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這倉庫是臨時倉庫,用來存放即將上船的貨物,而且是他們在港口最大的倉庫,裡面的貨物類別不少,而不久之前便進了一批酒,估計有的酒罈被打開了,所以哪怕站在倉庫的門口也能聞到濃烈的酒味,而也就是這酒味,讓他們忽略了那火油味,而這時候也發現這著火的地上似乎還鋪著什麼東西,看燒起來的狀態,應該是綢緞之類的。
而之前光線不好根本注意不到,也想不到他竟然會自尋死路!
火油加易燃燒的綢緞,一點活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就這麼直接動手了!
甚至多一句話也沒說,彷彿迫不及待似得!
又好像就等著他們來,看著他表演這場死亡好戲!
「七月——」竇章推開了石頭,看到的便是吊在半空的人往下墜,直直地落到了那釘板之上。
「啊——」凄厲的驚恐響起,那聲音沙啞的,像是受了很大的折磨,爾後,還有幾聲嚶嚶,便徹底到底沒了聲息了。
就剩下了大火肆虐的聲響。
「七月——」竇章瘋了一般往裡面衝去。
石頭死死地摁著他,「少爺不能進去!不能進去!」
哪怕他殺了他,他也絕對不能放手!
她死了!她已經死了!
就算不被大火燒死,摔在那釘板上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能讓他進去送死!
「放開我——七月——放開我——」
其他人都懵了。
張威清醒過來便往裡頭從,只是卻被大火逼了出來,再想往裡頭從的時候,便被人拉住了,「放手——」
可不管他怎麼喊,拉著他的人都不肯放手!
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不但不能進,還要走,馬上走!
倉庫裡面還有酒,而以火勢蔓延的情況來看,沙贏要的不僅僅只是燒死自己,還要毀了整個倉庫,最好也拉上一些墊背的。
「嘭——」火燒到了酒罈那邊了。
「快走!」
「七月——」竇章歇斯底里地吼著,拚命地掙扎著,眼睛像是也被火給燒著了一般,紅的可怕,「七月——」
石頭幾乎要拉不住他了。
而在大火裡面,沙贏安靜地站著,身處烈火之中彷彿是在沐浴陽光一般,大火之中,隱隱傳來了他的悲傷而又深情的聲音。
「你當日怎麼死的,今天,我也這麼送她來陪你了,你開心吧?阿雅……」
「轟!」
「七月——」撕心裂肺。
石頭抬手打暈了他,然後快速拖著他往外,哪怕如此,也還是被爆炸波及了,衝擊波撞在了後背上,讓他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位了一般。
大火熊熊地燃燒著,照亮了夜空。
而這一場大火,幾乎燒了大半個碼頭,哪怕離水很近,可是火起的太快火勢太猛了,也因為死在火里的人,根本便沒有人第一時間阻止救火。
而火是從風雲商行的倉庫起的,也可以說是因風家而起的,賠償的責任自然也落到了風家了,武義一下子白了半個頭,張威每日都像是活在了地獄中一般,若不是徐老還需要人照顧,若不是這爛攤子需要人收拾,他或許便……
唯一的好事或許便是陸浩醒了,而在得知了倉庫一事之後,不言不語,像是被抽空了生氣一般。
風雲商行不但失去了一個當家,也將會因為賠償一事而一蹶不振。
商行的內應也查出來了,也不需要怎麼查,大火之後,都自盡了,或許是也怕竇章將他們活剮了,或許心有愧疚,三個人,都曾經受過沙贏大恩,先後都自盡身亡了,留下了遺書懺悔。
而竇章因為私自調動水師一事被朝廷派了人押解回京受審了。
水師軍營再次群龍無首。
馬恆沒有被問罪,或許是因為還是得有人看著水師軍營吧。
已經六月末了,炎炎的夏日來了。
「吃飯了!」
獄卒往囚車裡頭扔了一個饅頭,惡聲惡氣的,大熱天的要趕路,心情自然不好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上頭故意整這人似得,不給馬車,就用兩條腿走,走了半個月了離京城還遠著呢!
竇章低著頭看著那髒兮兮的饅頭,突然間想起了那一年他扔給她的那些骨頭,當時她氣的牙痒痒的,那模樣就好像是……
「呵呵……」
旁邊茶攤上休息喝茶的獄卒聽了這笑聲,大熱天的覺得有些發毛的,「這人是不是瘋了?」
「為了一個女人落得這般下場,不是瘋了是什麼?」
「就是!」
現在誰不知道水師總督竇章為了救未婚妻私自調動水師,將湖州城攪和的人仰馬翻,還聽說在他未婚妻被燒死之後,他發瘋的想要全湖州城的人陪葬,若不是湖州州府及時阻止了,如今恐怕就天下大亂了!
就為了一個女人!
還真的夠厲害的!
竇章一直看著那饅頭,沒有動也沒有吃,一邊想著那些年的那些事一邊地上笑著,她沒有死,他知道她沒有死,她不會死的。
那場大火燒的很厲害,燒的裡頭的人骨頭都成灰了。
誰也沒法子證明那就是她。
他只是看到了眼睛罷了。
是她的眼睛。
可是,他知道她沒有死的。
一定沒有死。
「看來是真的瘋了……」獄卒嘟囔著。
竇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瘋,終日渾渾噩噩的,腦子裡就只有一道聲音,她沒有死,一定沒有死,一定沒有死的……
髒兮兮的饅頭被他如握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然後護在了懷裡。
「呵呵……」
押解的獄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也是個可憐人……」
竇爺的威名他們也聽說過,那是一個何等厲害囂張的男人?可如今……如何不可憐?
可憐透了。
估計是實在瞧著可憐了,後面的路程也沒再這般疾言厲色了,伙食上頭也好了許多,雖然他吃的也不多,只是在餓的受不了的時候才吃,不過那些食物他都收的好好的,跟藏寶貝似的。
這麼瘋瘋癲癲的結果便是渾身臭的厲害。
好在沒多久,便下雨了,下的很大,臭味是沒了,也不必頂著大太陽趕路,可就得冒雨趕路了,這走起來更慢了。
而下雨趕路還有一個很大的隱患。
「這是什麼聲音?」
一天,在山邊走著,這個隱患便爆發了。
「山塌了!」
「是山塌!」
山塌,泥石流。
「快跑——」
能自由行動的人自然便能跑了,而被關在囚車裡面的人……
幾天之後,一個奏報送進了京城,送到了皇宮裡頭,一個時辰之後,一輛馬車由平日里只用於下人進出的北門快速賓士而出。
不久,一個小太監瞧瞧地進了賢妃的宮裡頭,又過不久,賢妃宮裡的大太監拿著腰牌出宮去為稻香樓買點心。
黑暗很快便遮蓋住了皇宮的夜空。
夜晚來了。
賢妃帶著親手熬制了四個時辰的湯羹到了交泰殿外,求見皇帝,不過守門的小太監卻說陛下正在處理政事,不見任何人。
「那勞公公將這湯羹拿進去,待陛下閑暇下來呈送給陛下,最近天氣乾燥,本宮瞧著陛下嘴角都起皮了,特意為陛下熬制滋潤湯羹。」
「是。」小太監恭恭敬敬地應了。
賢妃也沒賴著不走,恭敬地對著殿門行了一禮,「走吧。」
宮人們在前頭打燈,護著主子離開。
小太監提著食盒進去,交給了躲在裡面不露面的黃良,討好地笑著:「黃公公,這是賢妃娘娘給陛下送來的湯羹。」
「嗯。」黃良伸手接了,淡淡地問道:「賢妃娘娘還說了什麼沒有?」
「就囑咐要讓陛下喝,說最近天氣乾燥,陛下嘴角都起皮了……」
「行了!」黃良打斷了他的話,「去當差吧。」
「是。」小太監不疑有他。
黃良提著食盒進去,沒交給其他人,直接提著進了內室,如今掌管後宮的是賢妃,而且從太后恢復自由想伸手奪權,卻被賢妃不著痕迹地擋了過去這一點來看,這位在後宮沉寂多年的賢妃娘娘也不是個好惹的,她送來的東西,自然要第一時間呈送上去的,做不了皇帝的主,但這點小事也還是能夠做到的。
所有人都這般認為,哪怕是黃良自己也得要這般認為。
只有自己也相信了,才能騙的了別人!
因為——
黃良看著空無一人的內室,心驚膽戰的。
陛下……
陛下這真的是胡來啊!
哪怕不敬,他也得這般說!
可是——
陛下是主子,他是奴才,奴才便只有聽命的份了!
那一盅湯羹最後全都進了他這個奴才的肚子了,若是平日里他會喝的滿心的舒坦,可是現在,只覺得像是在喝黃連這般苦。
陛下匆忙離宮,安全問題便不說了,兩日後的大朝會更是迫在眉睫!不!還有這兩天,哪怕沒有一定要上朝,可若是接連兩天都不見臣子不進後宮的,誰都會懷疑!
這裡是皇宮啊!
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鬧出大事來!
「陛下,您這是要奴才的命啊……」
這若是被發現了,首當其衝守責難的便是他這個奴才!
六月末七月初的京城還沒到入秋的時候,不過最近也不知道怎麼的,天氣的確很是乾燥,或許這老天爺將京城的水汽都給抽了河州。
河州便在京城南邊,是從南王北進入京城的必經之道。
出了河州,便算是進入了京城的區域了。
兩處離的不算遠,但因為隔著一座蓮山,以至於兩地的氣候有些詫異,有時候甚至詫異很大,比如說最近這幾日,河州暴雨肆虐,而京城卻乾燥炎熱的很。
河州出現山體崩塌的摺子也都陸陸續續地送進了京城,不過因為沒有發生大範圍的死傷,遭災的情況也不嚴重,朝廷也只是責令河州州府積極應對罷了。
除了一封。
「陛下,前邊便是蓮山。」馬車在進入蓮山之前也還是晴朗炎熱,可抬頭便能看到蓮山的上空,烏雲密布。
這是蓮山的奇特景色之一。
皇帝微服而出,便是馬車也是很普通的,看不出任何的身份象徵,「繼續往前。」
「主子,奏報說蓮山大雨……」
「走!」皇帝怒喝。
隨行的侍衛不敢再多言,謹慎小心地注意著四周的環境,護著馬車往前邊走去,蓮山之中早已經有了一條通道,十分的平坦而且寬大,通道兩旁樹木林立,發生山體崩塌的可能性不高,倒是成了護佑京城的一大天險。
不過這天險歷來沒什麼用,因為歷代皇朝的威脅除非到了必亡的地步,否則危險很少來自於南方。
馬車快速地在寬闊的官道上賓士著,在侍衛精神高度緊張的護送下,順利通過了蓮山,進入了河州,走進了磅礴的大雨之中。
馬車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了下來。
好在這大雨下的蒙也下的快,小半個時辰之後,便慢慢停歇了下來,而哪怕是天氣不好,危險的因素增加,但往來河州和京城的人還是很多的,尋常老百姓、商人……各式各樣的,河州成了京城的副中心,十分的繁華。
馬車繼續往河州府趕去。
皇帝坐在馬車裡頭,雙手擱在雙膝上,閉著眼睛,沉著的臉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似得,他的右手下還摁著一本摺子。
一本河州州府請罪的摺子。
押送水師統領竇章的隊伍在河州轄區內遭到了山體崩塌,所有人都被山塌壓了,挖出來的時候已經全部身亡。
全部身亡!
皇帝猛然睜開眼睛,鋒利的宛若千錘百鍊的利刃。
他不信!
那孩子怎麼可能就這樣沒了?!
這般多年什麼樣的危險他沒經受過?他何曾出過事?!
怎麼會折在了這區區的山崩裡頭?!
所以他來了,來親眼確認這摺子上的奏報是假的!
那小子鬼主意多得是,說不準便是趁機脫身了!
一行人順利進了河州城。
「主子,衙門的人說屍首已經送去了義莊了。」
皇帝緊閉的眼睛睜開,在昏暗的馬車內冷光閃爍,「確定?」
「是。」
皇帝閉眼沉默半晌,「去義莊。」
「主子,天色已晚……」
「去義莊!」
「是!」
一行人轉向義莊,若是抓緊時間的話,還能在河州城門關之前回來,當然,趕不到也無所謂,只要他們亮出腰牌便能進城,只是這樣一來便會暴露身份,哪怕不會完全暴露,但陛下此次匆忙出京,就算儘可能地安排,在護衛上面也還是有所欠缺。
所以,能低調行事便低調行事。
義莊是存放死人的屍體的地方,自然是在城外偏僻之處,越靠近義莊便越見不到人了,路也不好走,一行人走的小心翼翼,可到底還是出事了。
馬車劇烈地晃了一下。
「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