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番外四 白檀香與黑曜石
門內陷入一片黑暗,門外也漸漸沒有了聲音。
燁然望著漆黑的天花板,耳朵細細的聽著周圍的聲音。
沒有一點聲音,那隻小奶貓怎麼不說話了?他終於走了嗎?
燁然翻了個身,背對著卧房門,心裡不知怎的燃起了一絲煩躁的情緒。
走就走唄,走了才好,省得惹我心煩。
燁然用被子蓋住頭,他緊閉著眼睛強迫不讓自己去胡思亂想。
房內的指針發出滴滴答答的細微響聲,燁然聽到自己胸膛里傳出一下又一下的跳動聲,很緩慢,也很響亮,惹得他無比焦躁。
燁然低聲咒罵了一聲,猛地翻身下床,他踢踏著柔軟的拖鞋走到門前。
卧室房門一拉開,燁然就倒抽了一口氣。
穿著小奶牛睡衣的小男孩站在他門前,懷裡還抱著一隻奶瓶形狀的抱枕。
現在正是秋末冬初的季節,夜裡極冷,他卻光著腳丫站在地板上,白嫩的小腳丫凍得發紅。
「哥哥………………」。
「你怎麼不穿拖鞋?!」
還沒等小徹開口,燁然就冷著臉訓他:「你是蠢蛋嗎?!」
小徹不安的抱著奶瓶抱枕,漂亮的眼眸里滿是忐忑和懼怕。
他那清澈的眼眸讓燁然瞬間清醒了過來,他壓著心裡的無名火,戴上溫和的面具,笑著將他抱了起來:「下次一定穿鞋,知道了嗎?」
小徹乖巧的窩在他的懷裡,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小聲的問:「哥哥,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當然可以,以後下雨天你都可以過來。」燁然將他抱到了床上,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擦拭冰涼的小腳丫。
「真的可以嗎?」小男孩很欣喜的望著他,眼眸漂亮的足以讓星子暗淡。
燁然半蹲在床邊,仔細的給他擦著腳丫,敷衍的說道:「當然是真的。」
他剛說完,就感覺有一個軟軟的東西觸到了他的額頭,那溫暖柔軟的觸感讓他詫異的抬起了頭。
小徹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笑容天真又乾淨:「哥哥最好了!」
他最好嗎?
燁然僵硬的勾了勾唇角,胸膛里像是點燃了一團火焰,燒的他呼吸不暢。
自己這是怎麼了?
燁然躺在床上,黑曜石般的眼眸望著漆黑的上空,感覺到疲憊和迷惑。
一聲沉悶的雷聲炸起,燁然發現自己懷裡擠進一個小小的柔軟的身體,帶著甜甜的奶香和淺淡的白檀香氣。
懷裡的孩子是那麼的小,他的髮絲是那麼的柔軟,望著自己的眼神是那麼的天真,就像是一個小天使。
如果…………如果他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如果他不叫楚徹,自己應該很喜愛他吧?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那自己一定會像愛護俏俏那樣愛護他。
可是,世上偏偏沒有那麼多如果,他們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今天的命運。
「哥哥」小徹緊緊的依偎在他的懷裡,百分百的依賴著他:「哥哥,我怕打雷。」
那聲奶聲奶氣的哥哥,讓燁然覺得自己懷裡抱著的是只還沒斷奶的人小貓崽兒。
堅硬的心臟不知怎的陷下去一塊兒,露出了裡面不為人知的柔軟。
燁然望著他水汪汪的眼睛,輕聲哄道:「這很正常,我小時候也很怕打雷,不過現在就不怕了。」
他剛說完就看到了小男孩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奶聲奶氣的說:「才不是呢!哥哥這麼厲害怎麼可能會怕打雷!」
燁然抿緊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他為小徹掖好被角,然後摟著他輕聲說道:「睡吧。」
他輕輕的摟著那個小小的孩子,起碼在這個漆黑的雨夜裡,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里,他會暫時忘卻憎恨,他們會像一對平常的兄弟一樣相擁而眠。
燁然開始了恐慌————不知何時,他對那個孩子不再只是憎恨。
在他害怕的時候,燁然會情不自禁的站出來保護他,在他搞砸了事情后,燁然也會自覺的幫他善後。
當男孩開心時,他會忍不住想要微笑,當男孩哭泣時,他會耐心哄著他。
燁然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他強迫自己恨楚徹,但是一旦剛燃起一點恨意,腦海里就會有一個聲音幫他開脫。
說到底,他真的恨不起來。
楚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個受害者。
燁然不斷的為他開脫,又不斷的逼迫自己憎惡他,反反覆復讓他幾乎發瘋。
他開始變得讓人難以捉摸。
也許今天他會使壞教楚徹喝酒抽煙賭博,明天他就會逼迫楚徹不許再碰那些東西。
也許今天他會慫恿楚徹玩賽車去地下賽場,明天就會將他綁回家。
他的矛盾令他自己痛苦無比,但是楚徹卻是一無所知,他依舊崇敬著自己的哥哥,甚至比對父親還要尊重,燁然就是他心中高聳的神像,值得他一生去敬仰。
他甚至愛屋及烏,對待俏俏也是極好,楚徹對韓曉有多好,對俏俏就有多要好。
燁然曾經問過他為什麼,已經是個少年的楚徹笑容溫和又乾淨:「哥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會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照顧的。」
這句話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在之後是那麼的諷刺。
當韓清雅的屍體被推出手術室,當韓曉發瘋似的尖叫,當柯月華從黑暗裡走出來,燁然才發現現實是那麼的諷刺。
燁然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當他看到楚徹灰白的臉色時,燁然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如刀絞。
燁然想要彌補,他想要解釋,他想要為弟弟付出一切,但是他沒有想到,那個溫和輕柔的少年會那麼的決絕。
他就像是他的母親那樣決絕,竟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沒有留下一個字,沒有看燁然一眼,他毫不猶豫的將他拋在腦後,將昔日的神像推倒,腳踩著神明的碎片毫無留戀的離開。
從那一刻起,燁然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信徒。
溫柔的面具戴久了,忽然摘下來讓燁然感覺很不適應,他已經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是的自己了,他分不清哪個才是夢境,哪個才是現實。
燁然日復一日的欺騙自己,那個人只是無關緊要的存在。
他不斷的自欺欺人,麻痹著自己的靈魂,直到聽到對方說出那句話。
「從我的世界滾出去。」
那一刻,燁然徹底的明白了,什麼叫做絕望。
這就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