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葬禮
「接受過法術改造,會怎麼樣?」應無慮知道歷史上幾個有名的走身體改造路線的法師;她還知道,現在大陸通行法令中就禁止了人體的法術改造。
等於固永安在官方面前把她定義為非法產物。
會怎樣?坐牢?罰款?抓起來改造回普通人?直接銷毀?
闕凡濁緊閉著嘴,視線沒有目標的左右亂晃,劉海將陰影打到了下眼瞼,看上去難得的有幾分深沉。
「被抓起來強行銷毀?」嚇得應無慮問出最糟的可能,雖然她不覺得固永安會這樣坑她。
「怎麼可能!人怎麼能用『銷毀』這種詞!」抬起頭來,還是那個憨小子。
「昂?那你一臉沉重的幹嘛呢?我都想跳水跑路了!」
「不——是——,是,嘖,我也不太清楚,有人都很怕在任言面前提法術改造的事,這在滄浸是個禁忌話題,昨天剛從海里回來就往你那沖,到門口,固永安直接爆出你是改造法師,都覺得要出大事了好嗎!我過了幾個小時才到的,還沒人敢說話。」
哦?氣氛還這麼緊張過呢?
應無慮是以點感覺都沒有。
「我可能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著急看我。」應無慮摸了摸脖子。
闕凡濁彷彿聽到了什麼好消息:「跟你是改造法師沒關係?」
應無慮又用非常嫌棄的眼神看著闕凡濁,她不嫌棄這個人,但對於這個人的某些行為,真的忍不住。
你不是見過我的水下形態嗎?怎麼著,覺著那尾巴是後天縫上去的啊?
改造?改個屁!
「那,那任言為什麼著急要見你。」
應無慮無聲嘆氣,身體後仰讓前胸和肚子烤烤太陽,胳膊撐得有點累,又躺下了。
闕凡濁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嘶——,你知道我後來掉到哪了嗎?」躺好之後還是回憶不起來,試著問了問闕凡濁。
「你,你掉下去了?」回顧一遍意識斷片前的情景,闕凡濁才明白應無慮在問什麼。
「肯定是掉下去了」應無慮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看這腿的情況是沒掉水裡,他可能怕我摔死,來確認一下傷勢。」
闕凡濁鬆了口氣,繼續划船。
「怎麼了?改造法師對他做什麼了?」應無慮不解。
「也沒跟我仔細說過,昨天也是,告訴我你是改造法師之後就什麼都問不出來了,具體情況還是固永安跟我講的。」
「哦……」算了,不明覺厲就好了。
「之後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老固躺在床上養神,任言回不去家跟你們擠一間。我過去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人表情都很沉重,到門口還什麼都沒問出來……」
闕凡濁忽然停了,應無慮壓低下巴看向他。
「就……,直接進去了,聊完發現沒什麼事,但外面的氣氛,好像不太出得去,就,就在門口蹲了半個晚上。」
「啊——?」應無慮快速翻身坐起來,「那不是很辛苦?你歇會兒吧,我來划船。」
情緒很淺,誠意是真的。闕凡濁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轉變了態度,像個善解人意的大姐姐,可以忽略外貌年齡的一身大姐姐風範,照顧身邊的人。
「辛?不辛苦,划兩下的事兒,你坐好。」
「對啊,只是划兩下,坐著也能幹。連個槳都沒拿,拿根竹竿子在那撐,什麼姿勢效率都不會差太多的,只有我睡了一晚上,我來吧。」
你那不是睡覺!你那是昏倒!
闕凡濁反對得更激烈了:「別別別,你躺下吧,躺一會兒。」
「哎呀,我身體狀況沒那麼嚴重,還在可控範圍內。」就是心臟疼,躺下坐著都疼,動一動也不會加重,倒也沒什麼區別。
騙人!你剛剛還說不太好。
「躺下——!」闕凡濁像收拾四歲小外甥似的喊道。
應無慮不高興了。
「他們怎麼這麼慢吶?」固永安和任言已經清好場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
他倆是坐靜水域最快小型交通工具——浮水艇過來的。
為節省時間,打包了早飯,趕在闕凡濁和應無慮前到達現場,半忽悠半命令地哄走現場所有人,現在吃完飯都有一陣了。
「追擊隊你打算用個什麼陣容?」
任言對著空氣寫字。
「倒是方便啊,退完水直接就可以出發了。」闕凡濁想起來件事,「哦,不對,這樣接不到堂正的消息,還得回趟中心塔。」
任言從外套內兜,他這長款制服的最大用處可能是藏東西,掏出一本書。
打開封扣,不算薄的一本書,兩三翻便從封面到了尾皮。
「你一個領導,成天偷鎖在塔里的道具出來玩,下面人很難做的。」
任言笑了,笑完將書收好。
話題結束。
沒辦法嘛,捧哏和逗哏都是需要說話的,沒有人的單口相聲是句句都在與觀眾互動的。
固永安看到旁邊的交通工具:「浮水艇用上了地脈……,連海上一塊兒叫基脈是吧,用上了基脈同調的技術嗎?」
任言點點頭,和固永安一起給浮水艇找了塊放的地方,拆船玩。
中心塔自主研發的這些東西任言都需要了解,固永安業內最有名的一個稱號叫「道具大師」,二人一起,沒想過會把東西拆壞。
合上底板,推船下水。
嗯,運轉正常。
「這倆還沒來。」固永安要罵人了。
眼力還是任言強,遠遠水上的一個小黑點,他已經認出來是闕凡濁和應無慮。
漂進了,應無慮坐著拿根竹竿在划船,闕凡濁站在她旁邊,手足無措。
闕凡濁感受到任言強忍著和固永安表在臉上的鄙視。
「我跟她石頭剪刀布輸了,她一定要划船!」
「跟她石頭剪刀布都能輸!」
什麼玩意?這事兒可以這麼罵的嗎?
應無慮心情倒是不錯,放好竹竿,朝固永安揮揮手。
固永安走上皮划艇,把應無慮抱起來:「大老闆,事情都談妥了,您什麼時候給滄浸退水啊?」
「馬上。」
上兩節樓梯,到支架床旁,固永安才放下應無慮,讓她撐著床站著。
摘掉手套,手心法陣向下移向一旁,一個長條形的盒子從地上憑空升起。
這麼一點時間,應無慮已經揭開了遮蓋用的白布。
闕凡濁轉開眼睛緩了緩神才敢再看過去,除了驗屍官和應無慮,也沒人會把頭湊過去,自己檢查切口。
長條箱擱在應無慮手邊,固永安退開了。
應無慮拎起箱子,放在床邊打開,將魚尾抱出來。
挪動擺正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一些調整身體的小動作。固永安真的很怕她的腿再變形,但是現在只能閉嘴在一邊站著。
仔細看過魚尾和人身的切割面,應無慮並沒有把兩部分嚴絲合縫地拼起來。
擺的位置很正,中間隔了一小段。
站直後退一步,看過全身一邊,神情似是嘆息,又很快,歸於完全的平靜。
抬起手,掌心懸空與斷口間隔之上。
她的臉色好像更蒼白了,近乎透明的皮膚在光下顯出了裡面的肉色,還是沒有血氣。
……
默哀很漫長,沒人對這個時長有意見。
是外面響起了轟隆轟隆的聲音。
闕凡濁第一個扭頭去看,然後直接撲向窗邊。
任言、固永安也沒憋住。
聲音太大了。
這是只要見過就不該再忘記的一幕。
十數米高的巨浪被綿延近三十公里的寬度拉伸成城市一條不起眼的花邊。它身後似乎是與前沿登高的海面,推土機似的向城中行進。
他們看嚮應無慮,莫名地都沒有動。
海牆逼近,浮力將身體抬離地面,一切都蒙上一層似有似無的藍色濾鏡。
很不科學,快到分不清是由側推進還是從下淹上。
心臟鼓動兩三下,空氣又重新成為坊間中的介質。
所有都濕透了,只有應無慮,身上的水滴完之後頭髮還是鬆散開的。
三人各找了一個看出去的地方,從城外退回的海岸線正好經過樓下,大浪卷著陸地邊緣的水一起,回到了海里。
浪捲走過的城市,地上只有雨後水坑程度的積液,除了泡過會留下痕迹的地方,其餘已與平常無異。
固永安這才發現,支架床上的屍體不見了。
不但這一個整體,床單上的血漬,箱子里沾的紅,全都不見了。
「她回海里了。」怕嚇到這三個人,應無慮解釋了一句。
「都談妥了,是可以這樣的,是吧?」不放心還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