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八月末，杭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炎熱，約摸著正午，也是有人借著這天然的烈日無火燒烤的。

錢兮趴在燙呼呼的窗戶上，盯著樓下熱浪滾滾的綠植，咽了咽口水。

「不是我不想出去，實在是一去要人命。」她踢掉腳上的人字拖，大剌剌的靠著窗戶坐下，「媽媽愛你，但媽媽不想送命。」

「哈。哈。哈。」

正坐在她面前眼巴巴的想出去的男人，不，男狗，不，公狗，大喇喇吐著舌頭，大大的眼睛若有若無的看向窗外，以及滿臉「女人你又在找借口」。

「邁巴赫，你要知道，夏天沒有非富即貴，只有非死即殘。」錢兮拍拍手，招呼它過去，「來，媽媽抱抱。」

狗砸很快衝上去。

「哎喲——」

邁巴赫不愧是一隻純正血統的哈士奇，唬起人來一點兒都不拘束，死死地往她身上扣，將人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錢兮好歹跟邁巴赫已經相處快兩年，拍拍它的腦袋，輕易地便翻身將它扣在身下。

「邁巴赫，你不行。」

說完這句話，門外猛地傳來「嘭」一聲關門聲。

錢兮：「……」

原來的鄰居因為結婚生子一步登天早早地搬家住進豪宅，已經空了大概一個月，這幾天忽然傳出聲音，八成是新來的鄰居。

錢兮鼓鼓腮幫子，使勁揉了把邁巴赫的臉，毫無負擔的回房睡覺。

好容易熬到傍晚六點，邁巴赫終於耐不住寂寞，拽起牽引繩打算出去溜溜錢兮。

小區人很多。

旁邊是學原初中，杭城數一數二的好初中，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學區房範圍內，學原初中幫所有老師都安排了住所，目的在於讓他們時刻準備為學校發光發熱放棄自我。

錢兮就是這發光發熱發到頭昏腦熱的老師中的一員。

她在學原初中待的時間不長，剛兩年，把手裡的那批崽子從初一拉扯到初三，絲毫沒有功成身就的自豪感，滿腦子全是壽終正寢的悲涼。

在這股子悲涼里，錢兮被迫跟著邁巴赫拜訪了隔壁幢的花花，對面樓的豆豆，樓上的甜不辣，頂樓的嘟嘟，參觀完它大部分的後宮妃子，邁巴赫才意猶未盡的挑個靠湖邊的椅子，示意錢兮坐下。

錢兮很是感動。

天漸漸地涼快，周圍散步的人也越來越多，邁巴赫估計錢兮周圍的蚊子應該吃飽喝足，甩甩尾巴打算帶著她去見它最後一個小妾。

這些固定流程，錢兮全知道，她嘴裡打著哈欠，伸手去撓大腿上的蚊子包，任由邁巴赫帶著自己走。

走著走著，她軟軟的，似乎踢到了什麼。

錢兮：？

邁巴赫扭頭看她，無奈：她踹到它屁股惹。

「你怎麼……」

話沒說完，原先還委委屈屈哼哼唧唧指責她的邁巴赫，忽的退後兩步，緊接著兩爪抱住她的大腿。

錢兮：？？？

邁巴赫：「汪汪汪！汪汪！rua！」

她抬起亂糟糟的腦袋，往前看去。

好傢夥，就一柴犬，就把她家邁巴赫嚇得抱大腿了？

邁巴赫：不，我沒有。

錢兮順著牽引繩往上看，再往上看，終於瞧見穿著大褲衩T恤衫的板寸頭男人。

板寸，濃眉，高眉骨，鼻子高，皮膚白，嘴巴輪廓分明，下頷線完美，光是正臉就覺得這男人側臉線條堪稱完美。

總結，帥哥。

帥哥牽著的柴犬，嗯，怎麼說，母老虎？

反正，她腿上的這隻小老鼠已經嚇得半死。

「邁巴赫……」錢兮嘗試著扭動雙腳，「你有本事你上啊，你別抱著老娘的腿啊。」

那位帥哥終於按捺不住：「你的狗叫邁巴赫？」

錢兮：「昂。」

蔣橋手裡還拽著牽引繩，被他扯著的那隻柴柴齜牙咧嘴正不遺餘力的挑釁她的腿部掛件邁巴赫。

「實不相瞞，剛剛是你的邁巴赫聞我卡爾的屁股的。」他抿唇尷尬的稍稍點頭，「所以……」

錢兮懂。

她家邁巴赫什麼都好，就是這個狗吧，特別色眯眯，對誰家的狗砸都可以留情，好不容易在這小區里遇見一隻陌生的美女狗，可不得調戲調戲么，只是調戲完了才發現，人家那是辣妹子，呸，辣狗子，碰不得。

「你放心，我馬上把它拽走。」錢兮微微一笑，「馬上。」

蔣橋微微一笑，紳士風度十足。

錢兮拽著邁巴赫往家裡去，連帶著它最後一個小妾都不給它機會見面，哼哧哼哧的拽著它回屋。

邁巴赫有苦難言。

它不安的在屋子裡來回走動，時不時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扭頭，或是直接蹲坐下來，拿著自己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撥弄，嘴裡「嗷嗚嗷嗚」聲不斷。

錢兮：「邁巴赫，你在跳鬼步舞？」

邁巴赫委屈。

它拉扯著自己龐然大物似的身子，在她腿邊一下一下蹭，蹭一下看她一眼，緊接著又蹭一下。

錢兮：……

眯著眼彎下身，正打算將黏人怪從身上巴拉開，手剛碰上邁巴赫脖子，它便嗷嗚一聲彈開。

手上有黏膩的感覺。

是血。

她終於明白那個帥哥為什麼要說是邁巴赫先聞的他狗的屁股惹，畢竟，邁巴赫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負重前行好一會兒。

錢，這都是錢。

錢兮沒有錢，但是，錢兮還是義無反顧的決定砸鍋賣鐵去給她家邁巴赫包紮。

自己養的狗，再沒天理都要笑著養下去。

---※---

學原中學發過通知，要求所有老師八月二十五返校開大會，安排新學期事宜。

八點集合，根據錢兮的長久作戰經驗來看，從這兒到學校十分鐘綽綽有餘，於是，七點五十齣門的她，成功遲到——電梯維修。

等錢兮到紅樓二樓會議室的時候，裡面已經烏泱泱的坐滿了人，校長端著保溫杯坐在正中央，全場都在等她這個初三十四班班主任。

感受到她的地位了么，這是中心骨幹才有的地位。

「希望大家盡量準時。」校長抿一口他八二年的龍井，笑容和煦，「給學生做個好榜樣。」

錢兮：……

昂，知道惹。

她飛速穿過一眾平民子弟，直衝唯一一個豪華座位，拉椅子的時候還不忘輕聲道歉：「不好意思……」

「沒關係。」旁邊的老師笑，「又見面了。」

猛地抬頭。

是昨天那隻咬了她邁巴赫的狗的主人。

白襯衫，西裝褲，還有簡單的一雙皮鞋，配上他的板寸，精神抖擻。

錢兮快速掃一眼他的裝扮，點點頭。

昨天冷靜下來后，錢兮考慮很久，覺得自己虧得厲害，他的狗只是被聞了聞屁股，它失去的只是一時的貞操，可她失去的，是一張毛爺爺啊！

貞操誠可貴，毛爺爺價更高。

想到這，錢兮原本的笑臉也快速的收回，轉而一臉冷漠的看著面前的帥哥：「呵呵。」

蔣橋：……

好的。

坐在正中央的校長笑容和煦：「今年我們中考取得非常好的成績，全校共1042名學生，有656人上杭中，397人上永秀，剩下的全部上二中，進步明顯，希望明年再創佳績。」

錢兮捂住嘴，打哈欠。

學原中學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從初一到初三都不會想著給你分三六九等，明碼標價，全校初三總共二十個班，每個班成績平均——

就因為成績平均，次次考試為了班級第一都得爭得頭破血流。

錢兮這個人吧，貴在有自知之明，從不給自家的孩子壓力，想考多高考多高，想考多好考多好，只要你敢考，她就敢誇。

當然，你要是拿個年級倒數，錢兮也是會笑呵呵的讓你對人生產生懷疑。

總而言之，佛系裡面的戰鬥機。

錢佛系戰鬥機兮又打了個哈欠。

身邊也跟著傳出哈欠聲。

錢兮看他。

蔣橋微笑。

「今年，我們也有不少的骨幹教師加入，讓我們歡迎原湖城海中語文學科特級教師蔣橋蔣老師——」

蔣橋順著校長諂媚的介紹聲站起，對著大家展露出自己最標準的職業微笑，稍稍點頭。

錢兮愣住。

特級教師？據她所知，特級教師不是身殘志堅就是地中海一頭白髮飄飄然，怎麼會是他？

這一看，也太小一點。

「希望今年蔣老師能夠多多費心十五班。」

十五班，錢兮的十四班隔壁，有名的十四十五一家親，原來的十五班班主任因為懷孕不再接任班主任一職，轉而去帶壓力比較小的初一，這空出來的位置，居然被蔣橋接手。

錢兮不敢想象以後會不會變成十四十五分家產。

學校為了方便學生方便老師，採用兩個班老師混搭的方式，也就是說，傳說中的十四十五一家親里，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兩個班的老師高度重合，外加兩個班的老師都非常的默契——

「你們看看隔壁十四十五班，根本就不像你們這樣，他們一點都不用老師操心」云云。

沒想到，錢兮想，兩個人居然還是搭班的關係。

「錢老師。」校長笑呵呵的喚她，「蔣老師不太熟悉學校，麻煩你多多幫忙？」

慈祥的校長將恩威並施展現的很好，就算錢兮不答應，也不會——

放屁，錢兮不答應，錢包會不答應嗎！

錢兮舉起手，拇指食指中指快速摩擦而過，響指聲響亮全場：「好的。」

就算不樂意，她也要做全場最騷的陽奉陰違。

會後，全體老師退場。

「錢老師。」蔣橋跟上她，溫溫和和，「以後多多關照。」

「為人民幣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