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元卻邪

以大欺小，這種事峨眉做不出來。

王法挑明要戰峨眉，不能迴避，只能應戰。

峨眉派掌門人天雲錦環顧四周，似乎在找某人。

陸浩辰啞然失笑，說道：「師兄，別找了，天元在廚房做菜呢。」

天雲錦吩咐道：「去叫天元來，他今年十五了，也該束髮了，怎麼還呆在廚房煙火之地。」

《大戴禮記·保傅》中說：束髮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焉。十五歲的少年應該去學習各種技藝。十年前天雲錦下山雲遊，在乞人堆中遇見了天元，觀其根骨，竟是天生劍體，他便把天元帶上了山。也許是從小挨餓，那叫天元的少年總是喜歡呆在廚房中，面對各種吃食，永無厭倦之感。

以往天雲錦不曾理會這個被他帶上山的少年，任之成長。如今天元到了束髮之年，該好好學習劍法了，怪不得天雲錦有所不喜。《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中說道君子遠庖廚，天生劍體天天出入廚房，實在有失大體。

陸浩辰笑而不語，劍道三千，登峰造極者，走的無不是順心意——所謂順心意，就是「三心」即為心安理得、心之所向、心之所往。既然他天元願意在廚房庖丁解牛，那就隨他，天生劍體的他，已是卻邪之主，怎能平凡。

卻邪，春秋時期越王勾踐所督鑄的八劍之七，有妖魅者見之則伏。

陸浩辰傳音給二弟子長景：「你速去廚房叫天元迎敵。」

長景領命，來到廚房，見少年正在專心致志殺魚，完全不理會身外事，少年指尖舞動，卻有道道劍氣飛出，分解魚鱗，剔除魚刺，魚肉被劍氣割裂成片，薄如蟬翼，晶瑩剔透。

扣指入玄，劍氣盈體。

天生劍體，卻邪之主，峨眉天元。

長景到來，根本沒有引起天元的注意力，在天元眼中，吃為第一。

長景出聲道：「天元師弟，師尊叫你過去劍堂廣場。」

天元頭也不回，始終盯著菜板上的魚肉，說了兩字：「不去。」

長景深知這位師弟的脾性，冷性孤傲，可謂無法無天，從不把人放在眼中，就連師尊和掌門人都無法壓制他的驢脾氣。說來也是奇怪，峨眉山上能跟天元聊得來的，也就那整天無所事事的李平安了。

長景繼續說道：「有人上山挑釁，那人是蘇州吳中虎丘劍池之人，名叫王法，目中無人，簡直狂妄是非，在各大門派面前點名要挑戰我峨眉，他與你同歲，正值束髮之年，我等師兄弟能打敗他的皆已經弱冠了，不好出手教訓。至於其他師弟，劍法粗糙，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師傅令我來叫你，就是要你出手教訓王法一頓，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天元還是無動於衷，在他看來，這是小事，沒有他也能解決。

長景懊惱說道：「給你的伙食費加倍。」

天元眼睛一亮，轉身看著長景，高興問道：「當真？」

長景一拍腦門，無奈說道：「贏了就有。」

天元呵呵一笑，飛奔出了廚房。

一把劍影跟隨而出。

誰能想到，春秋名劍隱於庖廚之中。

隨後飛進少年體內。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天資卓越，僅用幾年歲月便走完普通人一生的道路，成就駭人聽聞。

王法很猖狂，他有猖狂的本領，束髮之年進入小宗師，雖然有個「小」字在前頭，在二品武夫以下看來那就是天。

峨眉大師姐冷花眼神冰冷，實在聽不得狗吠，手中長虹抖動，欲要出鞘。

正在此時，天元小跑著過來，口中大聲說了句：「師傅，我來了。」

峨眉派掌門人天雲錦不知為何不收徒弟，就連他帶上山的天生劍體天元也是丟給劍堂長老陸浩辰教養。

峨眉這座山在江湖中地位很高，居住著許多閑雲野鶴之人，不理俗世。倒是修為不是很高的陸浩辰擔任了峨眉武學一途的傳承，雖然人人叫他聲師傅，他教給弟子們的少之又少，用他的話說那是順心意，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山中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已千年。在峨眉山上一些險境中奇峰上居住著前輩高人，甚至有些已經人滅劍存，留下的傳承，留等有緣的弟子傳承。

天元的卻邪便是在大坪霽雪中有緣尋得。

大坪，位於峨眉山的中部，危聳於黑白二水之間，一峰突起。大坪左與華嚴頂、長老坪、息心所、觀心坡諸山，比肩相望；右有天池、寶掌、玉女、呼應諸峰，四繞迴環；牛心頂鼎峙於前；九老洞屏臨於後。

山勢險峻，孤峰脊嶺，僅東北兩側各有一陡坡上下，東面蛇倒退險，北面猴子坡高，懸崖絕壁，行者如走在刀背之上，罕見人跡。峰頂平坦，林木蓊鬱，雲霞幻變。相傳大坪有五奇：「猴回娘家」、「蛇不咬人」、「黑虎巡更」、「烏鴉請客」、「仙姑彈琴」。

而自然風光還有一奇，即「大坪霽雪」，每年秋末，金頂開始飄雪，立冬一過，大坪已是雪花滿山飛舞，紛紛揚揚，一株株挺立的常綠喬木，如瓊枝玉葉，白塔凌空。嚴冬時，峨眉山處處雪樹冰花，全山宛似銀色世界。嘉定詩人蔡禎的《三峨雪霽》云：「三峨天下壯，秀色接青。絕千秋雪，危峰百仞銀。日臨觀寶氣，雲斂見仙人，中有蓬萊客，丹砂遠俗塵。」

卻邪以前的主人是誰？天元不知道，他害怕冬天，討厭大雪，他在寒冷中度過了五年歲月，他自出生就被人拋棄在涼州小巷中，是老乞丐在大雪中把他撿了回來，許是他命大，老天爺不收，讓他活了下來。乞人窮人最恨寒冬日，饑寒交迫，每天都有人死。

老乞丐在天元四歲的時候出去尋食，那一天雪下得老大，就跟大坪霽雪一樣，在富人貴人眼中，那是美麗的景色。可在天元看來，那是要命的日子，每時每刻都在恐懼害怕，最後還是會死亡。老乞丐冒著大雪出去，就再也沒回來了。

幸好天元年幼，吃得少，同行的乞丐見他可憐，把儲備過冬的食物分點給他，熬熬寒冬也就過去了。等到寒冬過去，雪還未化，天元就跑出去找老乞丐，在漫天白色中，天元看著那早已經沒有生命的冰雕像，愣是沒哭。也是那時，天雲錦路過，帶走了天元。

在峨眉山上，大坪霽雪的大雪世界中，那雪白世界中與山下無異，冷得可怕，潔白無瑕的世界中，天元感受到一抹溫暖，有絲絲氣流從天地之間鑽進他的體內，為他祛除寒冷。

卻邪劍自主現身，劍氣融進少年體內。

頃刻間，人劍合一。

岩靜長留雪，山寒故放花，卻是寒人。在這寂靜雪白的世間中，少年抱劍取暖，緩步前行。直到扛劍的李平安和提著手爐的陸念雪找到他。

一句「我來了『」，讓大師姐冷花平靜下來，天雲錦撫須面帶笑容，陸浩辰點頭道：「天元應戰。」

王法看著眼前那平靜的少年，嗤笑道：「峨眉沒人了，讓你個小屁孩上陣？連劍都沒有，可笑。」

天元「哦」了聲，說道：「你廢話好多啊。」話完，他動了，橫衝直撞，在天元身體四周，劍氣爆發而出，宛如汪洋大海中的滔天大浪，形成一把氣劍，劍之所指，便是王法，劍之所過，廣場裂痕破開，石板灰塵懸浮空中，被劍氣拖住。

王法大驚，他隱隱約約看見了一把劍朝著他飛來，凝目望去，又只是那個少年。

「吼」

游龍劍長鳴，劍氣衝天而起，化作一頭真龍，直奔天元。

劍氣化形，無中生有。

璀璨光芒萬丈，王法瞳孔緊縮，真龍竟然寸寸破碎，然後化作光雨，瞬間泯滅。

隱約又見一劍刺來，生死存亡時刻，王法提劍橫擋，一聲劇烈的轟鳴聲響起，游龍劍輕微一聲「咔嚓」產生一道裂痕，一切彷彿靜止，那是天元右手中指指在游龍劍上，指尖下誕生道裂痕。

一切發生在頃刻之間，一旁的罪奴玉溪南反應過來，護主心切，指尖劍氣肆意，攻擊天元。天元手指在點，點在游龍之上，王法感受到一股重力襲來，身子與劍被轟飛出去。

天元右臂再捶，這時候王法清晰看清楚，那條手臂化作了把劍。與罪奴玉溪南對擊，兩人同時退後五步。穩住身體后，天元不再攻擊，他盯著罪奴玉溪南，他能感受到，那傢伙體內劍意充沛，殺氣已經實化，是個用劍的高手。

怎麼可能！王法不可置信看著這一切，天下劍者可以劍意劍罡劍氣護體，怎麼可能身體隨意轉換成劍！

天元出聲問道：「你沒有劍？」

玉溪南沉默不語，他曾經也有劍，只是現在沒有了。

天元再次問道：「你沒有劍？」

玉溪南鄒眉。

天元又問道：「你沒有劍？」

玉溪南看著那望著他的少年，神情恍惚，輕輕搖頭。

他，沒有劍。

可是他不能說話，因為他的舌頭被割了。

他的搖頭，少年懂了。

天元「哦」了句，說道：「要是你有劍，我打不過你。」

對的，「浪子劍」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如今人已殘劍已斷，盛名早已不復往昔了。

天元看向王法，說道：「你輸了。」

游龍劍布滿一道細微的裂痕，王法難以置信，他竟然敗得如此徹底，那詭異的畫面排斥在他腦海中，無法抹除，不管回想千萬遍，他始終想不明白，人如何化劍。

王法不甘咆哮道：「你施展了什麼妖法？你明明沒有劍，怎麼我卻感覺到你手中有一把詭異的劍。」

天元用憐憫的眼神看著王法，說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就像王法藐視其他人一樣，這種感覺很難受，王法嘗到這種感覺，心裡有股屈辱也有股怒火甚至還有些無力感。

有些人一生下來就天資聰慧，王法和天元就是這類人，不過天元比王法更加有資本。

不過，王法也不是白痴，也就沒有再喋喋不休。

若是繼續糾纏下去，可能會丟了性命。

識時務者為俊傑，王法帶著他的罪奴玉溪南沒入人群中。

那把有了一絲裂痕的游龍劍，被拋棄在地上。

人們有點眼熱，卻被一個胯木劍的傢伙給捷足先登了。

天元覺得無聊，什麼大比，什麼倚天，都不如他的卻邪。

人劍合一，卻邪劍已經融進他的體內。

他們早已經成為一體。

天元看著身旁彎腰撿劍的傢伙，有點好奇。

他怎麼如此大膽，或者說厚顏無恥，就跟李平安一個德行。天元喜歡這種人，因為這種人就像他小時候呆在涼州的破廟中的那些人一樣，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卑躬屈膝也好，還是苟延殘喘也罷，他們都會去做。

可是他們又有不同。

李平安這類人不會卑躬屈膝，也不會苟延殘喘，只會拼了命倔強的站著，像孤傲的狼王。

所以天元喜歡跟李平安稱兄道弟，眼前這個人也是一樣的。

只是，他們不認識。

跨木劍的傢伙撿了劍就跑，朝著峨眉山禁跑去。

顧三生很高興，他見到那自以為是的傢伙丟下手中的寶劍，轉身離去后。顧三生就看上了那把能發出真龍的寶劍，趁著別人沒反應過來，他撿起劍就跑，他一點都不怕，因為他背後有人。

這一幕讓人始料不及，有人哄然大笑，有人追悔莫及，王法在人群中臉色冰冷。

天元覺得無聊，有好些時日沒有見到李平安了，他有點想念那傢伙了。

所以天元偷偷的溜走了。

他人追求的跟他的不一樣。

天元第一喜歡吃，也許是小時候餓怕了，不想重蹈覆轍。

第二就是喜歡他的卻邪劍了，自從有了卻邪，他的身體就冬暖夏涼。

天雲錦看著天元偷偷離去，微微搖頭，又有些欣慰。

月鍾已經晨敲，月鐘的封印被打開，倚天劍會在三日之間，映照諸天，引下九天仙氣，反哺人世間，至於誰能獲得九天仙氣，那就看各自的本領和機緣了。

三日之後，他需要再敲暮鍾，開啟封印，穩住倚天神劍。

在這三日之間，會發生很多事。

畢竟龍蛇混雜，正邪兩道同居，峨眉能做的只是嚴謹以待。

峨眉大比第一部分結束了，彰顯山門實力，震懾江湖，這是老祖宗的意思。看今日情形，正合老祖宗的心意。再者，是為了讓門下弟子適應倚天劍氣，動身、動形、動氣、動神可以更好的吸納倚天劍氣。

天雲錦高聲說道：「各位道友，比試交流結束，你們隨意參觀峨眉景色。不過，老夫有言在先，誰若是故意破壞建築，殺害峨眉弟子，老夫天雲錦必當手刃，不管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什麼人，峨眉必當不死不休。」

今天是開劍第一天，已經到了黃昏時刻。

看似平淡如水的日子，暗中卻風起雲湧。

等夜晚降臨，夜色蒼茫，是最好的遮羞布。

夜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而此刻下山的人也回山了。

而山上的人都四處行走，峨眉山其高出五嶽、秀甲天下，山勢雄偉，景色秀麗，氣象萬千；峨眉有十景：「金頂祥光」、「象池月夜」、「九老仙府」、「洪椿曉雨」、「白水秋風」、「雙橋清音」、「大坪霽雪」、「靈岩疊翠」、「蘿峰晴雲」、「聖積晚鐘」，雖稱十景，卻是十個秘境仙地，峨眉前輩高人便隱居其中，至於有多少高人隱居，沒有計數，或許一山一水之間便有天人。

峨眉有個世代相傳的傳說，峨眉十景之中有十劍，一景暗藏一劍。

景中之劍，皆是通了靈的仙劍。

江湖上有本文獻叫《拾遺記》，又名《拾遺錄》﹑《王子年拾遺記》，是本神話志怪小說集，其《拾遺記·卷十·諸名山》記載：「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昔黃帝伐蚩尤，陳兵於此地，掘深百丈，猶未及泉，惟見火光如星。地中多丹，鍊石為銅，銅色青而利，泉色赤，山草木皆劍利，土亦鋼而精。至越王勾踐，使工人白馬白牛祠昆吾之神，採金鑄之，以成八劍之精。一名「掩日」，以之指日則光晝暗。金，陰也，陰盛則陽滅。二名「斷水」，以之划水，開即不合。三名「轉魄」，以之指月，蟾兔為之倒轉。四名「懸翦」，飛鳥游過，觸其刃如斬截焉。五名「驚鯢」，以之泛海，鯨鯢為之深入。六名「滅魂」，挾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卻邪」，有妖魅者見之則伏。八名「真剛」，以切玉斷金，如削土木矣。以應八方之氣鑄也。」

江湖盛傳八劍就藏於峨眉十景之中。

無數人不惜犧牲生命，偷盜峨眉，就是為了春秋八劍。

若是平常日子，這些門派之人拜訪峨眉，都是規規矩矩的，諸般限制，唯有每三年的峨眉大比，正邪共計大大小小門派三千六百餘個，魚蛇混雜，峨眉十景開放，他們才好探究峨眉十景，找尋春秋八劍。

只是悠久歲月過去，各門派一無所獲。

就連峨眉派弟子都只相信那是個謬論『。

只是，天元在大坪霽雪中獲得劍七卻邪，天雲錦和陸浩辰為之一振，不動聲色之間，早就把十景翻個底朝天，依舊一無所獲。

求劍，講究機緣。

那些生活在仙境中的得道高人也是無法感知到劍，或許有些時候能夠捕捉到劍影，也是剎那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