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不該來和不歡迎你來還可以引申出更深層次的意味,比如說其並不認可廂軍兵變之事、也不認可今夜之事,之所以一直默認,不過是因為有某人的存在,所以你別太過分,要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對此,陳辰給許恪的回應是……「我該來的,所以即便不歡迎我,我也不請自來,必須要來!」
他的意思是,首先是這事兒根本就無法避免,因為這是你們逼出來的,是你們自作自受,我只不過是自保罷了。
其次是表明對這場婚禮的態度,即不管你們承不承認,反正我認為我有兩個身份,便是媒人和姑父!
媒人就不提了,這個身份聊勝於無,沒人當回事。但姑父可不一樣,所以許仲的婚禮我一定要來露個面,雖然別人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你許恪知道就行,她知道就行。
因為我愛她,她將是我相伴一生的人。
所以,既然是以姑父的身份前來,那麼不該做的事肯定不會做,即便我已掌控了全局、所有人都是砧板上的魚肉,我仍不會做出格之事,否則就不配、也無法做這個姑父。
在他看來,此時許恪最擔心的應該是善後,因為雖然李竹死了,但那三千禁軍仍在曲里,這裡的消息早晚會傳過去,到時禁軍肯定會過來,那你和這五百人怎麼辦?
許恪怕得是他拿這一屋子的人做人質?
若局勢真如此發展,那莫說這場婚禮被毀,就連許家都有可能會受到莫大的牽連,所以許恪的擔心是合理的。
可是在此時此地、結合過往來看,其實許恪應該是知道今夜會發生這樣的事,但其並未做任何準備,任由他施展而坐視不理,這意味著什麼?
許仲曾經跟他說過,說是許恪已經開始忌憚他、並且有了些對許清菡與沈淼之事的後悔之意,若把今夜之事嵌進去,折射出的其實是許恪對他陳某人的信任。
信任他對許清菡的感情,信任他無論如何都會因為這份感情避免讓許清菡難堪、也不會讓許家受到影響。
所以,許恪這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以此來確認判斷?
應該是的!
當然,許恪對於善後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他早有考慮。
他從未想過要以其他人為人質,這怎麼可能呢?許恪太過小看他的追求了!
不就三千禁軍么?
打當然是打不過的,也不可能打,就算你打得過也不可能打,畢竟金人仍未南侵,大宋朝如今仍有極強的控制力,你想以五百人跟朝廷對抗……怎麼可能?
但惹不起總可以躲,在李竹已死的情況下,將本就已怨氣衝天的三千人勾引到文州來,然後來一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找著機會便將狼騎軍送到曲里、最後送到吐蕃去,這問題不大。
他要把狼騎軍放到吐蕃去!
既然已經踏出了第一步,那麼接下來必然是要為將來布局。
將狼騎軍放到吐蕃便是對將來的落子,因為桑吉的領地只是吐蕃的一小塊,再向西還有很多部落,彼此間的征伐不可避免。
所以讓狼騎軍去練兵吧,一邊幫著桑吉打天下、一邊讓這些人成為百戰精銳,畢竟操練演習怎麼也無法與真正的血與火相提並論。
明年上任的李浩會被徹底架空,然後會以文州為基地募兵,源源不斷的將人送到吐蕃接受戰爭的洗禮。
幫桑吉就是幫自己,因為桑吉得到的一切都會落到那個還未出世的振華手裡,最終也會落到他的手裡。
如果桑吉有異心便想辦法除掉,讓自己從無冕之王換一個身份,換成攝政王。
吐蕃成為西-藏已經在計劃中了。
當然,計劃歸計劃,其中曲折肯定會有,但他相信自己能做到,也會以此為目標努力。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是嗎?
既然有此境遇,就該傾盡全力轟轟烈烈一場,不是嗎?
可是許恪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所以許恪小看了他、以常理來度量他。
他否認了,告訴許恪我是以姑父的身份來的,確認了判斷,打消了顧慮。
在他說完這句話后,許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轉身拂袖離去。
許恪的意思很明確,便是雖然不知道你會如何善後,但既然你承諾不會與其他人為難,而只是著重在與李竹的私人恩怨上,那我不會幹涉,就如之前做的一樣,袖手旁觀。
可憐的李竹……
陳辰笑了起來,笑得很愜意。
還有什麼比一直壓得你喘不過氣、險些要了你的命的那個人,有朝一日在你的努力之下終於扭轉了局面,轉而把這個人壓到你的身下、並且讓其失魂落魄無力回天更爽的呢?
原來你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嘛……
他走了幾步,來到最近的桌旁拎起了一壺酒。
酒是熱的,這個天氣喝到肚子里很舒服,所以他美美灌了自己兩大口。
然後自顧自搬了張椅子坐著,蹺起了二郎腿,看著側對著自己的李竹。
「李竹啊李竹,可曾想過你也會有今日?」
從被扔進來又被扶起來,李竹一直未曾有半點動彈,也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樣,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
顯然這一事的刺激大到了頂點,讓李竹這樣的人也懵了。
這句話還是未能引起李竹的任何反應,那直勾勾的眼睛也不知在看著什麼。
陳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想來你是不怎麼清楚你家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也是永遠沒有機會見到了,所以不妨由我親口來告訴你。」
頓了頓后,他意味深長地道:「還記得那個夜裡的劉家么?」
沒有回應,陳辰便接著自言自語道:「我想你肯定記得的,畢竟是一百多條人命吶。
所以那夜的劉家是什麼樣,今夜的你家便是什麼樣!
所有人都說那夜的劉家淪為了人間煉獄,那麼現在的你家也是人間煉獄。
不過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便是劉家的很多女人在臨死前都受到了比死還難堪的折磨。
我想不僅是你,但凡是人,都會知道這個折磨究竟是指得什麼。
在我眼裡,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都是畜生、是惡魔,我覺得若真有必要一刀砍死就算了,也算給人一個體面,可你折磨女人算什麼本事?
嗯,你說說,說說你做出的叫什麼混賬事!
我是不可能做出這等事的,所以哪怕與你不死不休,我依然嚴令我的手下,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你家女眷,也不許動你家的財,因為我為得不是這些。
這便是這一夜與那一夜的區別,也是我和你的區別。
當然,死是必須要死的,這全是因為你,你的家人是受你的牽連,但我不會讓她們死得太難堪,也會保有身而為人的最基本尊嚴。
我知道包括你在內,肯定有很多人在心裡暗罵我假仁假義……罵就罵吧,我不在乎。
要知道是你一直想要我死,為了不牽連到你自己,你甚至把劉家一百多口人全殺了,僅僅是為了把我逼到廂軍中弄死!
你都要我死了,我還會對你客氣?所以你家的人怎麼能不死呢?若是他們不死……誰能保證他們將來不會試圖翻案?到時就有可能是我死了。
既然要別人死,那就要有自己先死以及會牽涉到家人的自覺,這有什麼好瘋的呢……不是你自找的么?
我說你可曾想過你也會有今日,便是問你,當你把劉家變成人間煉獄時,可曾想個有朝一日自家也會如此?
有一句話叫現世報還得快,我覺得用在你身上很貼切。」
這番話透露了很多信息,比如劉家被滅門之事,直到此時廳中眾人才知道,原來那個滅劉家門的人並不是陳辰,而是劉家一直依附著的李竹李通判。
太不可思議了!
還比如陳辰被發配一事,原來這都是李竹策劃的,用一百多條人命換陳辰被發配,仍是不可思議!
如此說來,那麼所謂反賊……也只是想要弄死陳辰的借口了?
眾人都是震驚的,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且後背上能感覺到森森寒意。
太喪心病狂了!
饒是在場諸人都是見多了陰暗,但仍會在此時感到被刷新了認知。
這李竹……大概已只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有今夜的遭遇也確實是活該。
這番話終於讓一直如活死人的李竹有了些反應。
嗒了嗒嘴又舔了舔唇后,李竹桀桀怪笑起來。
在怪笑聲中,李竹轉過身。
陳辰這才看到,李竹的臉已經扭曲到了極致,也猙獰到了極致。
然後李竹咆哮著向他撲了過來,就如市井瘋老頭打架一般。
可再瘋也不過是一個年老體衰的老頭而已……
陳辰抬起腳,狠狠一腳踹了出去,正中李竹心窩。
然後李竹蜷縮在了地上,雙手捂著胸口,看神情雖然痛苦猙獰,但一直抿著唇不出聲。
陳辰站了起來,背著手圍著李竹緩緩繞著圈。
「其實在劉闖死的那天,我便意識到你可能會滅了劉家然後嫁禍於我,接著在夜裡、劉家火起的時候我終於確定了判斷,所以那時候我便已開始為今天謀局。
想來你一直是在等著我出手,因為你覺得只要我出手、不管做什麼都是犯錯。
然後你費盡周折將我送進廂軍,以為自己做得巧妙,卻不知我已經知曉,不過是一直隱忍罷了。
你把我的仇家、那個土匪頭子黃興安排在廂軍營中做指揮使,以為通過他來殺我必是十拿九穩,可我既有準備,又怎能讓你如願?
所以黃興死了,那個至今我不知道名字的副指揮使也死了,所有正副都頭統統死了,我還藉此兵變成功,最後又把你耍得團團轉。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弱智?
之後你又把目光放到曲里,在李浩那裡你碰到一鼻子灰是不是?
在孫家村那邊,你的人看到了三個人是不是?
當然都是我布置的,現在明白了吧?
就此你認定我是躲在曲里,於是大張旗鼓的請來禁軍剿我,結果卻把自己弄到騎虎難下。
在山裡搜查時是不是還發現了一些蹤跡?
是不是又覺得自己很弱智?
其實我從未離開過文州,一直在這裡等著今天,為得當然是你。可笑你李通判,明明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卻還自以為神機妙算運籌帷握。」
陳辰蹲了下來,微笑看著不知何時已經閉起了眼的李竹。
「可心服口服了?可心甘情願了?」
……
「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顯擺?是,我確實是在顯擺得瑟……怎麼能不顯擺不得瑟呢?
我把你李通判當成了猴耍,我才是真正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啊,所以我當然得趁著這個機會把這些事說出來。否則等你死了,我到哪找顯擺的對象去?
別人還以為我在吹牛皮呢,如此可就一點不怕我了,你說是不是?」
陳辰站了起來,嗆啷一聲拔出了腰間挎著的刀,刀刃壓在李竹的脖子上。
「諸位老爺公子們,你們說是不是咩?」
然後他揚起了刀,猛的砍了下去。
刀落血噴,腦袋滾。
李竹……亡!
本來噤若寒蟬的眾人,忽然集體驚恐出聲。
雖然都知道李竹的結局,但當這一刻真來到、且是以人頭落地的形式展現在眾人面前,這其中的衝擊可想而知。
要知道這可是李通判啊!
能把知州壓到不敢擅動的李通判、事實上的文州城土皇帝李通判……就這麼輸了,輸得一乾二淨。
贏家是這個名叫陳辰的年輕人。
贏得沒有絲毫僥倖!
所以,剛才的那些話真的是顯擺得瑟嗎?
其實並不是,而是另有所指,否則最後為什麼要問大伙兒那樣一句話?
這是示威,包括以斬頭的方式殺李竹也是一樣。讓你們所有人知道,膽敢忤逆我、與我作對的下場。
這顯然跟善後有關,也跟未來有關。
若你們不服、想要跟我玩……來試試?
要文要武隨你挑!
就是這意思。
在斬殺李竹后,在所有人複雜之及的目光中,陳辰面無表情的拖著刀緩緩離去。
有血從刀尖上流下,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線。
在走到門口時,陳辰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所有人。
「我是孤獨的,卻又是不孤獨的。」
說完后,他便帶著他的人消失了。
留下了一屋子皺著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