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第二年春，少年似乎有了動身的想法，說自己想去凌陽城內看一看，茜拉一聽就高聲：「過幾日城內有春宴，我們一起去呀！」

「你們家族的人會允許你去嗎？」

「這個我想辦法就成，別擔心。」

一拍即合。

十日後，兩人進城，城內已經滿是過節的氣氛，小孩子們穿著新衣服，老人們唱著多年前的歌謠，少年問：「別的城都沒有春宴這個傳統，凌陽城為什麼會將春宴如此看重？」

「這是紀念曾經城令的，好像是……南齊建明一朝有個大官，就是因為他來了這裡，這裡才變得如此繁華。」

少年點點頭。

茜拉看著滿街上的人，那些人看他目光都很怪異，摸了摸臉，有些茫然，突然拍了拍腿，恍然大悟，這些人能看出自己是男兒身，如今再穿個女裝走在街上，怪不得人家看你。

「你等等！」

茜拉轉身就走進了一家成衣鋪子，隨意挑選了一件竹青色長衫，將頭髮隨意束起，又換了長靴，這是他第一次穿男裝哎。

好新奇。

少年站在外面等人，餘光一掃，發現從鋪子內走出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高挑挺拔，長發隨著身體的轉動飄揚，嘴角噙笑，張揚明媚。

他一時失了神，走過去，痴痴地看著他，脫口而出的名字在腦海里停了半天，雙目被霧氣暈染，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那個在夢中的人，那個他等了這麼久的人。

茜拉一愣，問道：「你怎麼了，我第一次穿男裝，你看著怎麼樣？會不會怪怪的？」

少年收回目光，嗓子發啞，苦澀難挨，他儘力扯出笑容，退後一步，保持距離，溫聲：「沒有，很好。」

這種疏離的目光讓茜拉有些措不及防。

還欲開口，少年卻已經倉皇轉身。

這一日，少年都不在狀態，遊離漠然，他的目光偶爾會落在茜拉身上，複雜微妙。

春日宴，寓意一年都有個好兆頭，小攤販也多。

走到一個小攤販面前，茜拉盯著油黃色的木質簪子，乍一看沒什麼特別的，大街上幾紋錢就能買到，但勝在這個簪子小巧精緻，以劍身為樣，盤龍雲紋在劍身上雕刻的栩栩如生。

她摸了摸口袋，舔了舔唇，然後將目光投向身後，一笑。

少年很熟練的將自己的銀子拿了出來，買了簪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像是曾經經常這麼做，但仔細想想他連朋友都沒有過，又怎麼可能經歷過這些。

夜幕降臨，少年問：「回去嗎？」

「不用不用，好不容易出來了，散散心唄。」

少年跟在他身後，輕輕道：「這裡太吵了，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吧。」

茜拉忍住了那句就是熱鬧才好的話，轉身去了城牆腳下，然後拉住少年，低聲：「我帶你當神仙呀！」

咒語一念，兩人瞬間出現在了城牆之上，有官兵剛要驚呼，茜拉立刻再念幾句，那些人定在原地不動彈了。

少年一笑，這些把戲他經常見到茜拉使用，他知道茜拉不同於常人。

在城牆邊上坐著，雙腿隨意搖晃，茜拉不經意問：「你喜歡春天嗎？」

少年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不。我喜歡冬天，我喜歡大雪天。」

「哈哈哈哈我也是！那你為什麼喜歡冬天呀？」她喜歡冬天是打娘胎就是這樣，出生以後看見雪花就會笑，更何況她還和那個影子學了那麼長時間。

少年陷入深思，旋即輕笑：「可能是相遇的地方吧。」

「相遇？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不對呀，我們見面時也是春天呀。」她意識到了什麼，抿唇，訕笑，「好吧……原來是那個人呀。」眸中有過失落，但很快就調整好了，「如果你找到了那個人，就會離開嗎？」

「嗯。」

「哦……你們相遇的時候就是在雪天嗎。」

「嗯。」

少年的目光有些傷感，茜拉連忙道：「你別不高興，你喜歡大雪？等著，我給你求求老天！」

茜拉佯裝祈禱，但心裡卻默念咒術，召喚大雪。

她其實更擅長使用光，大雪是那個影子擅長的，好在她還學了點，只不過有點……不精通。

這個不精通的後果就是……能召喚來，但是……收不住了。

雪花漫天飛舞，飄飄揚揚，不多會兒就將大地浸染成了雪白色，在夜晚在燈火下，很美。

茜拉面上笑著：「看！大雪！」心裡：「啊啊啊！！！影子你快出來！！！我收不住了！快讓雪變小呀！！！！」

少年怔住了，身子一僵，他四處環繞，這正是他夢中的那個畫面。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不要那麼激烈，轉身，看向一個方向，長長的過道，在絨絨棉雪中，他彷彿看見了不遠處的人影，他知道，這是他想象出來的，他甚至不敢動一下，動一下那個人影就會消失似的。

茜拉跳了下來，招了招手：「歪歪歪，你在想什麼呀？」

少年驚愕回頭，那一剎那，那個人影彷彿和茜拉重疊了。

那些不該有的情感全部融合在了茜拉身上，他退後一步，強行扼制住自己的想法，快步離開，他的輕功很好，好到茜拉根本追不上。

少年真的離開了。

茜拉每日都會去之前的草屋等待，但對方似乎真的……走了。

因為她的大雪，影子訓斥了她整整一天，左不過就是那些話：「你現在召喚來大雪，萬一惹起沙瑞爾的注意怎麼辦？茜拉，我說過的，你不可以這麼做，你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為什麼我說了這麼多次你都不懂呢……如果是常嵐……算了，沒事了。」

茜拉撇了撇嘴，滿不在意，如果少年能回來，她再召喚一百次都願意。還有，她最討厭影子的就是，動不動就拿他之前的徒弟和自己作比較！

她不是個好妒的，但比較的多了，她也會羨慕嫉妒。她似乎在影子的心裡永遠排不上名，影子永永遠遠都想著的是他曾經的徒弟。

時間飛逝，轉眼間茜拉已經十五歲了。

族長年紀大了，在一天深夜長辭，葬禮的那一日茜拉眼淚嘩啦啦的流，恨不得跟著族長一起去了。

族長對她很好，所有的耐心所有的愛都給了她，不論她犯了什麼錯族長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只要有族長在，這方圓百里的女巫家族沒人敢動她。

周圍的家族也來參加葬禮了，個個心懷鬼胎，她們悄悄打量著亞塔拉索家族剩下的女巫，尤其是那個繼承了直系血脈的茜拉，表情嘲笑，這麼一個小女孩能做什麼？

家族長離世后，由副族長管理，副族長是個很兇的人，凶且冷漠，對茜拉也很厭惡，如果不是茜拉的存在，她一定會是下一位繼承人！

之後的茜拉生活的並不好，內憂外患，勾心鬥角，疲倦的她終於選在了一日逃了出去，她去了那間草屋，落寞的看著周圍，如果能回到當年就好了。

夜晚，準備回去時，她被一撥人圍住，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看不清長相，抬手就要殺來，茜拉想要吟咒，卻發現自己的力量莫名被控制了，獃獃地站在原地等死，又是熟悉的聲音，劍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尖銳刺耳！

「是你！」

那個少年又一次救了她。

對手是顯然是巫師家族的人，而少年只是普通人，那幾個巫師冷笑著：「年輕人，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我呸！你要點臉不，這叫多管閑事，這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本事把你們臉上的黑布摘下來，讓我看看你們是一群什麼狗東西，這種偷雞摸狗的把戲惡不噁心，畜生都做不出來的事情，你們能做出來！」

茜拉罵人還是挺順溜的，可能是天賦。

那群人聽后怒急，要再次殺來時，少年看著茜拉，還沉浸在剛剛茜拉的話中，隨後莞爾一笑，揚劍殺去。

一群巫師吟咒，試圖控制住少年，誰知他們的咒術根本對少年無用，這怎麼可能！有一人反映極其迅速，拚死上前抓住少年手腕，只是片刻，瞪大眼睛，退後一步，沉聲：「撤！」

他們的少年是打心底里的恐懼。

撤退後，其中一人憤憤不平，質問：「我們為什麼要怕一個普通人？！」

那個人壓低聲音：「閉嘴！下次動點腦子，能抵擋巫師的傷害的人，這世上能有幾個？！」

另一邊。

茜拉多年來的委屈和氣讓她轉身就要走，一邊走還一邊想，他肯定會拽住自己的吧，不會讓自己真走了吧，萬一他不攔住自己怎麼辦！

好在少年真的拉住了她，低聲：「受傷了嗎？」

茜拉冷笑：「你什麼立場問我的，我們是什麼人，是朋友嗎，是朋友的話會突然離開一句話都沒有嗎，你放開我，我不想理你，你怎麼不說話，你說話呀，行，你別說話，我走了！」

少年再次拉住了他，「對不起。」

三個字，瞬間沒了怒氣。

其實茜拉想象過很多種再次見面的對話方式，唯獨不是這種三個字讓她妥協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