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坐化塵世傳偈語
心瑤無奈嘆笑：「你又何苦打趣她？」
藍雨呡了一口茶：「你真想要她步汐兒的後塵，留她一輩子？」
心瑤道：「汐兒怎麼了？」藍雨道：「也是個苦命女子。她本是岳州含山郡郡丞的女兒，親娘早亡，自幼不被后室所喜，及笄后便送進宮。因為她爹爹只是個七品郡丞，很是受人欺負，不巧有一次兩個大宮女責罰她，被我見了，就把她收進自己宮裡，也算做件好事。」
心瑤眉角舒展：「那是她的造化了。」藍雨語音一涼：「便是這樣還有人跟我算計她呢。」
見她的神情極為不快，心瑤奇道：「誰？」
藍雨道：「還不是我那不爭氣的九哥，一次去我宮裡看見了汐兒，就要央著母妃把汐兒給他，他府里姬妾無數，把汐兒給他，恐怕就再無生路了。汐兒死也不願，在母妃和九哥面前立下毒誓，如果她跟了人，就教後人世世為奴為娼。九哥這才死了心。」
心瑤悁然道：「豈不誤了她終身？」藍雨嘆道：「我總會替她想個法子。」
心瑤撿了別的話寬慰藍雨一翻，已近巳時，袁翰領著幾個侍女拎著幾個梅蘭竹菊畫雕的精緻食盒走進閣來：「公主，王妃，請用膳。」
心瑤道：「叫她們送來就行了，何必麻煩你走一趟？」袁翰肅容道：「不能怠慢了公主。」
藍雨笑道：「你一直是個護主的，先是護著七哥，現在連凌王妃一併護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心瑤嗔她一眼，拉了她在梨花木璣坐下，還剩了兩個食盒沒有擺下，藍雨道：「這裡應該翻修一下，可以當正宅住了。」
心瑤點頭：「我也喜歡得緊。」袁翰道：「王爺說王妃肯定喜歡這裡的，但是王妃素來畏寒，這裡濕氣太重，所以沒有翻修過。」
藍雨向心瑤一笑：「我說什麼？」
心瑤垂眸微笑，復又抬起頭向袁翰道：「隔間那些畫墨，還麻煩袁總管移到桃花塢去。」
袁翰應諾，臉上卻有不解神色，心瑤又道：「濕氣毀畫，絹本更難存，少不得還要袁總管裱一層明蠟上去。」
袁翰這才明白，笑回道：「王爺喜歡在這裡作畫硯書，索性就全存這裡了，是屬下疏忽，屬下馬上去辦。」說罷滿臉喜色的退了下去。
心瑤與藍雨對笑無語，就此揭過。
一時用了飯，皇甫藍雨徑直回宮，心瑤因想著芳菲送的禮，自己也許久沒有出去了，便吩咐翠薇一起換了男裝，想要出府去轉轉。才出了逸雲軒，便見顏烈守在門外，見心瑤一身男裝，先是一愣，然後道：「王妃，您這是……？」
心瑤道：「我們出去轉轉。」顏烈阻道：「王妃不可以隨意出府……」翠薇不耐道：「小姐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管得著嗎？」
顏烈臉色一沉，壓住怒氣：「王爺吩咐屬下要保護王妃安全……」心瑤撫了撫額頭：「王爺說過不讓我出府么？」顏烈猶豫道：「這倒沒有，不過……」
心瑤點點頭：「既然這樣，不如將軍換了便裝，和我們一起出去吧。」顏烈一怔：「這……」
翠薇叉腰道：「這什麼這？小姐叫你快去換衣裳，沒聽到么？」顏烈瞪她一眼，向心瑤行禮退下，心瑤向兀自喋喋不休的翠薇道：「你對顏烈很不客氣呢。」
翠薇鳳目一翻：「小姐您不知道，昨天我要進逸雲軒陪你的時候他死活不讓進，還是袁總管替我證明才放行的，哼！整個一呆瓜。」
心瑤失笑搖頭，二人慢慢踱出前廳，遇到的侍從無不恭恭敬敬，翠薇略有得色，悄悄向心瑤道：「小姐，看來王爺真的對小姐很好呢，以後翠薇都不用擔心了。」
心瑤正欲說話，顏烈急急趕上來：「王妃。」兩人回頭一看，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翠薇道：「你沒有衣服就早說嘛，我可備了不少。」
原來顏烈在袁翰那裡借了一套長衫，他人本比袁翰魁梧，勉強穿在身上，便像個棒椎一般，惹人發笑。顏烈的臉刷的紅下來：「屬下長年在外，也沒有什麼衣裳。」心瑤斂了笑容：「心瑤失禮了，將軍不要見怪。」
顏烈忙擺手：「不怪不怪…」又覺得這話不妥，改口道：「屬下不敢。」
翠薇向心瑤道：「等下上了街，給他買套袍子吧。」頓了頓又道：「免得丟人。」
心瑤責道：「翠薇！」翠薇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三人這才委迤往府外而去。
到了雲中鶴所在的玄武長街，發現所有人都匆匆往飲馬橋方向趕，翠薇道：「發生了什麼事么？」
心瑤不語，急步走進雲中鶴，正逢掌柜羅其出來，見了她忙拱手施禮：「王妃。」
心瑤止道：「我現在是宋公子，掌柜的，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羅其道：「天凈寺的法顯大師圓寂了。」心瑤驚道：「法顯大師？什麼時候的事？」
羅其道：「就是昨晚，現在都趕去為大師送行呢。」
心瑤轉身就往天凈寺而去，翠薇和顏烈忙跟在後面。看她神色哀傷，也不敢多問，只是小心護在旁邊，防著路人撞傷她。
天凈寺在城北綦山腳下，過了飲馬橋又走了兩盞茶功夫才到，古剎梵樓映著蒼松翠柏，紅的如火，翠綠若滴，倒映在澄凈如鏡的綦河上，明明白白，一亭一林格外光彩。
寺門的長階上跪滿了來哀悼的百姓，心瑤好不容易分開眾人登上石階，寺門前守了兩個小僧，閉目訟經。
心瑤道：「小師父，可以讓我們進去么？」
其中一個開口回答，卻並不睜眼：「施主請留步，本寺今日不納香客。」心瑤道：「小師父，麻煩你告訴方丈，就說法顯大師無隱禪院的朋友來訪，請行個方便，許我送大師一程。」
小僧睜開眼，看了看她，開口道：「施主請隨空華來。」
翠薇和顏烈欲跟在後面，空華道：「二位施主請留步。」
心瑤目光止住二人，隨空華轉入山門。入目便是天王殿，殿前的諾大庭院中勁松挺拔，數百僧侶席地而坐，和門口的小僧一樣閉目訟經，絲毫不因為有人到來而驚斷。
空華領著心瑤穿過觀音殿，最後到寺中高僧為法顯大師超度的大雄寶殿，有淡淡的白檀香傳來，木魚聲敲陣陣。
二人踏入殿中，啟目的是釋迦牟尼佛主，結跏趺坐，有迦葉尊者和阿難尊者立在左右。心瑤見佛主的慈目彷彿是法顯大師的眼神，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空華在方丈旁邊耳語一陣，方丈張開雙眼，淡淡向心瑤點點頭，起身往殿後走去。心瑤看見空華的示意，忙跟在後面。
一路行來，因寺是倚山而建，里內疊翠回嵐，嘉木蔥籠，清泉長流，九轉曲行到得一處雙重樓閣，有鎏金匾，名藏經。
方丈入內片刻，取出一個竹紋錦囊遞給心瑤，斂目合十，未置一詞，轉身離去。
心瑤打開錦囊，里是一張箋紙，輕輕展開，卻是她熟悉的寧斯涯的筆跡，『心瑤，竹林一別，你我再無相見之日，為師知你命相迥同，特乞法顯大師卜掛**，怎奈天機不可泄，唯有一語囑咐於你：百歲光陰似水流，一生事業等浮漚。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白蟻陳殘方是幻，子規聲切想回頭。古來陰魷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切之切之。
心瑤收了錦囊，獃獃立了半晌，才轉身離去。不知是因為心中有事，還是路徑幽僻，兜兜轉轉走了一陣，已然迷路了。偶爾遇到一兩個小僧，她又不想麻煩他人，索性忘了來時路，信步而游。寺內多櫻花，軟香滿徑木石玲瓏，便找了一塊青石坐下，低頭沉思。
「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
心瑤抬眸驚道：「誰？」話音未了，漫天的櫻花如雪落下，紛飛不絕。花雨中旋落一個身形，如輕羽般立在地上，沒有驚起半點黃塵。
蘇莫一身石青色綿衫，錦帶束髮，微薄的嘴唇抿著一點笑意：「沒想到你穿男裝還是這麼美。」說著探手為她彈去鬢間的櫻花。
心瑤一愣，沒來得及躲開，蹙眉道：「請你自重。」蘇莫呆了呆，澄凈的雙瞳內滿是失望：「我竟忘了，你現在是凌王妃。」說著退後兩步，怔然無語。
心瑤略略不忍，心中卻警覺起來，問道：「你到底是誰？」
蘇莫忽的燦然一笑：「我說了你就記得么？」心瑤看著他不說話，蘇莫收起笑容，鄭重道：「你記住，我叫蘇莫。」
心瑤微微一驚，脫口道：「你就是……」蘇莫點點頭：「你說過要為我保密的。」
心瑤道：「我並沒有說要為蘇莫保密。原來你潛伏在宮中，就是為了破壞天朝和柔然結盟，還伺機行刺柔姬公主，實在居心可憎！」
蘇莫面有詫色：「你竟然怪我？」
一想到皇甫凌夜赴沙場，心中就不可抑制的酸澀，心瑤水目中湧起一層怒氣：「怎麼？還要我感謝你不成？」蘇莫看了她一陣，不答反問道：「你不怨皇帝硬把你推給皇甫凌？」緊著又問道：「你喜歡他？」
心瑤冷聲道：「龜茲向來是禮儀之邦，蘇莫王子自然也應是謙謙君子，但心瑤所見，不過是個行事詭秘，好探私聞的肖小之徒罷了，不知蘇尼王是怎麼教導愛子的。」
蘇莫看她神色凌然，不敢再問，恢復一貫的笑顏，深深拜了一拜道：「無意中冒犯王妃，請王妃恕罪。」又接道：「不過王妃這回真的是錯怪蘇莫了。」
心瑤看他一眼，蘇莫繼續道：「一開始我本未打算要留在天朝，只是宮宴上見了王妃一面，驚為天人，心中愛慕得緊，所以冒險留下。」偷偷看見心瑤秀眉略皺，忙轉道：「行刺柔姬公主，只是做個樣子，並沒真的打算要殺她。而且這於凌王來說，卻是件好事。」
心瑤問道：「什麼好事？」
心瑤無奈嘆笑：「你又何苦打趣她？」
藍雨呡了一口茶：「你真想要她步汐兒的後塵，留她一輩子？」
心瑤道：「汐兒怎麼了？」藍雨道：「也是個苦命女子。她本是岳州含山郡郡丞的女兒，親娘早亡，自幼不被后室所喜，及笄后便送進宮。因為她爹爹只是個七品郡丞，很是受人欺負，不巧有一次兩個大宮女責罰她，被我見了，就把她收進自己宮裡，也算做件好事。」
心瑤眉角舒展：「那是她的造化了。」藍雨語音一涼：「便是這樣還有人跟我算計她呢。」
見她的神情極為不快，心瑤奇道：「誰？」
藍雨道：「還不是我那不爭氣的九哥，一次去我宮裡看見了汐兒，就要央著母妃把汐兒給他，他府里姬妾無數，把汐兒給他，恐怕就再無生路了。汐兒死也不願，在母妃和九哥面前立下毒誓，如果她跟了人，就教後人世世為奴為娼。九哥這才死了心。」
心瑤悁然道：「豈不誤了她終身？」藍雨嘆道：「我總會替她想個法子。」
心瑤撿了別的話寬慰藍雨一翻，已近巳時，袁翰領著幾個侍女拎著幾個梅蘭竹菊畫雕的精緻食盒走進閣來：「公主，王妃，請用膳。」
心瑤道：「叫她們送來就行了，何必麻煩你走一趟？」袁翰肅容道：「不能怠慢了公主。」
藍雨笑道：「你一直是個護主的，先是護著七哥，現在連凌王妃一併護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心瑤嗔她一眼，拉了她在梨花木璣坐下，還剩了兩個食盒沒有擺下，藍雨道：「這裡應該翻修一下，可以當正宅住了。」
心瑤點頭：「我也喜歡得緊。」袁翰道：「王爺說王妃肯定喜歡這裡的，但是王妃素來畏寒，這裡濕氣太重，所以沒有翻修過。」
藍雨向心瑤一笑：「我說什麼？」
心瑤垂眸微笑，復又抬起頭向袁翰道：「隔間那些畫墨，還麻煩袁總管移到桃花塢去。」
袁翰應諾，臉上卻有不解神色，心瑤又道：「濕氣毀畫，絹本更難存，少不得還要袁總管裱一層明蠟上去。」
袁翰這才明白，笑回道：「王爺喜歡在這裡作畫硯書，索性就全存這裡了，是屬下疏忽，屬下馬上去辦。」說罷滿臉喜色的退了下去。
心瑤與藍雨對笑無語，就此揭過。
一時用了飯，皇甫藍雨徑直回宮，心瑤因想著芳菲送的禮，自己也許久沒有出去了，便吩咐翠薇一起換了男裝，想要出府去轉轉。才出了逸雲軒，便見顏烈守在門外，見心瑤一身男裝，先是一愣，然後道：「王妃，您這是……？」
心瑤道：「我們出去轉轉。」顏烈阻道：「王妃不可以隨意出府……」翠薇不耐道：「小姐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管得著嗎？」
顏烈臉色一沉，壓住怒氣：「王爺吩咐屬下要保護王妃安全……」心瑤撫了撫額頭：「王爺說過不讓我出府么？」顏烈猶豫道：「這倒沒有，不過……」
心瑤點點頭：「既然這樣，不如將軍換了便裝，和我們一起出去吧。」顏烈一怔：「這……」
翠薇叉腰道：「這什麼這？小姐叫你快去換衣裳，沒聽到么？」顏烈瞪她一眼，向心瑤行禮退下，心瑤向兀自喋喋不休的翠薇道：「你對顏烈很不客氣呢。」
翠薇鳳目一翻：「小姐您不知道，昨天我要進逸雲軒陪你的時候他死活不讓進，還是袁總管替我證明才放行的，哼！整個一呆瓜。」
心瑤失笑搖頭，二人慢慢踱出前廳，遇到的侍從無不恭恭敬敬，翠薇略有得色，悄悄向心瑤道：「小姐，看來王爺真的對小姐很好呢，以後翠薇都不用擔心了。」
心瑤正欲說話，顏烈急急趕上來：「王妃。」兩人回頭一看，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翠薇道：「你沒有衣服就早說嘛，我可備了不少。」
原來顏烈在袁翰那裡借了一套長衫，他人本比袁翰魁梧，勉強穿在身上，便像個棒椎一般，惹人發笑。顏烈的臉刷的紅下來：「屬下長年在外，也沒有什麼衣裳。」心瑤斂了笑容：「心瑤失禮了，將軍不要見怪。」
顏烈忙擺手：「不怪不怪…」又覺得這話不妥，改口道：「屬下不敢。」
翠薇向心瑤道：「等下上了街，給他買套袍子吧。」頓了頓又道：「免得丟人。」
心瑤責道：「翠薇！」翠薇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三人這才委迤往府外而去。
到了雲中鶴所在的玄武長街，發現所有人都匆匆往飲馬橋方向趕，翠薇道：「發生了什麼事么？」
心瑤不語，急步走進雲中鶴，正逢掌柜羅其出來，見了她忙拱手施禮：「王妃。」
心瑤止道：「我現在是宋公子，掌柜的，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羅其道：「天凈寺的法顯大師圓寂了。」心瑤驚道：「法顯大師？什麼時候的事？」
羅其道：「就是昨晚，現在都趕去為大師送行呢。」
心瑤轉身就往天凈寺而去，翠薇和顏烈忙跟在後面。看她神色哀傷，也不敢多問，只是小心護在旁邊，防著路人撞傷她。
天凈寺在城北綦山腳下，過了飲馬橋又走了兩盞茶功夫才到，古剎梵樓映著蒼松翠柏，紅的如火，翠綠若滴，倒映在澄凈如鏡的綦河上，明明白白，一亭一林格外光彩。
寺門的長階上跪滿了來哀悼的百姓，心瑤好不容易分開眾人登上石階，寺門前守了兩個小僧，閉目訟經。
心瑤道：「小師父，可以讓我們進去么？」
其中一個開口回答，卻並不睜眼：「施主請留步，本寺今日不納香客。」心瑤道：「小師父，麻煩你告訴方丈，就說法顯大師無隱禪院的朋友來訪，請行個方便，許我送大師一程。」
小僧睜開眼，看了看她，開口道：「施主請隨空華來。」
翠薇和顏烈欲跟在後面，空華道：「二位施主請留步。」
心瑤目光止住二人，隨空華轉入山門。入目便是天王殿，殿前的諾大庭院中勁松挺拔，數百僧侶席地而坐，和門口的小僧一樣閉目訟經，絲毫不因為有人到來而驚斷。
空華領著心瑤穿過觀音殿，最後到寺中高僧為法顯大師超度的大雄寶殿，有淡淡的白檀香傳來，木魚聲敲陣陣。
二人踏入殿中，啟目的是釋迦牟尼佛主，結跏趺坐，有迦葉尊者和阿難尊者立在左右。心瑤見佛主的慈目彷彿是法顯大師的眼神，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空華在方丈旁邊耳語一陣，方丈張開雙眼，淡淡向心瑤點點頭，起身往殿後走去。心瑤看見空華的示意，忙跟在後面。
一路行來，因寺是倚山而建，里內疊翠回嵐，嘉木蔥籠，清泉長流，九轉曲行到得一處雙重樓閣，有鎏金匾，名藏經。
方丈入內片刻，取出一個竹紋錦囊遞給心瑤，斂目合十，未置一詞，轉身離去。
心瑤打開錦囊，里是一張箋紙，輕輕展開，卻是她熟悉的寧斯涯的筆跡，『心瑤，竹林一別，你我再無相見之日，為師知你命相迥同，特乞法顯大師卜掛**，怎奈天機不可泄，唯有一語囑咐於你：百歲光陰似水流，一生事業等浮漚。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白蟻陳殘方是幻，子規聲切想回頭。古來陰魷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切之切之。
心瑤收了錦囊，獃獃立了半晌，才轉身離去。不知是因為心中有事，還是路徑幽僻，兜兜轉轉走了一陣，已然迷路了。偶爾遇到一兩個小僧，她又不想麻煩他人，索性忘了來時路，信步而游。寺內多櫻花，軟香滿徑木石玲瓏，便找了一塊青石坐下，低頭沉思。
「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
心瑤抬眸驚道：「誰？」話音未了，漫天的櫻花如雪落下，紛飛不絕。花雨中旋落一個身形，如輕羽般立在地上，沒有驚起半點黃塵。
蘇莫一身石青色綿衫，錦帶束髮，微薄的嘴唇抿著一點笑意：「沒想到你穿男裝還是這麼美。」說著探手為她彈去鬢間的櫻花。
心瑤一愣，沒來得及躲開，蹙眉道：「請你自重。」蘇莫呆了呆，澄凈的雙瞳內滿是失望：「我竟忘了，你現在是凌王妃。」說著退後兩步，怔然無語。
心瑤略略不忍，心中卻警覺起來，問道：「你到底是誰？」
蘇莫忽的燦然一笑：「我說了你就記得么？」心瑤看著他不說話，蘇莫收起笑容，鄭重道：「你記住，我叫蘇莫。」
心瑤微微一驚，脫口道：「你就是……」蘇莫點點頭：「你說過要為我保密的。」
心瑤道：「我並沒有說要為蘇莫保密。原來你潛伏在宮中，就是為了破壞天朝和柔然結盟，還伺機行刺柔姬公主，實在居心可憎！」
蘇莫面有詫色：「你竟然怪我？」
一想到皇甫凌夜赴沙場，心中就不可抑制的酸澀，心瑤水目中湧起一層怒氣：「怎麼？還要我感謝你不成？」蘇莫看了她一陣，不答反問道：「你不怨皇帝硬把你推給皇甫凌？」緊著又問道：「你喜歡他？」
心瑤冷聲道：「龜茲向來是禮儀之邦，蘇莫王子自然也應是謙謙君子，但心瑤所見，不過是個行事詭秘，好探私聞的肖小之徒罷了，不知蘇尼王是怎麼教導愛子的。」
蘇莫看她神色凌然，不敢再問，恢復一貫的笑顏，深深拜了一拜道：「無意中冒犯王妃，請王妃恕罪。」又接道：「不過王妃這回真的是錯怪蘇莫了。」
心瑤看他一眼，蘇莫繼續道：「一開始我本未打算要留在天朝，只是宮宴上見了王妃一面，驚為天人，心中愛慕得緊，所以冒險留下。」偷偷看見心瑤秀眉略皺，忙轉道：「行刺柔姬公主，只是做個樣子，並沒真的打算要殺她。而且這於凌王來說，卻是件好事。」
心瑤問道：「什麼好事？」
心瑤無奈嘆笑：「你又何苦打趣她？」
藍雨呡了一口茶：「你真想要她步汐兒的後塵，留她一輩子？」
心瑤道：「汐兒怎麼了？」藍雨道：「也是個苦命女子。她本是岳州含山郡郡丞的女兒，親娘早亡，自幼不被后室所喜，及笄后便送進宮。因為她爹爹只是個七品郡丞，很是受人欺負，不巧有一次兩個大宮女責罰她，被我見了，就把她收進自己宮裡，也算做件好事。」
心瑤眉角舒展：「那是她的造化了。」藍雨語音一涼：「便是這樣還有人跟我算計她呢。」
見她的神情極為不快，心瑤奇道：「誰？」
藍雨道：「還不是我那不爭氣的九哥，一次去我宮裡看見了汐兒，就要央著母妃把汐兒給他，他府里姬妾無數，把汐兒給他，恐怕就再無生路了。汐兒死也不願，在母妃和九哥面前立下毒誓，如果她跟了人，就教後人世世為奴為娼。九哥這才死了心。」
心瑤悁然道：「豈不誤了她終身？」藍雨嘆道：「我總會替她想個法子。」
心瑤撿了別的話寬慰藍雨一翻，已近巳時，袁翰領著幾個侍女拎著幾個梅蘭竹菊畫雕的精緻食盒走進閣來：「公主，王妃，請用膳。」
心瑤道：「叫她們送來就行了，何必麻煩你走一趟？」袁翰肅容道：「不能怠慢了公主。」
藍雨笑道：「你一直是個護主的，先是護著七哥，現在連凌王妃一併護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心瑤嗔她一眼，拉了她在梨花木璣坐下，還剩了兩個食盒沒有擺下，藍雨道：「這裡應該翻修一下，可以當正宅住了。」
心瑤點頭：「我也喜歡得緊。」袁翰道：「王爺說王妃肯定喜歡這裡的，但是王妃素來畏寒，這裡濕氣太重，所以沒有翻修過。」
藍雨向心瑤一笑：「我說什麼？」
心瑤垂眸微笑，復又抬起頭向袁翰道：「隔間那些畫墨，還麻煩袁總管移到桃花塢去。」
袁翰應諾，臉上卻有不解神色，心瑤又道：「濕氣毀畫，絹本更難存，少不得還要袁總管裱一層明蠟上去。」
袁翰這才明白，笑回道：「王爺喜歡在這裡作畫硯書，索性就全存這裡了，是屬下疏忽，屬下馬上去辦。」說罷滿臉喜色的退了下去。
心瑤與藍雨對笑無語，就此揭過。
一時用了飯，皇甫藍雨徑直回宮，心瑤因想著芳菲送的禮，自己也許久沒有出去了，便吩咐翠薇一起換了男裝，想要出府去轉轉。才出了逸雲軒，便見顏烈守在門外，見心瑤一身男裝，先是一愣，然後道：「王妃，您這是……？」
心瑤道：「我們出去轉轉。」顏烈阻道：「王妃不可以隨意出府……」翠薇不耐道：「小姐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管得著嗎？」
顏烈臉色一沉，壓住怒氣：「王爺吩咐屬下要保護王妃安全……」心瑤撫了撫額頭：「王爺說過不讓我出府么？」顏烈猶豫道：「這倒沒有，不過……」
心瑤點點頭：「既然這樣，不如將軍換了便裝，和我們一起出去吧。」顏烈一怔：「這……」
翠薇叉腰道：「這什麼這？小姐叫你快去換衣裳，沒聽到么？」顏烈瞪她一眼，向心瑤行禮退下，心瑤向兀自喋喋不休的翠薇道：「你對顏烈很不客氣呢。」
翠薇鳳目一翻：「小姐您不知道，昨天我要進逸雲軒陪你的時候他死活不讓進，還是袁總管替我證明才放行的，哼！整個一呆瓜。」
心瑤失笑搖頭，二人慢慢踱出前廳，遇到的侍從無不恭恭敬敬，翠薇略有得色，悄悄向心瑤道：「小姐，看來王爺真的對小姐很好呢，以後翠薇都不用擔心了。」
心瑤正欲說話，顏烈急急趕上來：「王妃。」兩人回頭一看，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翠薇道：「你沒有衣服就早說嘛，我可備了不少。」
原來顏烈在袁翰那裡借了一套長衫，他人本比袁翰魁梧，勉強穿在身上，便像個棒椎一般，惹人發笑。顏烈的臉刷的紅下來：「屬下長年在外，也沒有什麼衣裳。」心瑤斂了笑容：「心瑤失禮了，將軍不要見怪。」
顏烈忙擺手：「不怪不怪…」又覺得這話不妥，改口道：「屬下不敢。」
翠薇向心瑤道：「等下上了街，給他買套袍子吧。」頓了頓又道：「免得丟人。」
心瑤責道：「翠薇！」翠薇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三人這才委迤往府外而去。
到了雲中鶴所在的玄武長街，發現所有人都匆匆往飲馬橋方向趕，翠薇道：「發生了什麼事么？」
心瑤不語，急步走進雲中鶴，正逢掌柜羅其出來，見了她忙拱手施禮：「王妃。」
心瑤止道：「我現在是宋公子，掌柜的，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羅其道：「天凈寺的法顯大師圓寂了。」心瑤驚道：「法顯大師？什麼時候的事？」
羅其道：「就是昨晚，現在都趕去為大師送行呢。」
心瑤轉身就往天凈寺而去，翠薇和顏烈忙跟在後面。看她神色哀傷，也不敢多問，只是小心護在旁邊，防著路人撞傷她。
天凈寺在城北綦山腳下，過了飲馬橋又走了兩盞茶功夫才到，古剎梵樓映著蒼松翠柏，紅的如火，翠綠若滴，倒映在澄凈如鏡的綦河上，明明白白，一亭一林格外光彩。
寺門的長階上跪滿了來哀悼的百姓，心瑤好不容易分開眾人登上石階，寺門前守了兩個小僧，閉目訟經。
心瑤道：「小師父，可以讓我們進去么？」
其中一個開口回答，卻並不睜眼：「施主請留步，本寺今日不納香客。」心瑤道：「小師父，麻煩你告訴方丈，就說法顯大師無隱禪院的朋友來訪，請行個方便，許我送大師一程。」
小僧睜開眼，看了看她，開口道：「施主請隨空華來。」
翠薇和顏烈欲跟在後面，空華道：「二位施主請留步。」
心瑤目光止住二人，隨空華轉入山門。入目便是天王殿，殿前的諾大庭院中勁松挺拔，數百僧侶席地而坐，和門口的小僧一樣閉目訟經，絲毫不因為有人到來而驚斷。
空華領著心瑤穿過觀音殿，最後到寺中高僧為法顯大師超度的大雄寶殿，有淡淡的白檀香傳來，木魚聲敲陣陣。
二人踏入殿中，啟目的是釋迦牟尼佛主，結跏趺坐，有迦葉尊者和阿難尊者立在左右。心瑤見佛主的慈目彷彿是法顯大師的眼神，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空華在方丈旁邊耳語一陣，方丈張開雙眼，淡淡向心瑤點點頭，起身往殿後走去。心瑤看見空華的示意，忙跟在後面。
一路行來，因寺是倚山而建，里內疊翠回嵐，嘉木蔥籠，清泉長流，九轉曲行到得一處雙重樓閣，有鎏金匾，名藏經。
方丈入內片刻，取出一個竹紋錦囊遞給心瑤，斂目合十，未置一詞，轉身離去。
心瑤打開錦囊，里是一張箋紙，輕輕展開，卻是她熟悉的寧斯涯的筆跡，『心瑤，竹林一別，你我再無相見之日，為師知你命相迥同，特乞法顯大師卜掛**，怎奈天機不可泄，唯有一語囑咐於你：百歲光陰似水流，一生事業等浮漚。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白蟻陳殘方是幻，子規聲切想回頭。古來陰魷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切之切之。
心瑤收了錦囊，獃獃立了半晌，才轉身離去。不知是因為心中有事，還是路徑幽僻，兜兜轉轉走了一陣，已然迷路了。偶爾遇到一兩個小僧，她又不想麻煩他人，索性忘了來時路，信步而游。寺內多櫻花，軟香滿徑木石玲瓏，便找了一塊青石坐下，低頭沉思。
「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
心瑤抬眸驚道：「誰？」話音未了，漫天的櫻花如雪落下，紛飛不絕。花雨中旋落一個身形，如輕羽般立在地上，沒有驚起半點黃塵。
蘇莫一身石青色綿衫，錦帶束髮，微薄的嘴唇抿著一點笑意：「沒想到你穿男裝還是這麼美。」說著探手為她彈去鬢間的櫻花。
心瑤一愣，沒來得及躲開，蹙眉道：「請你自重。」蘇莫呆了呆，澄凈的雙瞳內滿是失望：「我竟忘了，你現在是凌王妃。」說著退後兩步，怔然無語。
心瑤略略不忍，心中卻警覺起來，問道：「你到底是誰？」
蘇莫忽的燦然一笑：「我說了你就記得么？」心瑤看著他不說話，蘇莫收起笑容，鄭重道：「你記住，我叫蘇莫。」
心瑤微微一驚，脫口道：「你就是……」蘇莫點點頭：「你說過要為我保密的。」
心瑤道：「我並沒有說要為蘇莫保密。原來你潛伏在宮中，就是為了破壞天朝和柔然結盟，還伺機行刺柔姬公主，實在居心可憎！」
蘇莫面有詫色：「你竟然怪我？」
一想到皇甫凌夜赴沙場，心中就不可抑制的酸澀，心瑤水目中湧起一層怒氣：「怎麼？還要我感謝你不成？」蘇莫看了她一陣，不答反問道：「你不怨皇帝硬把你推給皇甫凌？」緊著又問道：「你喜歡他？」
心瑤冷聲道：「龜茲向來是禮儀之邦，蘇莫王子自然也應是謙謙君子，但心瑤所見，不過是個行事詭秘，好探私聞的肖小之徒罷了，不知蘇尼王是怎麼教導愛子的。」
蘇莫看她神色凌然，不敢再問，恢復一貫的笑顏，深深拜了一拜道：「無意中冒犯王妃，請王妃恕罪。」又接道：「不過王妃這回真的是錯怪蘇莫了。」
心瑤看他一眼，蘇莫繼續道：「一開始我本未打算要留在天朝，只是宮宴上見了王妃一面，驚為天人，心中愛慕得緊，所以冒險留下。」偷偷看見心瑤秀眉略皺，忙轉道：「行刺柔姬公主，只是做個樣子，並沒真的打算要殺她。而且這於凌王來說，卻是件好事。」
心瑤問道：「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