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典禮 （三）

李笑笑抖抖索索的從拐角處爬出來，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兩眼，確認走廊上沒有人，這才發著抖，探頭朝虛掩的房間里看過去。

此時，這個B2的隱秘角落，寂靜一片，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如果不是因為她鬼使神差的偷偷過來，又因為被金戈瞥到，匆忙間躲到了旁邊拐角的消防設施後面，那剛才的話也好、金戈的去向也好，不會有人知道。

但偏偏，她從頭聽到尾，此時，她的臉色和金戈相比，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京之島」、爆炸、「加百列」、「無名者聯盟」……這些詞裡面，大部分她都不知道或不熟悉，但「加百列」……她抱緊懷裡的東西，僅僅是想到陸青司的名字，眼眶就紅了起來。

她知道陸青司的死是因為金戈，但她也知道金戈其實無辜。

只是聽到倪楠要殺她，李笑笑還是覺得驚悚恐懼，忍不住擔心，看著有些狼藉的房間，耳朵邊嗡嗡的。

慌亂間，她看到地上的手機，急忙撿起來，破碎的屏幕卻怎麼也亮不起來，黑暗的鏡面上反射出她的臉，看上去憔悴又慌亂。

她心裡閃過好幾個想法，卻抓不到重點。

報警的想法一閃而過，又被她否決，倪楠的身份令人驚訝，但牽扯到「加百列」，就絕對不能報警。

何況還有關情。

想到關情，她心裡發痛，關情不是「加百列」的人，但她是那個什麼「無名者聯盟」的人嗎？

她不知道，這一刻她才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妹妹在做什麼，她知之甚少……

自己是個失敗的姐姐，不僅如此，還是個失敗的朋友……她嘆一口氣，口袋裡的手機「嗡——」的震動起來，她嚇了一跳，金戈的手機滑下去，掉在地上，她顧不上撿，拿出電話看到是關情找自己，心裡惶恐，張望兩眼急忙跑出門外，貼著牆壁站好，接通電話。

屏幕上，關情看到她身後的牆壁，皺了皺眉，「姐，你事情辦完了嗎？怎麼回來了也不說一聲，一樓的車子已經準備好了，行李我已經放上去了，你立刻到正門去，不然要遲到了。」

「小情……」

李笑笑看著手機，眼眶紅著，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倪楠要殺金戈，妹妹知道嗎？

她一定知道的吧，因為她把什麼都告訴金戈了……托盤而出，若非知道金戈命不久矣，以她的謹慎，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可是金戈……金戈不是妹妹的朋友嗎？重要的朋友，真的要殺掉嗎？到底為了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

她心裡慌亂一片，什麼也說不出來，關青看著她的表情，瞥到她懷裡的東西，嘆了口氣。

「案子結了，陸青司和陸飛的骨灰你也領出來了，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姐，你天天這樣傷心，對孩子也不好。」

「對不起……」

「傻瓜，道什麼歉？總之，一切都準備好了，你趕緊去一樓，車上的包里有新的身份證，你拿好就能上飛機，明天開始，全新的生活在等著你。」

「那你呢……你真的要留在這裡嗎？我不想一個人去。」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們說好的啊，我忙完就來找你，那邊有人照顧你，就兩三天而已，不要擔心，不要擔心啦。」

「……小情，我問你，那個……那個金警官，要怎麼辦啊？」

聽到她問金戈，關情目光微微一動，神色卻沒改變，「你還有心思操心她啊？姐，你放心，等明天，我會放她走的。」

「真的嗎？」

「真的。」

「可是明天……」

「好啦，」關情打斷她，聲音柔和，語氣卻不容置疑：「總之你現在去一樓，不要再讓我擔心了，好不好？」

「……好。」

李笑笑吞下肚裡的話，看著關情有些蒼白的臉色，看到她身後密密麻麻的屏幕、奔走忙碌的人群，點了點頭。

關情這才鬆口氣，被身後的人叫了一聲，忙不迭的掛了電話。

李笑笑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有些脫力的靠著牆壁，看著面前依然大開的門、地上的一點血色、角落裡床腳上的凹痕，心裡十分難受。地上，金戈的手機突然一下亮起來，她嚇得幾乎要跳起來，走過去看到「曹志」兩個字在屏幕上閃動，知道他是金戈的搭檔，更加害怕。

「怎麼辦……」她嚇得發抖，幾乎要蹲在地上，「青司，我該怎麼辦？」

眼淚掉下來，她看著那電話掛斷，一條消息發進來，突然就愣了，然後她一咬牙，轉身跑開了。

距離文暉製藥數公里的市民廣場上，曹志看著無人接聽的電話，沖弓虎嘟噥，「金戈這傢伙，不知道是病得厲害還是心裡不舒服，這兩天都不接我電話。老大你別擔心，過完典禮我就衝到她家裡，將她掄起來提到您面前，怎麼樣？」

聽到他沒心沒肺的吐槽，弓虎站在喧鬧的人群里，依然滿臉冷漠，半點回答的意思也沒有。

還有半個小時，典禮就要開始了，玻璃天花板上，此前競選的精彩片段一一閃過，應邀而來的企業已經坐得七七八八，偌大的廣場上，近一半的座位已經坐滿了。不斷有智能機器人和服務員，從備餐樓送出點心和水，擺在每張椅子前面的桌子上。

安保科的人穿著制服，十分顯眼，滿場溜溜達達的巡邏，無人機發出輕微的嗡鳴聲，貼著「天花板」巡視，掃描場內的每一個人，確保沒有混進系統外的人。

整體工作有條不紊，曹志鬆了口氣，笑著看弓虎：「老大你不用擔心，這裡進進出出的每一個人我都看過資料的，沒問題。周邊我也查過了，沒看到『加百列』的人，放心放心。」

說著，他拽著弓虎到處溜達起來，查完賓客名單，又看了關閉的入口，就連路過的餐車也打開來檢查一遍，確保沒有問題。

弓虎冷著臉，仔仔細細將周圍打量了幾遍，沒有發現問題，路過備餐樓的時候，正要進去，抬頭就看到兩個安保科的人出來，便停了腳步，沖曹志點點頭：「行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那當然，能有什麼事？老大你平時不是這樣胡亂擔心的啊。」

「就是覺得不放心，最近這些事，平時也不會發生啊。」

「那也是。」

曹志嬉皮笑臉的點點頭：「我跟金戈，可是夠背的了，回頭我也休個假，領導幫我批一下呀。」

弓虎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點喧囂，兩人看過去，卻看到十幾個人簇擁著張文暉走進了會場。

「張會長，我們相信這次肯定是您當選的，我們公司的人可都是排隊去給您投票的，沒問題的！」

「是啊是啊，您在蘇明市做了這麼實事，也是時候了。」

……

周圍的人嘰嘰喳喳，張文暉本人卻還是跟電視上一樣，目光堅定冰冷，緊抿著嘴，猛一看上去，更像是軍隊出身，一點企業家的圓滑都沒有。

他被簇擁的人包圍著，由遠及近，路過曹志和弓虎，連目光都沒有偏移一下，徑直走了過去，往主台的方向走去。

曹志看到他，卻想起金戈幾天前念叨的「文暉製藥」，心裡就有些異樣，忍不住說道：「老大，之前金戈說，文暉製藥可能有點問題，但是這幾天我手上的事情太多，她又接連受傷，沒來得及查。」

「沒關係，他沒有當選。」弓虎冷聲說著，不顧曹志有些詫異的臉色，看到遠處小閔跑了過來，不動聲色的說道：「就算當選了，典禮結束后，該怎麼查還怎麼查。」

「那當然！」曹志心中激動，虛空揮了一拳頭，眼睛就亮了起來。

小閔跑過來，看到弓虎，畢恭畢敬的行了個軍禮，對曹志說道：「曹哥，按計劃，咱們去場外？」

「好。」

說完，曹志按著弓虎坐到一旁休息，急吼吼的跟著小閔出去了。

走出場外的時候，明亮的陽光照過來，他忍不住咧嘴一笑，拿出電話給金戈發了個信息。

「喲，你好好養病啊，老大說要查文暉製藥，明天開始我就要好好使喚你了。」

發完信息，他將手機往口袋裡一扔，興緻勃勃的走了出去。

文暉製藥B2，凌亂的房間里，金戈的手機一亮，顯示出曹志的信息，還未顯示完全，畫面又被新進入的電話佔據了。

「柳年」兩個字在屏幕中間浮現，像一個執拗不肯退去的符號，久久的浮現著，直到屏幕上的時間由14：44變成14：45，那名字才被迫退了下去，然後屏幕一閃，重新回歸黑暗。

柳年看著手機，聽到耳邊關於登機的最後一次通知，握緊了拳頭，猛地站起來，拎起手上的金屬箱，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他逆行過所有趕飛機的人群，從安檢的出口走出來，喧囂的機場在他耳邊卻安靜得彷彿沒有人。

只有金戈，在他腦海里不斷的浮現，一會兒哭著，一會兒笑著，一會兒變成兒時的模樣，躲在花叢下看他。

所有的記憶和畫面，讓他無法就這樣離開，就像是深淵裡的人，抱著天空中垂下的一絲細線，無論如何也無法放開。

「……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的好不好？」

那天在廚房，金戈拉著他的衣角，帶著期待跟他撒嬌，臉上的表情可愛又霸道，他看著，心都要化掉。

儘管那時候他已經明白，總有一天要離開的，然而到了最後這一刻，他無法就這樣走上飛機，用一個假的身份離開，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曾經找她，有那麼幸運的找到她，無論如何，他無法放手。

走出機場，陽光一瞬間照過來，那樣耀眼，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抬手阻擋。

「柳年——！」

無比著急的喊聲從旁邊傳來，那樣急切，帶著顫抖，他看過去，看到一個女人白著臉，越過人群朝他衝來。

「柳年！」

女人第二次喊他，他終於反應過來，是李笑笑。

可是，李笑笑怎麼會在這裡？

疑惑浮上來的一瞬間，一聲巨響突然從更遠處炸開。

典禮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