到如果日本人產生了懷疑,徐希說的這種情況也是有很大可能發生的。
不過紀敏自己也納悶的很,她掩飾得這麼好,可以說是從小照著男人的行走坐卧來的,每日相處的武藤都沒看出來,怎麼就給徐文樺揭了行藏?
面對紀敏這問題,徐希也是尷尬不已,硬著頭皮解釋道:「這……我大伯……自小就喜歡流連花叢,可以說是……閱女無數。以前就聽他吹噓過,任何女人,不管怎麼裝扮,只要在他面前出現,都可以一眼瞧出來真身。」
依著徐文樺的性子,當時徐希還以為他這只是又在吹牛,卻沒想到那話竟是真的。
此時只能說是幸好徐希當初就跟天津衛這一批熟悉的朋友提前打過招呼,所以沒有多少人理會徐文樺,所以這個徐家大伯也只能跟一些普通老闆們混個臉熟來騙上仨瓜倆棗。而這些人與希夷閣、與鈞竹軒都打不上交道,徐文樺也就沒想著他們說這件事。
可現在紀敏是女兒身的事情已然算是暴露,畢竟那老闆一旦被抓緊去,難免不會用此事換條活路,徐希還是想勸她趕緊離開這是非地:「當下只有兩個辦法,要麼就是把那老闆給處理了,要麼就是你離開,只有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雖然徐希故意把話說得硬邦邦的,但紀敏心裡也清楚,眼前人重情重義肯定不願傷害那老闆,這樣說只是為後面讓她離開做個鋪墊罷了。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任務在……
從紀敏臉上流露出的猶豫神色讓徐希很容易就猜出她心中所想,連忙大包大攬道:「便是你離開了,不還有我嗎?雖然我不是共產黨,也不太明白共產黨員應該是什麼樣的,但至少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在抗日這條路上,我們是同伴!」
見徐希說得認真,紀敏也不想武斷拒絕拂了他心意,而且她也確實明白:一旦自己身份暴露,落入日本人手中,肯定會比那交通員更慘……
但有些事也不是她就能夠做主的,猶豫了片刻才抬頭看著徐希斬釘截鐵道:「這件事,我會跟上面反應的。若是上面要我撤離,我會服從安排,但如果上面沒有這樣的安排,我還是得留下。」
沖著徐希洒脫一笑,紀敏直起腰說道:「大不了……一死而已。」
徐希聞言有些發怔,看著此時如同太陽般,面目似乎都在散發著光輝的女子。
他心裡未嘗沒有想過很多可能,但卻唯獨沒有算到紀敏竟然會將死字這麼輕鬆的說出了口。
氣惱之下,徐希不禁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斥道:「胡鬧!」
隨即他又意識到自己表現有些過了,深深嘆了口氣,沖著紀敏用力搖了搖頭放低了嗓門努力勸道:「嘉澤,命就一條,無論何時,都不要輕言放棄。你記住了,要好好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相信我,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對著徐希臉上的鄭重模樣,紀敏也有些發懵: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努力保護身邊的人,卻沒想到,有一天……她會被別人保護。
心裡感動的同時,她展顏一笑,乖乖地點頭應道:「好!」
見紀敏終於鬆口,徐希也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連忙將話題轉開了:「沈管家出去還沒有回來?」
偏頭瞅了眼牆上掛著的西洋鍾,紀敏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時間才開口:「應該是快回來了,只要有消息他就會馬上過來告訴我的。」
紀敏現在滿心希望沈管家那邊能順利,若是能與上面重新建立聯繫,會對後面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
這時門外忽有小廝來報,說是瀚羽齋的陳爺過來了。
徐希一聽這個就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心中不由大喜,連忙起身沖著小廝吩咐道:「趕緊讓小廚房去備飯菜,記得燙上一壺好酒。」說完他看向了紀敏,臉上溢滿了喜色。
紀敏卻是緩緩搖了搖頭,正色叮囑道:「雖說是在希夷閣,但你也得稍稍克制些自己的情緒,萬一他身邊有外人在,被瞧去了可不好。」
經了提醒,徐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明顯了,連忙點點頭表示受教,也收斂起了臉上興奮模樣,這才與紀敏一同去了小花廳。
小花廳里,佇立其中的陳達修手中,除了托著個長長的錦盒外並無它物。
遠遠見徐希過來,他笑著迎到門口:「徐東家!忙了好些個日子,總算是不負所托。雅集那日的字,我已經裱好了一部分,還請您過目。若是沒問題的話,後面的我也好繼續!」
徐希連忙笑著請陳達修入座,轉頭對紀敏誇道:「你今兒過來得算是巧了,正好可以看看陳爺的手藝。」
說笑間,他接過錦盒緩緩打開,自裡面取出一個捲軸,將其展開后,一幅字慢慢出現在了眼前。
老話里都說「三分字,七分裱」,裝裱工藝歷來被視為中國書畫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經過裝裱的書畫,牢固、美觀不說,也更便於收藏和布置觀賞。當日大家寫在薄薄宣紙上的字,現在被裝裱成捲軸,不但看著更加賞心悅目,也便於保存和展示。
徐希放下捲軸沖著陳達修抱拳誇道:「陳爺的手藝不愧是天津衛排得上字型大小的,真正的挑不出骨頭!沒話說!小子這裡先謝過陳爺了,這廂已讓廚房備下了薄酒淡菜,還請陳爺賞臉用個便飯。」
對於徐希的邀請,陳達修自然是不會拒絕,三人笑著坐到一起喝著茶水聊了些書畫方面的事。待酒菜上桌,從外面回來的徐雲良揮手讓小廝退下,自己接手了服侍的活。
確定已沒有外人在,陳達修才放下筷子湊到近前悶著嗓門道:「我知道徐少爺您想問什麼,事情還沒成。怕你們等久了擔心,我這就先過來跟你們打個招呼,進展得很順利。等手中這個完活了,我會把另一個稍做一點改變,讓他們非常相似但又可以從細微處區分開來,這樣就方便徐少爺您去找永田理了。」
本來徐希還在心裡讚歎陳達修明明說要十日的功夫,這眼瞅著才過了六日竟然就上門,手藝實在是了得,卻沒曾想是這個原因。
不過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之情,畢竟是手藝活,寧可慢、也莫錯,當下便點點頭鄭重說道:「陳爺,不急,您慢慢來。只要東西好,寧可時間慢一點。」
陳達修也是這想法,但就是怕徐希會等不及,所以才決定過來一趟當面把事說清楚,而且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跟徐希言明:「這兩日,永田理經常去我那邊,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還是對徐少爺您不太放心,所以希望我能經常過來,探聽一下希夷閣的消息,看店裡是不是真的如您所說的一樣,寶貝都沒有了。」
徐希倒是並不覺得意外,洒脫一笑才反過來開解起陳達修來:「他那種人的性子,只怕除了他自己,不會輕信任何人。無妨,你就自己隨便編點什麼跟他說說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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