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冬季

「高潔，偉岸，節制？就是所有物種認為的神性？！」回領主府途中，多瑪想到母親曾提到過的如果靠神秘紋章成神的問題。母親說到『神性』。她不怎麼理解。提出來詢問。沒想到神殿的米凱、三千多歲的洛光、擁有神力的風狄，還有黑龍普魯塔克給出的定義竟然驚人的一致。

不等她進一步細思，巴納鎮長派來的僕人追上了他們。冬天太冷，普通人類的僕人穿著厚實的獸皮衣。臃腫，也談不上美觀，靠近了些，多瑪還能聞到防腐藥水和獸皮混合的說不上來的怪氣味。一旁的風狄、洛光，似乎都聞到了。他們幾個五感超常，不約而同地輕皺了眉。這只是本能的反應。倒不是故意這樣。至於米凱，早在僕人走近前，閃得老遠。而普魯塔克，沒有感覺的樣子。它依然在道路兩旁的冬日厚雪裡打滾。這讓多瑪很懷疑它不是一條黑龍，而是一條冰龍。

事實上普魯塔克是在冰冷的接觸中懷念它無數次復生前的剎那陰寒氣息。那來自地下，每每與它擦肩而過的冥神的死氣。

僕人送來巴納鎮長無可奈何的請求。有些瑣事需要多瑪這個領主出面調停。

是鎮上那些外來勞動力的事情。

冬季天氣太寒冷了。雖然自帶高溫火焰的火種被漢克管家驅趕到了才修建起外牆的堡壘里居住，但仍然抵不過大自然的規則。霜凍破壞了灰泥的凝固，石匠們無從下手。大量勞力停止了工作。只有木匠和鐵匠還有點活干。

精打細算的巴納鎮長可不想養那麼多人過冬。因為黑龍已經私下威脅他幾次了。不要揮霍一隻巨龍太多的金幣！他安排了閑下來的勞力返回家鄉，天氣暖和了再來。可沒有人願意離開。因為已見規模的軍事堡壘，或者說是一座軍事工防相當出色的領主城堡，對缺乏安全感的他們太具有吸引力了。他們寧願站在寒風中挨凍，只吃一餐干硬的麵包，也不願意離開城堡的外庭院。有些藝高膽大的勞力，他們甚至接來了妻兒，分散在小鎮各處，討好著鎮上的居民們，以圖將來有留在城堡的鼓樓里居住的資格。

鎮上沒有領主的專屬騎士團。僅僅靠巴納鎮長家族裡的一些強壯奴隸和僕人想維護好目前的治安簡直不現實。

僕人傳達完消息就離開了。沒人能體會他在傳遞信息時靈魂深處的顫粟。雖然領主多瑪小姐是他熟悉的感覺。但依然無法像從前那樣只當做普通的貴族對待。他的背一直彎著。不敢抬頭看那些強大人類的面容。

多瑪看著離開的僕人身影若有所思。這個世界，對普通人類，其實真的挺不公平的。如果她是一個普通人類，看著強大的同族，應該也會渴望自己的強大吧。所以說，黑暗種算不算給普通人類帶來了強大的希望呢？

多瑪覺得，如果她沒有想通這一點，總是不樂意去東聖城看看的感覺。

「要去看看嗎，多瑪。」風狄看多瑪一直望著遠方空地不說話，似在想著什麼。這一刻，他不是很懂少女的心思。因為少年生來便知道自己的血脈強大，擁有不同於世人的神力。所以，他看其他人或事物，其實是沒有什麼好惡之分。他認為曾經的自己沒心的感覺，其實只是一種在旁觀這個世界一切的心態。當遇到少女后，他看到的，感受到的這個世界的一切才鮮活起來。可以微微的牽動他的情緒。

少年的詢問，多瑪第一反應是不想管。她不擅長，也很懶。可巴納鎮長已經毫無辦法。如果領主再不出面，隨著寒冷的冬夜越來越長，出現凍死的人是必然的。

於是她的回答是，「唔，去看看吧。」她的表情完全是一副並不覺得自己能幫上什麼忙的樣子。真的就是去看下，然後煩惱怎麼管這種事。一時之間，少女的突然煩惱讓其他人覺得有點怪異的好笑。他們想，少女還沒有意識到，整個奧非國現在不會超過50名光系魔導士，而她是最年輕的，這樣的事實意味著什麼。而巴納鎮長顯然清楚這點。他也不過是請她過去做個背景靠山。並不是讓她去和誰談什麼生存大計。

前往小鎮南側的工地，風狄自然是和多瑪一起。形影不離是他最近和她的相處方式。主要為了防止白翼的突然襲擊。米凱也想跟著。他似乎對修建的堡壘很感興趣。事實上如果他不是英格利家族的人，多瑪早就讓洛光清洗了他的記憶，把他扔回神殿了。普魯塔克說，他對神殿的聖騎士團長一職，有很深的執念。他遲早還會成為神殿的聖騎士。讓一個神殿的人去參觀她的城堡工防？怎麼可能！

拚命掙扎抗議的米凱被魔寵普魯塔克強行位移走了。僕人洛光則表示不去。他還是不習慣和太多人類相處。靈魂的味道，對他的誘惑力依然巨大。

今天的風雪有些大，鎮上行走的人不多。商鋪大多關閉。現在，鎮上最有人氣聚集的地方，儼然是修建中的安全城堡。多瑪用了隱身術。不這樣，她和風狄同行，很快就會被眾人圍觀。初時多瑪還認為是風狄的愛慕者們。結果那些中間有粉色的信仰力小光柱顯示，近一半是她的麻煩！於是少女默默地知道了，她現在的顏值竟不輸貴尚冊第一名的美少年了。

非常可怕的變化。多瑪因此深深地認為，她對這個世界，對諸神的認識實在太少了。當然，儘管這樣認為，少女自身對神明的信仰力還是偏低的。除非她親眼看見隨便哪個神明。

當多瑪一路行來，發現每條緊窄的小巷，甚至連冰凍住的下水道里都有居住痕迹時，她總算對巴納鎮長頭疼的情況有所了解了。

「留下的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了……」清冷的少年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眼底竟有惆悵之意一閃而過。

多瑪一時有點怔忡。她好像聽說少年離開后的風暴谷突然消失不見。應該是什麼結界效果。少年沒說，她想了想就沒問。

她想，等城堡修建好后，如果可能，她和他就待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不管其他，也挺好的呢。這原本就是她曾經的最大夢想。

可現在少年眼底的惆悵，讓她覺得，未來，這可能只是她一個人的夢想了。

「多瑪小姐！感謝國王的英明！您總算出現在這裡了。」巴納鎮長在多瑪一解除隱身術后就發現了她。不過，也有可能他是因為先看見了風狄踏入城堡外庭院的身影。氣質卓然出眾的少年走到哪都自帶強效定位儀。

一群人很快圍了過來。他們有匠人，也有普通勞力者。多瑪意外的還看見了地精。綠皮膚的地精有兩個。不是多瑪曾經打過交道的那個原生態的騎鳥地精。它們的大腳有打濕鞋面了的紅色雪地靴。衣服穿著更像人類。是褐色長袍加兜帽。多瑪猜想它們要麼是混血，要麼就是一直和人類在混居的地精。它們緊跟在巴納鎮長的身後。

它們找巴納鎮長要魔法捲軸嗎？多瑪沒功夫細想。圍住她的人們，一古腦兒地在述說他們的信仰和難處。

其實當多瑪出現后，兩隻地精看向少女的琥珀色大眼睛猛然睜大。然後它們同時將兜帽拉低了些。似乎在害怕被少女記住了它們的面容。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應該注意到這個細節的風狄，他被幾個像希美一樣大的女孩兒圍上了。在如此艱難和黑暗的時代，女孩兒們追星的熱情依然輕易被美好絕倫的白衣少年點燃。

地精們的下意識動作完全沒必要。因為看異族面容，多瑪的臉盲症從來沒好過。在她眼中，其它物種都是一個樣的。發色可以區別。地精不長頭髮。所以她根本分不清它們的長相。

「火種——」多瑪聽完了在場所有人的述說后，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叫喚了坐在城牆處試圖堆出一個雪人實際在玩水坑沸水的神之使者。

聽見多瑪的聲音，火种放棄了在水溝里無聊的堆雪人遊戲。他兩個大跨步就站到了眾人面前的空地處。地面的強烈震顫，讓圍住多瑪的人們齊齊退出了十幾米遠。

在沒有人刻意說明神之使者身份的情況下，火種又一直不說話。同樣的，曾為人類奴隸的它不會喜歡人類。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那些勞工者都潛意識以為它是有錢的鎮長買來的巨人奴隸監工。誰幹得活兒不好，巨人監工一指頭就能摁你進土坑，給城堡添磚加瓦。這種事兒，在他們曾經干過活兒的領地，雖然不多，但不是沒有。

「幹什麼？」火種一站定，便聲如雷響。它站直的身軀比人們修建的最高鼓樓還高。不過這不妨礙它將地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事實上，多瑪出現在這裡，它是意外的。少女的懶得管事已經是眾所周知。

「你的族人懼怕寒冷嗎？」沒人知道少女為什麼突然這樣問話。包括火種。所以它毫不遲疑地馬上展示了自己物種的驕傲與強大。

「力比亞巨人可以在極寒冰川下睡上兩個星期不死。」

「哦。」多瑪眨眨眼睛，她也不抬頭仰望火種。那是跟自己的脖子過不去。而是依然環視四處的修建中的工事，邊判斷著進程邊用魔法振蕩傳音給火種，「讓你的族人們來修建這座城堡怎麼樣？至於修建完后，你們力比亞巨人，如果不想回被黑暗種佔據的北疆之地，也可以留在這裡。」如果半個月內能修建完畢，這個冬天的黑夜應該就不會死人了。

火種考慮這個可能性。其實，這對它的族人們是有好處的。這裡，比起北疆之地環境好太多了。那一整片的銀煉森林，沒有暗黑魔獸的蹤影后，不知被它悄摸的潛去了多少回。但顯然，火種不會表現得對這個建議多麼熱情。想多要點好處，它就得表現得不太情願。這是它向人類學的。

不過，就像它深知人類本性一樣，少女對它接下來刻意表現的不情願只是翻了個白眼，然後飛到它的雙眼之間。這讓它無法看清她的面容了！

火種不由得心下一凜。它猛然想到自己不僅僅是力比亞巨人的首領，它還是和少女簽訂了同心契約的神之使者！她完全可以了解到它的某些心思！更何況，諸神對她……有它難以理解的神喻……

「如果你想將族人們安排在銀煉森林居住，又擔心那個上古魔法陣的問題。雖然我不能保證什麼那個魔法陣肯定沒問題。但至少，人類不會自取滅亡。人類沒有滅絕前，都會阻止那些黑暗生物的傳送。而你們，力比亞巨人要做到的其實只有一點，和人類和平共處。當然，有必要的話，你可以幫我看著點那些來犯小鎮的暴民或者其他國家的侵犯之類的。報酬你可以和巴納鎮長去談。」多瑪覺得火種的心思並不難猜。只是它表現的方式實在拙劣。她有必要提醒它一點，別和她耍什麼花招。她不想再多一個思想複雜的契約物種。

這麼說完，她也不等火種的回復，她知道它會答應的。少女徑自飛落下地。然後朝注意到她舉動的風狄笑笑，表示沒事兒。

然後她下意識去搜尋兩個地精的身影。不見了。多瑪挑眉，法師面巾下的唇抿了抿，黑亮的眼睛不禁流露出一點好奇。她沒有用靈識去鎖定那兩個地精。以她曾經和地精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那些綠皮膚的小個子物種很注重隱私。它們認為一切都是它們的機密。誰想窺探它們，就是想要竊取它們的地精發明！

少女腦子裡只是一閃而過，按正常發展，那兩個地精不是應該來直接找她嗎？地精喜歡和強者一錘定音的打交道。還是那句話，它們時間就是金錢！在巴納鎮長身上耗費它們寶貴的時間，真是少見呢。

巴納鎮長一見多瑪飛落下地，馬上面現喜色地挪動雙腿朝她走近。他穿得像個灰色矮熊。十指各套著誇張的各色寶石戒指。寬闊皮甲腰帶上的昂貴裝飾品更是數不勝數。這是以前沒有的穿戴。當他發現領主的注意力被他肥胖的手指和渾圓的肚腹吸引了時，他有點尷尬地解釋道：「多瑪小姐，我去附近招那些勞工者，他們需要看見點實在的財富象徵才肯前來。」巴納為此還特地給強壯奴隸們每人配備了一套不錯的皮甲。以他的身份階層，是不允許私養身穿制式鎧甲的騎士的。他所能做到的展現財富的方式，只能呈現出『我財大氣粗，跟著我走肯定報酬豐厚，而且我比大部分貴族好說話。』這樣，才招來了那些願意來這塊黑暗之地冒險的工匠。而且還不肯走了！

多瑪恍然大悟。她對巴納鎮長的認真和盡責及靈活的管理頭腦有了新的認識。以前他替城主夫人幹活時，只是卑微地按吩咐做事而已。

少女笑著大大稱讚了巴納鎮長的盡責。最後，她說出了她的決定。那些勞工者都可以留下。反正鎮上居民本來就不多。多些人氣也沒什麼。巴納鎮長要做的是讓人類不要懼怕即將到來的力比亞巨人。另外，她會讓王都的效忠她的騎士們前來小鎮，幫助管理這裡的治安。那些從宣誓起吃喝穿用全算她帳上的五名騎士總得有點價值體現吧？

一切似乎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直到少女被母親的一封信召到了王都的公爵府。多瑪看見了美艷的小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