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夜探梁宮
梁宮外。
時已至十二月,朔風勁冷,樹木枝丫搖曳,篩下憧憧暗影。
蝶衣隱在其中,雙目熠熠,緊緊盯著宮門樓的動靜。
不斷有巡邏的士兵穿梭走動,步伐齊整有序,蝶衣不禁在想,到底是守衛梁宮的,還是有軍紀在的。
半個時辰過去了,蝶衣轉了轉僵直的脖頸。
終於,有動靜了,巡邏的隊隊士兵次第向樓下走去,到換班時間了!機不可失,必須快速翻過宮牆!
宮門樓,換班回來的士兵,只覺一抹黑影閃過,待定睛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有。
成功的入了宮牆后,兩名鷹衛去尋梁帝,蝶衣同另外兩名鷹衛奔瑞祥宮掠去。
借著宮宇飛檐的掩蓋,蝶衣迅速的摸到了瑞祥宮,越過圍牆,攀附在主殿檐下。
幾名太監守在殿前台階,隨時等候召喚。
「請貴妃娘娘安歇。」殿內傳出宮女跪安的聲音。
繼而聽到一媚入骨的聲音:「後院的那個小主,安睡了么?」
「回貴妃娘娘,已睡下了。」宮女稟道。
後院的小主?蝶衣豎起了耳朵。
誰知,殿內卻沒了聲音。有宮女退了出來,關上了殿門。
她睡了應該沒事了,我去後院看看什麼小主。蝶衣心道。
剛要動身,忽聽宮門打開了,一聲高亢的聲音喊道:「皇上駕到!」
梁帝來了!蝶衣收了身形不動。
一頂明黃的小轎由太監們抬進來,停在主殿廊下。
殿內匆忙跑出來一個女人,跪在轎前,嬌媚的喚道:「臣妾恭迎皇上。」
這個女人應該就是蓋貴妃了,從背影看來,烏髮披肩,不著珠翠,身形婀娜曼妙。轎子掀開,走出一個明黃服飾的男人。
蝶衣閃目看去,見他身形頗高,只是面容憔悴,五官算不得英俊,但是還算端正。
「愛妃,這是要睡了么?」梁帝伸手抻了抻蓋貴妃的裡衣。
「皇上,您既然來了,臣妾穿這身不是正好嘛......」蓋貴妃的聲音真是聽著都媚死人。
梁帝果然露出色眯眯的笑容,摟著貴妃進了殿門。
蝶衣集中精力凝神聽著。
「皇上,路上寒涼,先喝杯熱茶。」蓋貴妃說道。
「嗯,愛妃,朕不想喝茶,朕想吃甜點,你知道的。」梁帝的聲音。
「皇上——」蓋貴妃撒嬌的拉了個長音。
「愛妃,為什麼你就是不讓朕動她?」梁帝似乎不高興。
「皇上,臣妾不是給您尋了很多甜點了么,您嘗著可還行?」蓋貴妃說道。
甜點?蝶衣皺了皺眉頭。
「那些小姑娘也還湊合,就是哆嗦的利害,有幾個還沒嘗就死了。還是那北漠的公主好,跟小辣椒似的,不怕朕,嘗起來,一定別有滋味,嗬嗬......」梁帝發出一串陰測測的笑聲。
蝶衣腦袋嗡的一聲,險些失手從檐下掉下來!這梁帝,莫非在玩弄少女?!
大驚與大怒,令蝶衣氣息有些不穩。周圍的鷹衛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波動,擔憂的望向主母的方向。
「皇上,那些小女孩都比這北漠公主更年幼,也更漂亮,臣妾就是想讓您嘗嘗鮮,您要是不滿意,臣妾再為您尋來。只是這北漠公主暫時還不能動,我們要說服北漠出兵,她就不能有事。只要北漠同意出兵,她就是您的,臣妾向您保證。」蓋貴妃說道。
看來,熱蘇其格在蓋貴妃這裡。
「愛妃,北漠若是不出兵呢?」梁帝說道。
「北漠人最愛面子,武王娶了公主一年多,卻置之不理,整日同楚蝶衣廝混,讓公主受盡冷落。臣妾假借公主之名給兀蚩勒送了信,說楚蝶衣要殺她,不得已逃到咱們這。聽說兀蚩勒最是疼愛她。」蓋貴妃說。
「就算疼愛她,也不至於讓他出兵吧,不過是一個妹妹而已。」梁帝說道。
「還是皇上英明,臣妾還聯絡了東島人,加上我們,三面夾擊並騎王,待滅掉並騎王,分給他們一杯羹,他們肯定會出兵!」蓋貴妃聲音隱不住的興奮。
這個女人,簡直是不擇手段,竟然不惜出賣自己國家的利益!
「愛妃,你還是念念不忘蓋虎兒的死。就為這點仇,讓朕的軍隊陪你出力?」梁帝說道。
「皇上——」又是一個長長的媚音:「臣妾這不也想著為咱們大梁多爭點江山嘛。江南雖然富庶,那北方還是龍之氣所在呢,為大梁萬代綿延,臣妾得盡一份力。」
「好好好,愛妃說的有理,全仗愛妃操持了。朕有些累了,回去了。」梁帝說道。
不一會,梁帝就走出了正殿,坐上轎子,揚長而去。
夜,那麼冷,那麼黑,都不及蝶衣眼裡的肅殺!
聽意思,蓋貴妃心裡的疙瘩是我?怪我獻計殺了蓋虎兒?!
為一家仇恨,興起刀兵,勾結倭國,將戰火引到自己地盤上,完全置社稷於不顧!這個女人,豈是蛇蠍二字能形容?簡直變態!
梁帝老兒屁顛屁顛走的那麼急,莫不是回去還有齷齪事?
「你們去看著梁帝,若有不妥,讓他吃點苦頭。但不要暴露自己。」蝶衣肅然吩咐鷹衛。
「是,主母。」鷹衛道。
得去後院看看有沒有熱蘇其格,蝶衣動身朝後院摸去,貼著牆壁,隱身飛檐下。
後院守著十幾個男僕,警惕的四處走動。
不知道屋裡有沒有守著的。蝶衣倒掛金鉤,以手點破窗紙,定睛看去。
室內格局類似一室兩廳,卧室,客廳,餐廳,分別以拱月型隔斷門隔開。卧室簾幕低垂看不真切,簾幕外站著兩名婢女。
蝶衣收回目光,摸到側面的餐廳,提著氣,像壁虎一樣貼著牆壁,慢慢打開窗子,閃身跳了進去,閉上窗子。
她隱在隔斷門的帘子旁,隔空彈指出力,點中兩名婢女,待她們暈厥後,蝶衣迅速躥到床邊,一把掀開床簾!
只見床上錦被之中,睡著一粉衣女孩,正是熱蘇其格!
她臉色紅的有些異常,蝶衣以手探向她額頭,試試溫度,還好,不燙。拍拍她的臉,輕喚道:「熱蘇其格,熱蘇其格——」
但她毫無反應,不可能這麼叫都沒知覺的,難道被下藥了?
蝶衣朝室內望去,見她床邊一香鼎內,裊裊的升騰著一股細煙。蝶衣走過去,嗅了嗅,一股暈眩襲來。這香有問題。蝶衣拿起鼎蓋,熄滅了熏香。
若是扛著熱蘇其格,硬闖出去,勝算的幾率不大,還會傷到她。只好先撤出去,再想對策。
蝶衣展開身形,利落的退出了室內,原路返回到屋脊,展開雙臂,全力朝宮外掠去。
鷹衛相互傳遞了消息,也都撤退了。
回到雜貨鋪,張老頭正忐忑的等著,看到蝶衣他們回來,喜出望外,忙端上茶水,說道:「主母,您可回來了。」
此時已是凌晨,連日趕路,精神又高度緊張,蝶衣覺得有些體力不支,喝了杯茶,皺著眉頭,久久不語。
張老頭看了眼旁邊的鷹衛,鷹衛臉也沉著。
「北漠公主在蓋貴妃宮裡。」蝶衣緩緩說道。
張老頭愕然一瞬,旋即沉默了。他在思考,蓋貴妃這麼做的原因。
蝶衣看了看鷹衛說道:「鷹衛,把今晚看到的,向武王報告吧。」
她想問問監視梁帝的鷹衛,都看到了什麼,可是,她猶豫了,內心想逃避真相的殘酷。
一切都等天亮后再說吧。蝶衣走到自己屋子裡,倒頭便睡了。
林曦這裡並不輕鬆。
「主子,我們的人探到兀蚩勒有向我西北方向調兵的跡象,西北多大漠,我防守力量薄弱。」
「主子,東島人也有動靜,黃海北,青州方向,探到戰船出沒。」
鷹衛們稟道。
各處危機重重,朝臣的意見分成兩派,一派以右丞相為首,主戰。
一派以左丞相為首,主和。左丞相以大周國力未強經不起折騰為由,力主談和,聲稱,北漠和東島人此次來犯帶有報復的性質,都與武王和楚蝶衣脫不開干係。
皇上林元昭也對林曦專寵楚蝶衣十分不滿,對林曦施加壓力,要麼解決戰事,要麼解決楚蝶衣。
林曦看著皇上的密令,雙目泛出冷冽的寒光,戰火還未燃起,只是探到了消息,各位大臣便分歧不斷,政見不一,大周要這樣的臣子有何用?!
還有父皇處處針對蝶衣,實在令他很無奈。
蝶衣給大周帶來的好處,他們都沒人看到,五州吏治民生,都已比大周其他各州要好很多倍了。
蝶衣要保住,戰事也不能起來,即便起來,也不能輸!
林曦正細細思量,又有消息傳來,是蝶衣的。
打開密函,看了后,眉間郁色久久不散。
百里奶奶小心翼翼的在旁邊站著,心想,不知王妃那邊有什麼事,但願一切都好......
梁帝恣意荒淫,毫無人性,梁朝不滅,天理難容!
林曦啪的一聲,將密函摔在桌上,震了粉碎,他霍的站起身來,肅然吩咐:
「百里,傳令血刃閣,分化瓦解梁廷朝臣和大家族的勢力,肯棄暗投明的,留;頑固不化的,殺。兀蚩勒那裡,我親自去一趟。保護好王妃,若遇大事不決,聽命於王妃!」
百里夫婦朗聲應諾:「遵令!」
梁朝金都。
次日醒來,蝶衣怔然許久,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她喚出了鷹衛,知道了梁帝玩弄人命的真相,心中怒氣翻騰,恨不得立刻將那梁帝抓來殺掉!
得儘快把江山從這畜生的手裡奪過來,若放任他繼續為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張老頭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桌上就要走。
「張先生留步。」蝶衣喚道。
「主母,有何吩咐。」張老頭躬身道。
「先生請坐,我有事請教。」蝶衣正色說道。
張老頭小心翼翼的挨著凳子坐下。
「昨日入宮,見那守衛宮闈的禁軍,頗有法度,敢問先生是否知道這禁軍的統領是何人?」蝶衣問道。
「主母好眼力,大梁禁軍是唯一有戰鬥力的一支軍隊,統領叫王宇,老家在北方沂州,年輕時便跟隨梁帝,現已四十五歲了,對梁帝十分忠心。」張老頭說道。
「沂州的,那跟我還是鄉親呢。為何他那麼忠於梁帝呢?」蝶衣皺眉。
「王宇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但他沒有兒子,妻妾生的都是女兒,又救過幾次梁帝的命,因此得了梁帝的信任。」張老頭說道。
沒有兒子,就不會篡權么?古代人還真迂腐的很。
蝶衣邊想邊拿起桌上的餅子,吃了起來。
張老頭一看蝶衣開始吃飯了,就站起來,想退出去,等著她吃完再進來。
「張先生,王宇旗下有多少人馬?」蝶衣邊吃邊問道。
張老頭頗有些意外,食不言,是王爺的規矩,但王妃似乎不講究這個。他躬身答道:「有四十萬。」
蝶衣微微吃驚:「這麼多?!」看來,梁帝能坐穩這半邊江山還是有倚仗的。
「是的,禁軍都是訓練出來的,比金都之外各州的駐軍戰鬥力強很多。」張老頭說道。
蝶衣冷哼一聲:「我就不信禁軍里的人各個都是瞎子聾子,他們拚命保護的是什麼樣的朝廷什麼樣的皇帝,心裡會沒數?要是真沒數,我們教他們有數!」
「主母的意思是?」張老頭問道。
「張先生,從此刻起,重點監控皇宮,搜羅梁帝的罪行,要有證據。另外,王宇身邊需要滲透我們的人,掌握他的習性,平時與什麼人交好交惡。」蝶衣說道。
「是,主母,王宇府里有我們的人,一會老奴整理他的資料給主母過目。」張老頭說道。
「嗯。」蝶衣道。
張老頭見蝶衣不再問話,遂退了出去。
監控取證,都是慢活,熱蘇其格在皇宮一天就危險一天,怎麼才能把她救出來呢?蝶衣思量起來。
吃過飯後,蝶衣邁步走出屋子,坐在廊下台階上,她仰頭看看天空,霧氣蒙蒙。
最保險的辦法,讓熱蘇其格走出梁宮。
蓋貴妃綁架熱蘇其格就是想同北漠合作,在北漠出兵前,必定得善待熱蘇其格,這個時候,若北漠提出見公主的要求,她肯定同意。
可如何聯繫北漠呢?
「主母,這是王宇的卷宗。」張老頭見蝶衣隨意的坐在地上,又有些意外,看來王妃真有些不同,他眼裡泛起慈祥的光芒。
蝶衣拿過卷宗,都是繁的不能再繁的字體,依稀只能辨別幾個字,但字面規整,還包在檔案袋裡。
有這一家的,肯定就有別家的,這是系統性的,哇,蝶衣好像看到了一部精彩的諜戰片。這麼龐大的組織,這麼多人手,林曦是怎麼經營的啊,他得從十幾歲就開始做這件事了。太厲害了。
蝶衣眼裡的神采越來越明亮。張老頭心道,難道小王妃從卷宗里發現了有趣的事?
他正納悶,蝶衣把卷宗又遞到他面前,說:「先生幫我念念,我不認得字。」
啥?那剛才看的滿臉興趣的是誰?
張老頭接過卷宗,打開念了起來:「王宇,沂州人,出身平民,早年因作戰勇猛被一路提拔……」
隨著他娓娓道出,一個立體的王宇慢慢浮現在蝶衣腦海里,此人低出身,能吃苦,作風硬,對自己要求嚴格,但是醉心名利,十分依賴給他權勢的梁帝。
「他身邊最信任的是副將王石,也是沂州人,」張老頭繼續念。
「先生,等等——」蝶衣忽然打斷張老頭,站了起來。
「王石?可是沂州平縣楚家村人?」蝶衣問道。
「是的。王妃認識他?」張老頭道。
蝶衣凝眉思索,一個中年男人的形象跳了出來,連同王嬸哭泣無助的臉。會是他么?!
「是跟我一個村子里的,他怎麼會跟著王宇呢,他是被王先擄走的。」蝶衣說道。
噢,原來王妃真的是平民出身,張老頭心道。
「梁帝曾派王宇同王先交戰過,據說王石不要命的拼殺入了王宇的眼,活捉了他,又是同鄉,經歷和秉性相似,很快得到王宇的信任。」張老頭說道。
他應該是認識我的,確切的說,認識從前的楚蝶衣,那我可不可以策反他呢?蝶衣思量著,見張老頭停頓了,就說道:「請繼續念。」
張老頭又念了王宇的關係網,多半是軍官。尤家也結交他,送給他很多金銀。但他直接聽命於皇帝,對這些世家大族,不假辭色。
「先生,您認為,我們有把握說服王宇跟梁帝作對么?」蝶衣問道。
張老頭搖搖頭說道:「可能性不大。老夫聽說王宇的大女兒近期就要嫁給梁帝的兒子了。」
「他還敢把女兒嫁到梁宮里?!難道女兒不是親生的?!」蝶衣圓睜雙目問道。
張老頭回道:「王宇的大女兒是宮裡派人繪了圖的,今年剛滿十五歲。他,他應該不知道梁帝的癖好……」
「哼,先生,他不知道沒關係,我們會讓他知道的。先生首要是派人全力搜尋梁帝的罪證!」蝶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