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有遇

即便已是夏末，然在正晌時分，熱辣的太陽熾烤著大地，依舊熱得慌。

但城外大成寺內，相較之下，那更像個避暑聖地。

大約是歷經幾朝幾代，寺內給人一種庄肅沉靜之感。

左翊帶著隨風，與李清潤梁源，四人漫步在山寺之中。

主角是左翊，其餘三人陪同。主要任務是尋找他娘的遺物，地點是在……

他們也不曉得，這不，滿寺亂轉呢。

而且，都轉了有半個多時辰了。

「主子，了塵大師沒告訴您在哪么？」隨風望一眼鱗次櫛比的院落，問道。

李清潤梁源兩人也對著左翊瞅。

左翊，「……」

這還需要問么，若說了，他現在能跟個沒頭蒼蠅般亂竄？

瞪一眼隨風，左翊對著一眾院落，心下嘆氣。

「那陛下呢？陛下也沒說？」隨風不死心繼續問。

左翊轉過臉，直勾勾地瞪著隨風，直看得他縮了脖子摸摸鼻，眼神遊移開去。

「隨風說的也沒錯，這大成寺如此之大，沒具體的位置，確實難找。」李清潤接過話，清朗的面容浮上些許難色。

左翊擰緊眉，半晌說道，「了塵大師只說讓我來大成寺，自會尋到。至於父皇……」

那不提也罷。

左翊與他說這事時，他只是應下，讓左翊聽了塵大師的便是。由此可見，他定然也是個不知道的。

左翊甚至覺得，他大約都不知道他娘的遺物這回事吧？

「那咱去哪尋？」梁源頗無形象地往台階上一坐，「剛問了寺內住持，甚至都沒聽說過這事，那這可麻煩了。」

可不是真的麻煩，光禪房，便有百十間，那還不包括各大殿等屋子。一間一間去尋，要到何時，更遑論人能讓你一間一間去搜尋？

「王爺在想想，大師可有其他提點之處？」李清潤又問道。

左翊轉開步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仰頭望天。

藍汪汪的天空上飄著几絲如棉絮般的浮雲，煞是好看。

左翊腦中回憶起了塵大師與他說的話。

了塵大師說：帶回京，可去大成寺走走，那有你娘留下的遺物，與你當有些用處。

那會，他只是應了聲，倒忘了仔細詢問一番。

心頭泛過些懊悔，而後心思再次落在了塵說的那句話上。

走走！

「大師只與我說來大成寺走走。」左翊道。

李清潤三人，「……」說的真隨意。

「主子，那您都沒問仔細？」隨風又接過一聲。

然後再次遭到瞪眼。

「走走。」李清潤呢喃句，「聽大師這意思，是讓王爺你，隨意隨心吧？」

這個解釋……

「對，清潤說得不錯，大師定是如此意思。」梁源一口贊同。

最後，四人當真就開始在寺內，隨意，毫無目的地走走了。

不然，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他法子，不是么？

逛了圈，四人順著條小道，走出門廊，又進入一處四方地。

僅兩間屋子，一眼可望盡。

空地上種著綠油油的菜，靠牆處，搭了一架爬滿藤的豆子。

無人，無聲。

屋子外廊，延伸兩邊，各有門廊出口。

「你們也不必跟著我，就順著各自心隨意走走看看吧。」左翊看一眼兩處，順手選了左側手邊的。

反正沒確切的目的地，那就隨便吧，就看他今兒有沒有那個運氣能碰著。

隨風自然得跟著左翊，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李清潤看看，便走了另一邊，而梁源自是跟在李清潤後頭。

一下四人分了兩撥。

李清潤走右側的，過門廊，一排五間屋子，兩層台階下空場地處，擺著大水缸。其中綠葉，亭立著幾支半開未放的白荷。

再台階下，種著有一人環抱粗般的大樹，和其他綠樹灌木。其間，一條隱隱綽綽的小路可見。

李清潤站在屋子前，朝下望去，那應是條通往山下的路罷？

梁源站在身側，不時看一眼身旁俊朗的少年。似有話說，卻又無話可講。

他們有許久，許久不曾單獨相處了呢。

梁源剋制不住地有些緊張。

「那個，清潤，你接著往哪走？」半晌，梁源問道。

李清潤眉眼不動，片息看向梁源，認真且專註。

而後說道，「梁兄，小弟向來敬你，也從你身上學到不少為世態度，同樣也敬佩梁兄不羈之性情。」

梁源動動唇，面上輕泛出些傷痛。

「然，小弟自始至終認為世間萬物綱紀，陰陽為始。一陰一陽，相生互補，方乃正道。」

所以，你想的那些，他堅決不認同，尤其是還要與他相關。

「各人有各想法，小弟尊重梁兄的，但同時希望梁兄莫強加於小弟。」

說罷，李清潤徑自順著屋前長廊往前走。留下樑源一人對著那條隱綽小道靜立。

許久，梁源動了。看一眼李清潤離去的地方，最終怎麼選擇往下，走小道。

心裡有些難受，悶悶地疼，鼻子有些乾澀，刺刺地酸。

但是，他能如何？

李清潤說得沒錯，他驚世駭俗，人家尊重並不曾反對羞罵。但同樣的，他又如何能不顧人意願將自己的想法喜好強加呢？

梁源僵直著背，一步一步朝下走。

屋子右側的門廊口，瞧完此幕的隨風輕聲問道，「主子，咱還看么？」

餘光掃過一本正經，絲毫不以此等偷聽壁角的行為有恥的主子，隨風表示很無語。

說好的找遺物呢？

才剛轉過門廊處，眨眼就偷跟著李清潤兩人過去，還偷聽人家說話，真是可恥。

左翊站直身，拍拍靠在牆上的一側衣裳，轉而轉身，「都沒人了，還看啥。」

隨風抽抽嘴角，「主子，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嗜好。」

話落，又帶著些八卦問道，「主子，你也對他倆之後發展很好奇？」

說實話，他可是真真的好奇呢！

話落，隨風再次收穫他主子一枚亮閃閃地白眼。

「以為我跟你一樣？我那是替椒椒盯著，萬一梁源做得太過火，那我也能適時阻止。」

椒椒可是對她那個繼兄李清潤頗上心思的。若是讓她知道李清潤被梁源欺負了，還在他眼皮子底下，萬一跟他鬧咋辦？

「你以後也瞪大眼盯著，聽到沒？」想罷，左翊不忘再關照聲隨風。

接到如此命令的隨風表示，「……」

久沒有再等到跟來的梁源，李清潤長嘆口氣，俊朗的面容揚起些許笑意，渾身舒暢。

那番話，已擱在他心頭許久，總是不好意思說，而這會說出口，宛若新生。

大約心情舒暢，看一切都是亮麗美好的。

李清潤隨意順著門廊小道走，再緩過神來，已到一片樹林中。

不是山中未有人涉及的叢林，儘管長得繁茂，但仍可見其中有人行出的小路。

李清潤順著其中一條，徑直走，沿路斑駁陸離的陽光輕閃，跳躍，似墜落的星子，調皮而又璀璨。

一路過去，然後李清潤見到了一片桃林，枝丫間甚至還掛著拳頭大小的青紅色的桃子，散發著陣陣桃香。

這竟然有一片桃林？

李清潤好奇地走近，沿著小路，在桃林間穿過。

而後，一座院落出現在他眼前。

這個出現太讓他驚訝。

在離大成寺那遠的地方，竟然還有座院落。

莫非是這片桃林的主人，還是說，是寺內隱居的高人？

李清潤幾番猜測。

猶豫了番是否要去叨擾下，但想想，仍覺得太唐突，便打算轉身離開。

剛轉過身，桃林中卻走出一老一少兩女子。

要說老，其實也不然，不過是年紀長些，而那少的，瞧著約摸也有十七八了。

兩人見著李清潤顯然也是驚訝。

「你個小公子怎來得這？」少女聲音清脆，「不知這處閑人勿近么？」

倒吊起眉，顯然對李清潤的出現十分不滿。

年長的婦人亦是緊盯著李清潤。

「小子唐突，十分抱歉。」李清潤忙道歉，「小子只是四處走走，不曾想一不小心便走到了這。叨擾到各位，還請見諒。小子這就離開。」

說罷，李清潤順著來時的路，匆匆要走。

「小公子不必如此，既然來了，那便坐坐再走，嘗嘗這的桃子。」婦人突然出聲。

不算老的面容上掛著和善的笑。

李清潤懵了，抬頭看向那婦人，滿是驚訝。

不光是他，站在婦人旁邊的少女，也是一臉驚訝。

「素姨？」少女低呼。

原來那婦人叫素姨。

李清潤暗念聲，后道，「不用，小子這就離開。」

「小公子等等，真不防事。既然來都來了，那說明咱是有緣的。這處向來人少，你過來坐會，也算給這添些人氣。」

婦人勸著，又與一旁的少女道，「有朋自遠方來，當掃榻以待。不過幾個桃子，你也捨不得？」

「小公子就在院里坐坐，嘗嘗我這剛摘下來的桃子，可新鮮著呢！」婦人笑著，輕推李清潤往院落去。

另一邊，與少女道，「紅花快去將門打開，給小公子泡杯清茶解解渴。」

少女叫紅花。

李清潤看一眼明眸皓齒的少女，心道與她那名兒倒也是相配。

院落很乾凈，一溜排三間屋，正中的是正堂。東邊一排也有三間屋，西邊則是空著的院牆。

與家裡的房屋布成倒是有些相似。看著，莫名便有些親切感。

大約是為了防一些山中走獸，院外攀爬著一排許多荊棘藤，院內牆角底，也種了一排荊棘灌木。

院里很乾凈，也很樸素，太陽底下，晾曬著些腌魚塊，熏兔肉。

李清潤猜測起素姨她們的身份。住如此荒僻之地，然談吐動作卻偏偏無半分粗俗，反而端正而精緻，會是什麼身份呢？

「寒舍無甚好招待的，還請莫嫌棄。」素姨放下摘了桃子的籃，說道。

「沒有沒有，這很好。」李清潤忙回。

「聽口音，小公子不是京都人吧？」素姨笑打開話頭。

「確實，小子數月前才來京都，祖籍是川南，出來是為長長見識。」李清潤笑答。

素姨點點頭，目光在李清潤臉上幾番流轉，卻始終不曾移開。

「男兒多出去轉轉看看，長見識，確實比死讀書的要強。便是對日後科舉，也是有好處的。」素姨順口說道。

李清潤笑笑，喝一口清茶。

「味道可能接受？這是山裡的草泡的，微有些苦，不大入口。」

「沒有，挺不錯的。」李清潤搖頭道，「以前在家，夏日裡也常會喝，我們那婆婆丁。春日裡葉嫩時，還能涼拌當菜吃。」

「當菜？倒是沒嘗過，不過來年春日裡卻可以試試。」素姨笑道，「小公子知道得挺多。」

「不敢，只是從小在山裡長大，這些東西見得多，熟悉罷了。」

「小公子瞧著可有十五了？」

「再過兩月，便是十五。」

素姨看著李清潤，眉眼溫柔，「小公子長得真好，便是與京里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相比也絲毫不差。想來，父母定也是好相貌。」

李清潤勾唇一笑，垂下臉，沒接話。他打算喝完這碗里的茶，便告辭。

倒不是怕素姨她們對她有何歹心，只是獨身一人在這陌生的地方與陌生的人拉家常，卻是件令人不適事。

正想著，裡頭傳來些動靜。

李清潤側臉看去，是紅花，與其一起出來的，還有一位一身素色，不染脂粉，但瞧著格外清麗的夫人。

百草屋內，昏迷了一夜大半天的小丫頭水妮醒來了。

眼皮如有千斤，但終於是抬起，落入眼的，是全然陌生的場景。

水妮動動唇，只覺得口好乾，以至於忽略渾身是疼痛。

「水……」顧不上思考這是何處，水妮下意識地說道。

「誒？你醒了？」

伴隨一道驚訝的聲音，水妮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臉。若不是動彈不得，且又發不出聲，她定會大聲尖叫。

「姑娘，她醒了，她醒了！」

沒等水妮想其他的人，人又跑了，隨著一道呼聲。而後在一陣匆忙腳步聲下，又來了幾人。

「……水……」

「碧喜，給喂些水。」水妮聽到這一聲吩咐，下一息，便覺得口中流入溫熱的水。

「咕嘟，咕嘟……」水妮連喝了兩杯，才停下來。

動動嘴，水妮低聲問道，「你們，是誰？我，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