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多動症,噩夢與殘肢
今晚我沒有住在醫院。
因為就在安準備把我送去醫院的時候,奇迹般的發現,我的小腿竟然是好的,完全看不到什麼明顯的外傷,我也沒什麼痛感。
於是兩個人商量了一下之後,為了避免在公眾場合露面可能存在的風險,我們決定先去她之前住的酒店裡,給我開一間房間,我先休息,晚上有什麼不舒服再說。
到了房裡,我把東西放下,那種情緒再一次的襲來,
鮮紅。
朱紅。
殷紅。
暗紅。
猩紅。
流血。
鮮血。
血腥。
「林……大哥……」
紅色的世界,鮮血的世界。
同樣的東西,一次又一次,相似而又不同的重複,佔有了我全部的思維。
死了,就一切都完了。
一次又一次,我離死到底有多近。
一次又一次,安離死到底有多近。
一次又一次,我離害死安到底有多近。
一股子惡寒侵佔了我的情緒,讓我完全無法再繼續思考下去,整個人幾乎處於停滯的狀態。
不行。
我不能這樣。
麟兒還在危險當中,壯壯也不能白死。
想到這裡,我定了定心神,決定先去洗個熱水澡,看看把自己的身體放鬆一下之後,狀態會不會好一點。
走進浴室,走進淋浴,打開噴頭。
熱水如約而至。
好沉。
沒脫衣服呢。
但是水好暖啊。
邊沖邊脫吧。
咦,衣服……怎麼變紅了……
水……也紅了呢……
頭好沉啊……睡一下吧……就,一下就好……
………………
…………
……
「羽才!」
「羽才!快醒醒。」
「羽才!你怎麼了!」
「羽才!!!」
朦朧之中,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了某個神秘的少女的聲音。
但是我還是好睏啊……再睡一會吧……
………………
…………
……
「嘿。」
在深處的某個地方,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嘿,怎麼這麼懶。姑娘都這麼叫你了,還不願意起床啊。這樣下去可是會孤獨終老的哦~」
某個遙遠的弟弟這樣輕快的說道。
「但是我好睏,好累啊……讓我再睡一會吧……」
我這樣回答道。
「可是這樣下去,就會真的失敗了哦,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失敗了哦。」
那個遙遠的弟弟帶著調皮的語氣這樣說道。
「失敗……會失敗嗎……我還沒有失敗嗎……明明……明明……已經無法挽回了……」
我老實的這樣回答道。
「還沒有呢,你還有機會,如果說是需要十四局十四勝的比賽,你現在連第一敗都還沒有遭遇。」
遙遠的弟弟這樣回答著,似乎已經不再生氣了。
「但是……十四局十四勝怎麼也不可能吧……而且……壯壯他……」
我這樣嘗試著回答道。
「不,那個人並不重要……也不對,應該說那個人不是最重要的,因為畢竟比賽最後的賭注要比這個大九十億倍,所以請你務必再稍稍堅持一下,拜託了!」
那個遙遠的年輕人這樣說道。
「九十億倍那麼多啊……想想就覺得好累啊……我明明已經非常累了……如果再九十億倍那麼累的話……」
「哎呀,也不是說現在就要你全部的都做完,其實你已經贏了兩場半了,還只十一場勝負,請你堅持下去就可以了,只要堅持的話,哪怕九十億那麼大的賭注也沒有那麼難的。」
「說是這麼說啊……」
「請務必這樣堅定的保持自己的信念吧,而且不光是九十億,關鍵的是還有另外一個,那一個也許比這九十億個更重要也說不定……畢竟是真愛呢……」
「另外一個……」
「江山與美人的抉擇啊,真是個幸福的兩難,哈哈哈。」
……
「那麼接下來,請聽好了,因為我能夠把你留下來的時間不多了,要是因為報個幕這樣的小事,就讓主角錯過了關鍵的轉場,那就真的是本末倒置了。」
「轉場?」
「為了贏得九十億加一超級豪賭而不得不救出弟弟,這一壯舉所需要的第一個條件!」
那個遙遠的聲音似乎毫不在意我的回答,自顧自的就這樣說了起來。
「鬼村!一個脫離了時代的地方,又或者是一個脫離時代了的人所選的偏安之處!如此詭異的謎題將由鬼魂揭曉!」
「什麼……」
我正準備說什麼意思,但是意思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那個遙遠的聲音便再一次響了起來。
「第二個條件!」
「獄籠!到底是地獄來到了人間,還是人間變成了地獄。不過如果只針對特定人群,煉獄才是更準確的說法也說不定!如此美妙的謎題將由故人來說明!」
……
我已經放棄問問題了。而那個聲音果然也沒有讓我失望,緊接著就繼續了自己的獨白。
「最後一個條件!」
「百獸谷!恐懼與悲傷的起點,恐懼與悲傷的終點,一切的一切,關鍵卻不是時間!如此瘋狂的謎題請期待野獸的哀嚎!」
野獸的哀嚎……那無論如何也聽不懂吧……
「那麼!最後的答案就在眼前!主角即將登台,而司儀也完成了任務!」
「等等!」
……
那個聲音就這樣消逝了,我再怎麼喊也沒有聽到任何的回應。
但是這個傢伙退場的時候,我想問的並不是他所說的內容,而是另一個。
因為……那個聲音……聽到最後,我才發現,並不是麟兒。
………………
…………
………
「羽才!!!!」
好吧,再不起床,恐怕少女會變成母老虎,那就失去太多的韻味了。
咦,我怎麼也像那個司儀一樣了……
不過那個聲音……
「啊!!!!!」
一陣耀眼的白光劃破了黑暗,剛剛的那聲尖叫正是來自於我的嘴巴,因為實在是太疼了。
我之前用工程體治療過的那條左腿,像被無數張難以看見的小嘴,正一點一點的吃掉一樣,整個都火辣辣的疼。
「啊!!!」
我盡全力的這樣嚎叫著,好像嚎叫能夠減輕自己的疼痛一樣。
好像不能。
然而這並不影響我繼續嚎叫。
在折騰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我終於叫累了,雖然腿部的疼痛並沒有減輕很多,但是我確實是連喘大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消停下來之後不久,安開口說道,
「累了啊?」
我艱難的點了點頭。
「你之前怎麼沒說過你會自愈?」
「……」
「啞了么?算了,也不重要了,估計也是剛剛學會吧,因為你把自己整條腿的血管神經全部都接錯了,裡面正大堵車呢。不過又由於你的自愈,這條腿並不能夠因為缺營養而壞死,反而會消耗你全身的工程體不斷的再生……簡而言之,你會被你的腿吃掉。」
「唔……咿咿……」
我試著開口,生疼的聲帶卻完全無法運作,花了全力也只擠出來幾個怪音。
「而且正常人本身就無法獲得兩個御術,因為御術是來源於人對於某種東西的理解或者執念,而賜予自己體內的工程體的某種活性,是一種類似於潛意識東西。只是在原有御術上延伸還好……兩個完整的獨立的御術……
一個身體無法承載兩個完整的意識,也同樣無法承載兩個御術。弱預知加上自愈,開什麼玩笑。你的腿現在不停的消耗自愈的工程體,實際上還反而延長了你的壽命,真是不知道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
「……嗚……」
「說不了話就別勉強。所以你決定吧,是想死還是先當瘸子再死……眨一下就是直接死,眨兩下就是……你明白的。」
兩個都不想啊!
我瞪大了眼睛,拚命的搖頭,嘴裡嗚嗚的哼唧著,生怕她會誤會我。
但是她完全不理會我,只是低下了頭,靜靜地坐在了我的床邊。
劇烈的疼痛讓我陷於了一種瘋狂的狀態,而且我能夠明顯的感覺得到,我沒有受到任何的止疼措施。
之前幾次住院的經歷,讓我有了足夠的經驗,用了止疼劑之後,人的腦子整個都會變慢,變得遲鈍。
但是這次沒有,這次我的腦子十分清醒,這種入骨的劇痛已經徹底的取代了我所有的其他感覺,雖然心裡明明清楚就是腿疼,但是這個感覺就像把我放在一個牆面地面天花板全部布滿了千瓦級別的聚光燈的房間,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直射著我,而且這些聚光燈發出的不是光,而是痛感。
被痛覺所淹沒的狀態持續了不知道多久。
我一開始的時候,還想著要去忍受,但是無論怎麼忍受也是沒有辦法的,那種痛感就像把你的靈魂搓成了一根紙捻,然後一點點的拉長它。
很快我便到了極限。
在一分一毫都受不了了。
讓我死吧。
求你了。
殺了我。
殺了我吧……
讓我死吧!
我這樣想著,想尋死,卻意識到安依然靜靜的坐在我的床邊。
安能看得到我的掙扎。
在她面前自殺,是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樣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
……
去他娘的,你搞不死老子,老子就要搞回來!
該死,難道就沒有辦法讓我的腿恢復原狀嗎!
……
御術,潛意識,自愈,流動,雙腿……
……
按照右腿的結構重造左腿,然後兩種工程體的矛盾……
製造成第三種同時擁有兩種功能的工程體!
試試看吧……
……
於是我開始集中精力調動體內的工程體。
……
流動……
集中……
融合……
……
但當我開始嘗試這個行為之後,痛感很快擴散到全身。
我的體內感覺已經成了某種戰場,這個身體已經完全不屬於我了。
但是我必須要這個身體。
就算是我,如此弱小的我,也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
在經歷了不知道多漫長的劇痛之後,在經歷了不知道多少艱難的抗爭之後,在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放棄的邊緣之後,我終於成為了自己身體的最終主宰。
又過了不久,我便徹底恢復了意識。
安依舊坐在我的床前。
少女眼裡滿是血絲,眼皮腫腫的,臉色像紙一樣白,看上去感覺就像整個人的存在都在褪去,在凋零。
「你醒了啊。」
「嗯,我醒了。」
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低下了頭。
許久都沒有動靜。
安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就在我心裡開始打鼓,準備要起身看看她的時候,安突然開口了。
「不要有下次了,答應我。」
「我答應你。」
聽到我肯定的答覆,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望著安遠去的身影。
我嘴裡小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