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杏花村

細如牛毛的春雨，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在微風下，斜斜灑落。

瞧著年不過五歲的稚童，邁著短小的腿，急匆匆小跑著下坡，連帶著頭頂的羊角辮，上下翻跳。晃晃悠悠，似一個不當心，便要摔倒。

若是在這摔了，嘖，那可就省了一路的跑，能直接滾下去。不過，省事倒省事，就怕小命......

一個踉蹌，稚童猛地向前衝去。若是有旁人看著，怕都要驚一身汗。好在，只是虛驚一場，稚童眼疾手快地拉住旁邊的一棵小樹，定住了身。

抬起頭來，長呼口氣，一張清秀標誌的小臉煞白。

望著不遠處那株在斜風細雨中，開得繁茂燦爛似一大片粉白色雲海的花，稚童腦中閃過一首詩。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不知詩中的杏花村，是不是這樣，但那個村子，卻真也叫杏花村。

但杏花村裡無杏花，除了這村頭的一株。

傳說，以前村裡是家家戶戶都種有杏花，只是有年，村頭這株杏花突然落葉死了，而後村子里的，也都漸漸死了。村民們怎麼種，都活不了。而後又一年，村頭這株本死了的，突然又活來，冒新葉，抽新枝，花開繁複。然，村裡依舊種不活杏花。

後來，村裡的神婆說，村頭這株是杏花仙。再後來，村裡再不種杏花了。

「椒丫？你杵那發啥子呆？下著雨哩，不趕緊回去？！」一道略有些尖銳的女聲響起，稚童轉過身，看了眼那從山上下來的婦人，未說話，邊匆忙往下跑去。

這一路，徑直跑進村。

留下那婦人，先一怔，而後面上浮起些許不爽，嘴裡罵念起來，「這小蹄子......」

剛跑近，便見草檐屋門下，一纖弱的婦人斜靠著，正向著村口的路張望。面容焦凄，只在見到那小兒時，娟秀的臉上才浮起笑意。

稚童加緊的步子，「娘，你怎地出來了？」

「椒椒慢些，別摔......」柔柔的聲音帶著濃濃關切，只是話未落，卻捂著心口咳喘起來。

那病懨懨的嬌弱模樣，當真是個林黛玉。

「娘，明知自己身體不好，怎麼還出來？看你，衣裳頭髮都濕了！」小小的人，一臉嚴肅，眉頭緊促，頗有大人的模樣，看得婦人忍不住笑。

「是，娘的，錯。」娘倆相扶進屋，「怎麼去了這麼久，路上那麼滑，沒摔著吧？」

待進了屋，婦人便是好一陣細心查看，看到一條紅痕，就是一陣心疼。

那股子濃郁的哀傷不舍，瀰漫開來，讓小兒很是無奈，垂下頭，選擇沉默。

哎，這就是她這一世的娘啊！性子溫軟和善，容貌娟秀可人，只是，心思過重，太多愁善感了。

那身體，且有一半都是這性子造成的。

想她花皎，25世紀家族嬌子，可一朝不慎，卻成了這裡的花椒！花椒，花椒，好接地氣的名兒......

往事不可溯。

「椒椒？可是疼得緊？」

花椒忙得打起精神，「不疼不疼。娘，你趕緊床上躺著去，我去給你熬藥。雖入了春，可到底天還是有些涼，且還下著雨，濕氣重......」

好不容易將病懨懨的娘勸好，花椒又忙著坐到廚房間門口處的火爐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不剩幾片葉的破扇，長嘆口氣。

這家裡夠窮。

大大的房子倒是修繕得不錯，可惜，一片空蕩蕩，就沒幾件物什，更別提擺設。

據說，這房子還是這身體父親且在的時候修的。是當年他們的新房，只是可惜......

花椒正在遙想，院門被推開的「吱呀」聲將她思緒打斷。探出個腦袋，卻見一老婦人急匆匆地進了門。

是花椒的娘的娘，嗯，她婆婆。

「婆婆，你咋過來了？」花大娘其實就住在隔壁，隔了條一人過的小道。

「聽狗蛋娘說，你又跑山上去了？你這丫頭，好好地又跑山去做啥子！外頭這還下著雨，要是滑跤滾下來，死在外頭都沒人知......」

乍一見面，花大娘那就是一頓不喘氣地罵。花椒瞅著，腦中卻是閃現出當年，她搗鼓出來的豆類射手。

嗯，靈感是源於一款據說曾經很火的遊戲。正巧，她一擁有木系異能的佼佼者，自然也愛搗鼓關於植物的任何一切。不然，她也不會有今天。

想到這，花椒忍不住一口暗嘆，但很快，她顧不上再回想追憶當年，腦門的痛感，讓她瞬間回神。

「婆婆，你作甚......」

「咋又出魂了？！」卻見花大娘一臉的擔憂，口中嘀嘀咕咕著，「過路大仙，別看我家妮子，人小不懂事......」

花椒：......

好吧，這是又以為她失魂了。

村裡人，信鬼神。打小，她就比其他的小兒安靜，除了吃拉，能一整天不出聲。村裡人見了，便覺得她是魂魄不定。於是，這一幕，常有發生。

可是，她一成年人，且還突遭巨變的成年人，自然沉默的時間更多。

然而，這是一個無可奈何，又無從解釋的誤會。

「婆婆，我沒事......」花椒弱弱地辯道。

「你娘呢？睡著了？」花大娘聳聳鼻子，聞著悠悠葯香，眸中沁出些許憂心與疼痛，「婆婆來熬藥，你回屋裡躺會。人小就得多睡覺多休息，好長身體。」

「沒事，婆婆。椒椒一點都不累，椒椒就陪坐在你旁邊。」不由分說地，花椒便坐下了，挨著花大娘。

湊得近，鼻尖依稀能聞到花大娘身上皂莢的清香味，混雜了悠悠葯香，花椒覺得眼睛澀澀的。

這是個命苦的老婦人。

卻也格外堅強。

一共生有五個孩子，三兒兩女，其中還有對龍鳳胎。那是多喜的事，可惜，大兒八歲時從山上滾下來，摔死了。一對龍鳳胎得了傷寒，沒救治得上，也死了。

最後就留下一兒一女。

兒子，排行老二，是花椒的舅舅；女兒，老幺，也就是花椒的娘親。

臨老了，丈夫也離她先去。

留下的閨女，也是苦命。丈夫上個戰場，一去無蹤影，徒留下即將生產的她。

偏偏閨女還立不起，從生產後，幾年來纏綿病榻，成日暗自垂淚。那麼個小不點，自襁褓中養到如今，大多都是她在帶。

想想，花大娘就忍不住悲從心頭來。

一家子，就得靠著她和兒子幫襯著。索性，她兒子還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