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麟之愛

綿延數公里的鬼城裡，大自然已經侵襲了一切，原本慘白一片的混凝土叢林里，此時卻鬱鬱蔥蔥，布滿了生機。粗壯的藤蔓爬滿了四處，葉片比出水的翡翠還要瑩潤，各類生靈的蹤跡在碧玉的濃雲里時隱時現，更添幾分活潑。

但自然並不能完全掩蓋這裡的歷史，人的痕迹從生機盎然的世界中各個角落裡毫無感情地展露出來。無論是原本應該棕黃土壤的地方露出的灰白色水泥和漆黑瀝青，還是藤蔓無法生長覆蓋的建築高層，這些都無聲地嘶吼著自己的往世。

在這片異樣的叢林當中，一個連嚙齒類找廁所的時候都不會注意到的偏僻角落裡，有兩個穿得比拖地抹布還要破爛的年輕男女。

站在牆壁裂口處，用手指遮著從濃密寬闊的葉片縫隙里漏出來的陽光，向遠處張望的少年首先說道，

「1211天了……真的是想不到，當初因為那件事情，我們竟然在外面逃了這麼久。」

背靠牆壁坐在地上，抱著自己膝蓋的少女扭頭仰視身邊的少年，眼睛被牆縫裡透下來的陽光刺得眯成了一條縫，

「是啊……真的沒想到，我們竟然能夠活到今天……」

少年聽到她的聲音，也低下頭看向她。那眼神裡面的暖意比包在天鵝絨袋子里的溫水還要溫柔，他揚著嘴角，

「我可是從來沒懷疑過這一點。」

少女與對方目光相接，雖然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但她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發燙。不過至少她早就不會把目光移開，能夠自然的享受那種能量從對方的靈魂一點點流淌而出，浸潤自己的心田，

她也笑著說道，

「是啊，你這麼厲害。」

少年強裝鎮定把臉移開，盯著遠處的樓房，其注意力之集中就彷彿那裡有一隻能飛的土豆。

但臉上掰過來了，嘴上可沒那麼容易。

「那，我，呃，你，嗯，這個，對了，你感覺怎麼樣，需不需要……那個？」

少女神情黯淡地低下了頭，抱住自己小腿的手臂力量加大了幾分。

「我……我還能撐得住。今天我們要走很遠嗎？那個新機器感覺不太對勁，你前天晚上那次完了之後臉色跟紙一樣白，我整晚上都沒敢睡著……」

「我沒事，上次來抓我那個不是說過嗎，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體內的工程體達到了臨界濃度的，前天那次應該只是是不太適應新設備，你放心吧，我沒事的。」

「但是他也說了你的狀態比預期的要糟糕太多了。麟兒你確定自己沒有問題嗎？我們這樣逃跑一輩子我不會怪你，這也是我當初的選擇，但你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林麟兒在少女的面前蹲了下來，兩隻手握住了對方單薄的肩膀，這個動作讓少女的嘴巴停了下來。

林麟兒手掌里傳來的那個骨骼的觸感讓他心裡一陣難受，但他仍然全力擺出一個笑臉，這脆弱的世界里，這是他能夠做到的不多的幾件事之一，

「凱蒂，這也是我的選擇，他們需要你作為AKS的身體當做載具，他們也需要我作為唯一臨界體的身體作為媒介，我們分開了也只會繼續被通緝而已。」

「可是如果你不用替我這個身體補充工程體的話，你肯定會……」

「傻瓜，我不用照顧你的話，我一個人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你媽媽還在找你呢，你至少能夠跟你媽媽在一起吧。她比我強太多了。」

林麟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無奈地說道，

「媽媽，她，她肯定能照顧好自己，我現在這個身份，就算找到了她，也只會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我不能去找她。凱蒂我以為你明白的。」

凱瑟琳嘴巴張開，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她清楚林家母子的感情，她親眼目睹過，她也不止一次在深夜裡看到林麟兒一個人偷偷摸起來，拿著電話猶豫到天亮也不敢撥出號碼。

所以凱瑟琳最後也沒有說出那些話，她只能這麼回答，

「我明白，我明白的。」

她這樣說著，頭低了下去。

「凱蒂，嘿，你也不用太不開心，咱們也不是總有壞事，今天我們搞不好就能夠從這些事情裡面擺脫出來，再也不用逃跑了。」

林麟兒又擺出自己專業級的笑容，這看著凱瑟琳樣說道。

但凱瑟琳似乎對於這個說法有些不太敢相信，她們已經逃亡了這麼久了，如果真有這樣的辦法，他們難道不會早就想到了嗎？

不過林麟兒說了這種話，她就會相信，她知道自己面前的是怎樣的一個人，近四年的朝夕相處當中，這個人的心意她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如果這時候他突然提出來一個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案那這個方案就一定是個能夠執行的方案，她唯一擔心的只有——

凱瑟琳壓低的柳眉在自己鼻樑頂上差一點就要成功會師，她憂心忡忡地說道，

「真的嗎？麟兒，你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這種事情，肯定不會是白白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吧？我雖然身體不好，但也是天御當初技術的結晶，應該還是值點錢的，如果只是手腳的話——」

「嘿！凱蒂，你胡思亂想什麼呢！」林麟兒一臉驚訝地打斷了她，」我如果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價，我們這些所有的事情不就都沒有意義了嗎？我們逃跑了這麼久不是為了讓咱們變成殘疾的。我當初的斷腿不是最後也靠著『長生』挽回了嗎？雖然花了點時間……」

「也是。」

凱瑟琳還記得當初林麟兒膝蓋的事情，那時候他為了再生自己的髕骨吃了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補充原料，而且每天夜裡都會因為「生長痛」而難以入睡，就這樣結果還是花了將近半年才完全恢復。

那段時間他們還沒有放棄城市生活，林麟兒拖著斷腿，一邊用罵人的語氣背學過的醫學知識止疼，一邊背著她在錯綜複雜的小巷子里穿梭的經歷，她這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