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身分明(1)

第27章 此身分明(1)

白蕖固執地捧起疏清的手:「清姐姐,你放心吧,姐姐有我照看呢!你呀,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在宮裡,保全自己就是最好的啦!」

疏清被她逗笑,搖搖她的手嘟嘴道:「知道了知道啦,你個小妮子,聽說之前受傷了,可好些了?還在這裡教訓我呢。」

我笑:「不過摔著碰著了,都這麼大人了,不礙事的。」我說著走到她琴邊,玩笑著:「還說你姐姐死了,這可不好好的么?得虧了白伯父,不然真是一輩子見不著了。」我見琴面光滑細膩,隱隱耀出如玉光澤,心生歡喜,不由自主地將手指浮過琴身,實則有些悵——何時能找到那另一半凰邀琴身呢?

我和白蕖告辭後步出安定門。白蕖道:「姐姐,看到清姐姐那截琴面,一個錯眼兒我還以為是姐姐要找的凰邀呢!」

「我也是,差點沒控制住。結果不是,也罷了,這東西哪有那麼容易好找到呢?」我說著就突然扶住胸前,覺得有些噁心,不覺蹙緊了眉梢。

白蕖見我變樣,就有些發慌:「怎麼了姐姐?!姐姐,是不是蠱又要發作了?」

我難受極了,顧不得那麼多,狠一把就抓住她的手,顫著聲道:「走,蕖兒,快走、快走……」

「好好好!我們走!姐姐別急!馬上就出城了!姑姑?我看見姑姑了!姐姐!你、你慢些!我扶你!姑姑來了!」

我耳鳴目眩,半走半挪地被白蕖拖到馬車上,仄歪了腦袋,終於是無力靠在她身上。依稀有白蕖的聲音:「姑姑……快些……再快些!姐姐支撐不住了……」

到了清雅堂,我喝下一碗黃酒,唇邊即刻沾染上了涼苦的香氣,我有些悲哀,此身難道就要這樣依託於酒,被酒牽制一生了么?

到底是誰?是誰如此狠毒要害我?你若是恨我,大可讓我一死了之!為何要讓我生不如死?我落得如此模樣,你可高興了么?!

才想著心事,就見小銀鈴兒喜奔回我和白蕖身側:「回來了!王妃回來了!姑娘!蕖姐姐,快去看看吧!母子平安!」

我差點兒以為自己聽差了,端的是喜上眉梢:「真的?好!蕖兒,咱們去看看芍姐姐!」

王府裡頭早擁了一大幫太醫傭人,侍女婆子。門前又擺開了好大的陣仗,說是陳國公夫人和魯國公夫人前來探望。我和白蕖有意讓夕嵐叫了兩碗茶在葳蕤居偏殿等著,實則是不希望和那些人照面,等過會子清凈了,再去看她。

待客散盡,只余夕嵐朝煙和幾個婆子小婢,我和白蕖才前來照看。白芍氣色極佳,雙頰泛著紅潤的光暈,腹部已經略顯突出,她顯然帶了初為人母的欣喜,眼光中也多了從前未有過的慈愛。

我嘆了口氣,嗔罵道:「姐姐貿然出去可真是嚇死我和蕖兒了!好歹肚子里懷著的是王爺的骨肉,你也該為他考慮——怎麼能這麼冒失,聽人一面之詞就跑去了呢!要真有個什麼,誰擔待得起!」

「我這不是沒事嗎?」她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原是我不好,叫你們擔驚受怕,也怪我太魯莽了,青棠來報說聽宮裡人講邊關的事,說王爺怕是……我嚇壞了,就想著要去找他……」

果然是青棠!我將滿腔怒氣壓下去,過了半晌才一字一字道:「芍姐姐,下回無論出了什麼事,我會一概讓小銀鈴兒來回你,若是青棠來……」我眉間一緊:「無論她說什麼,都不必理睬,從她口裡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請略了去。」

白芍起先還有些怔,過會兒才轉圜過來,臉上的紅暈褪去,化作幾分青白交加。「是她?她……」白芍捂住口鼻,有些激動地喘息著。

白蕖按住她姐姐的手:「姐姐,咱們這一回知道了,下回就不犯傻了。你放心,孩子一定會好好的。有我和姐姐在呢,你別怕。」

她咬住唇點點頭,眼眸中明顯含了幾分不安。

「姐姐安心養好胎就是,我和蕖兒每隔幾天就回來瞧你。」我和白蕖見天色不早,敘敘吩咐了周遭僕婦幾句,就回了清雅堂。

半途我便覺腹中如翻江倒海,彷彿是有什麼尖利的物什在攪動——這東西愈發厲害了,平日裡頭的酒量根本無法壓制。儘管如此,我必須控制飲酒的次數,若縱其增長,遲早要有性命之虞——是仙身又如何,聽杜仲說,這玩意兒能整的千年修行的白狐痛不欲生,嗚呼哀哉。彼時我好歹還能控制住些,強行忍著未服酒,就匆匆挨著枕衾躺下了。

夜晚,疼痛隨著安定下來的神經而逐漸猖狂,我在夢中都覺得難以忍受,更何況隨之裹挾來的,又是夢魘深重。

……

白芷醒了,推枕起身,在鏡台前梳妝,往裡一瞧,一張鵝蛋綉面慵懶惺忪。

我不安地在被褥中掙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銅鏡裡面容清秀光潔,一雙杏眼,分明就是我!

我大駭,不,不是,白芷……白芷是誰?你是誰?

我對鏡簪花浣面,再抬首時見鏡中多了一個中年女子的哀愁面容:「芷兒……」

我垂下眼瞼:「若姨娘……我知道。」

她的語氣有些哀涼:「芷兒,我既受娘娘所託,必定儘力護你……」

「姨娘,別這樣,你膝下還有兩個女兒,她們也算是我的姐姐。」

她凄惶地笑著,搖了搖頭。「你是金枝玉葉,奴婢賤女怎麼能與你想比,能活是好,若活不了……也就罷了。」

我聽著覺得害怕,忙轉過身去扯過她的袖子:「姨娘……」

若輕宵寵溺又有些不舍地看著我,彷彿還有幾許哀愁。我突然害怕起這樣的眼神來:「姨娘,你怎麼了?……」

她彷彿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只是出神似的自顧自說著:「芷兒,卯時已至,你父親和母親已經出了月狐谷做準備,不日後與天庭的廝殺必定在所難免。狐族成敗在此一舉,你幾個哥哥此時正在庄靈殿維持族中大局,而你,狐族嫡公主,必定得要守護好幾樣靈器……」

「姨娘是說翠翹姐姐助我守護的凰邀琴?是不是也要我一併帶走?」

她長吁一口,直是唏噓不已:「枉娘娘信任多年,犬女三生有幸,能伴嫡長公主你襄守凰邀。芷兒,等開戰,若是狐族實在保不住了,就讓……就讓翠翹和寒漪帶你和凰邀走……總是要留得青山在的……有你在,狐族就在……」她已經泣不成聲,「就算全族死滅,只要你能守護好靈器……你寬心,姨娘、姨娘會豁出性命來保住你……」

我泫然而泣,使勁地想將眼淚抹乾,終於是不能:「姨娘別這樣說……會沒事的……父親和母親一定會……」

「孩子……你不知道……天帝此行志在必得,我族……我族……」她才要艱難地說下去,便聽寒漪的聲音,摻雜著幾分張皇與悲戚:「娘!天帝他……他……娘!還是讓我和翠翹早些帶公主走吧!娘——若等攻進了月狐谷,就來不及了……」

若輕宵看了我許久,終於一扯扯起我的手臂,半護住我,向外疾走而去。

……

我好疼,若姨娘……若姨娘……你在哪?寒漪姐姐?翠翹姐姐?你們、你們都去哪兒了?方才的刀光劍影,屍橫當場,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無端的恐懼登時席捲了我。陰風陣陣,我無力地抱住雙腿,顫巍巍朝四周張望。

我遁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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