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真相(二)
「在你們找陸飛的時候,我也去找過他,給了他一個信號燈和手槍,告訴他,當信號燈亮起來的時候,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警署,我會在大堂等他,然後,當我看到他之後,如果我什麼都不說,他就要立刻喊出自首的話,舉槍自殺。但是那天,也是剛好,曹志衝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馬上就要抓到陸青司了,於是我喊了他的名字,我喊了一聲『陸飛』,陸飛看著我,看到我的嘴型,說了一個字,『快!』,於是他明白過來,奔向北辰東路,陸青司住的地方。也是難為他了,那麼緊急,他居然還記得在你們面前掏出槍來。」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多的是人願意為陸青司送命,身為『缺陷者』,他算是非常成功了。」
說著,她不顧金戈還要說話,走到床邊坐下來,拿出一個小小的噴瓶,金戈聞到藥味,忍不住掙紮起來,滿目含淚,不死心的說道:「關情,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關情一愣,臉上的悲傷一閃而過。
「我們的確是朋友,但是金戈,很遺憾,對我來說,有很多事情比友情重要。」說著,她看一眼在旁邊看好戲的倪楠,安慰似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你,1、2天之後,就會放你走。」
放我走……?
金戈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瞥到一旁的倪楠略微挑了挑眉,像是終於過足了癮,將她的手機拿在手裡。
「關情……」
她不死心的喊著關情的名字,關情面色不變,手中的噴瓶輕輕按動,刺鼻的藥味噴到金戈的鼻腔中,她努力憋著氣,還是忍不住呼吸,悶咳兩聲,呼吸就不穩起來,忍不住咳嗽起來,轉臉躲避,關情補按了兩下,起身說道:
「別擔心,這個葯只會讓你好好睡一覺,沒有生命危險,點滴里也是營養液,保證你攝入基本的營養,好好睡吧,1、2天而已,轉眼就過了。」
關情的話緩慢冷靜,金戈聽在耳朵里,只覺得觸目驚心,她瞪大眼睛,想說話,卻只能發出低啞沉悶的嗚咽。
像極了心裡的絕望。
一切都水落石出,一切……
笨拙的陸飛如何能殺掉高鈞賢和姜娜?因為人不是他殺的。
但是陸飛為何寧可死無對證,也不願意自首接受審問?
因為他要維護陸青司,和另一個人。
勝券在握的陸青司,為什麼要在自殺前說出那句「周素素是我殺的」?
因為他也要維護一個人。
關情為何要殺死高鈞賢和姜娜?
因為她也要維護一個人。
她看著關情,看到她眼裡決絕的、冰冷又柔和的神色,想起在醫院裡哭泣的李笑笑,終於什麼都明白了。
陸飛不願意接受審問,是為了不泄露真正的同伴。
察覺到一切的陸青司,在最後一刻選擇了結束,選擇了將李笑笑徹底掩蓋。
至於關情,她要維護的不是陸青司,而是她的姐姐李笑笑,為了救她,不惜親手殺死兩個人,又和陸飛合謀,導演一出「自首被殺」的戲碼。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做了同一件事——為那個柔弱無助的女人做掩護。
結論紛至沓來,她滿心疲憊,藥味撲鼻,睡意和絕望一起,讓她無法自控,她拚命忍著,想到李笑笑肚裡的孩子……孩子父親已經死去,忍不住蜷縮起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關情垂下眼睛。
「金戈,你不知道放棄二字,如果是別的案子,這是你最大的優點,但是偏偏……周素素的死,你懷疑的所有人都是兇手,陸青司開了頭、陸飛推了一把、我姐姐……每個人都有罪,但沒有人是兇手,這個案子,到這裡結束吧。」
說著,她離開房間,門打開來,金戈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風吹拂過來,努力的想要抬起頭,但是睡意完全抓住了她,她一動彈,不但沒能抬起頭,反而無法自拔的朝下墜去,陷入黑暗裡。
隱隱約約的,兩人的對話,毫無意義的傳來。
「……實驗數據如何?和『機器子宮』相比,『上帝之手』應該更偏愛人類的身體吧?」
「還是那樣,我原以為臨床會有優勢,但是並沒有。」
「那怎麼辦?笑笑可等不了太久。」
「……可是我說服不了他,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臨床,還不讓我去實驗室。」
「這也是個問題,而且青司不在了,張叔叔那邊的意思……」
倪楠的聲音因為門關上而徹底消失。
金戈不明白他們這些話的意思,她在茫茫中只感到絕望,為這一路上無辜死去的每個人,為周素素、陸飛、陸青司、方明遠,甚至高鈞賢和姜娜,感到無比的傷心。
甚至是關情……她始終無法相信,關情會真的做下這些事情,她在棉絮一樣的昏沉里,想到那天晚上,站在鑒定科窗戶旁邊的關情,想到她臉上的哀傷,就覺得呼吸都有些阻塞。
那時候,是姜娜死掉,自己去催她的屍檢報告,可是那時,身為兇手的關情,露出那樣的表情……
她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為何會是如此,如此的讓人難受。
想到這裡,她沉睡的臉上,一滴眼淚滑過鼻樑,蜿蜒著落到嘴裡,給夢境又添了一絲苦澀。
寂靜中,李笑笑打開門走進來,看著暈過去的金戈,嘴唇上咬出了血色。
她想起周素素死掉的那天,自己在半夜時分回到家裡,失魂落魄的跌坐在玄關上,妹妹的腳步聲走近,輕輕喊道:「姐?怎麼坐在地上?」
關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又充滿力量,她看過去,心裡搖搖欲墜。
「……姐?」
第二聲「姐」響起來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她死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她哭著,語無倫次,一句又一句的怎麼辦,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姐,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葯,是我、是我……」
「……果然是你偷拿我的門卡,你要那個葯做什麼?」
「我只是、我只是想救那個孩子,青司的孩子……結果她死了……我知道該阻止她的,可是我、可是我……周素素死掉了,因為我……因為我嫉妒她……」
「……周素素?」
她聽到妹妹重複了一遍周素素的名字,還沒來得及說話,妹妹的聲音又響起來,那樣柔和,卻比以往更加冷靜,充滿了魄力。
「姐,不會有事的。」妹妹蹲下來,將她抱在懷裡,就像小時候無數次保護她那樣,堅定的聲音一字字敲打在她耳邊:「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那一晚,已經過去2個月了,如今,她站在明亮封閉的房間里,看著金戈,想到陌生的高鈞賢和姜娜,只覺得自己滿身血腥,罪無可赦。
罪無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