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伏暗謀(2)

第38章 伏暗謀(2)

「聽說皇上回來后,貴妃脫簪披髮跪在乾儀宮門前請罪。跪了一宿呢。」銀鈴兒替我掌燈,又用小銀剪子修剪了燭芯,「只是皇上不願意見她。」

我拆下珠簪,散開長發:「也難為她了。孟家除了她父親是尚書左僕射,從二品的身份。家中再無人為官,此外除了那些私產,最大的經濟來源就是她母親那兩個侄女開的茶館和誥封了的身份,好歹吃的皇糧。這下湯氏倒了,哪有不著急的。」

「那姑娘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只怕孟宜芙如今恨我入骨,我沒辦法再明哲保身了的。她父親孟懷仲當初又和葉案也有牽扯不清的關係,難保會放過白伯父。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也好給疏清掃清一部分障礙,讓她的日子稍微好過些——說道底孟貴妃對她的身份清楚著呢,知道葉大人死之前和她父親多有齟齬,若不是她一向謹小慎微,貴妃哪能容她到今天。」

「姑娘說的是。可是姑娘,若孟家確乎脫不了葉案的干係,咱們必定要以此為線索,牽扯出背後主謀——問題在於,咱們一介女流,如何摻和得了這些官場政事?到頭來別是走成了死棋,把自己給輸進去了。」她失望地斂眉。

「咱們女子不可以,那就用男子。」

「姑娘?」

「過幾日我進宮。」

「姑娘還要去那兒么?那我和蕖姐姐告知一聲。」

「不用。不過你和她說一聲,讓她明日戴上長帷帽帶著茶品回白家見見她父親。就說我屋裡的那本《戰國策》丟了頁,讓她帶本新的回來。你這麼跟她說,她會明白我的意思的。宮裡我倒是自己去為好。」

「好。」

翌日清晨,翌日未過五更,我推枕而起。輕叩開白蕖的房門,見她還在酣眠。睡容憔悴,眉間微皺,雙手仍然死死攥住胸前蓋著的的錦衾,睡得很不安穩。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將體內所存的花靈托到她身上,才悄然而出。丫頭跟著我吃了太多苦,這一回不要再為我所累,沾染上些不幹凈的東西了。

又探至馬廄,悄無聲息牽出清鳴。它很通靈性,見我謹慎小心不發一言,便知是出了事兒,聽話地一聲不吭。

時候還早,天色朦朧。梨花巷上冷清稀疏。唯有一些早點鋪子的小販早已起身,碌碌忙活著各色菜點。又是揉面又是調料,開始為一天的生計做打算。我驅馬小步踏至襄王府。便有小廝替我開了府門,將清鳴馬牽進後頭的馬棚。我提襟踱步而入,府中的丫鬟早開始了忙裡忙外,見了我,忙放下手中的活,規矩地行了一禮。

我原以為恁早的時候,白芍還未起身,遂輕手輕腳進了葳蕤居。巧的是,她已立於團簇綉彩屏風前,就著朝煙和夕嵐的手洗漱更衣。我笑著推開屏風:「原以為王妃娘娘有孕在身,貪睡些也是有的。誰承想才五更,就急著起身浣洗了,這可是要到哪兒去?」

她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見了我變得紅潤些許,忙向我招手笑,巧笑倩兮道:「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她吩咐朝煙夕嵐捧著水壺下去,過來拉我的袖子。「昨晚被腹中這小皮猴子倒騰了一夜,沒睡安穩。這才醒得早了。你呢?這才剛過五更呢,平日里你這時候才起的。」

「這才好呢,可見娃娃健康得很,到時候生下來一定是個調皮搗蛋不安生的主兒。」我玩笑幾句,方才鄭重斂容,「芍姐姐,今日我來,除了看看你和孩子安好外,有個主意必須和你說說。」

她見我不復淺笑,便知出了事,有些不大安穩地咬了咬唇:「你說吧,出什麼事兒啦?」

「芍姐姐,蕖兒現在身份尷尬,對外說是我南陵舒家的嫡女,我的親妹妹,無人敢小瞧了去。可到底是白家的骨血,白伯父當然不希望女兒背負上舒氏的名號苟活。她和疏清不一樣,疏清身在後宮,身不由己。我很抱歉——這麼做本不是我的初衷,所以我——」

「雲意,又說這話!父親知道你為蕖兒打算了恁多,他又怎麼會因為這事兒而難過。蕖兒現在一切安好,都是你護著她,照顧著她。你這麼說,也不怕叫我傷心。」

「芍姐姐,蕖兒現在安好,可以後卻未必。」

她眸中疑色漸深:「可是為了前幾日上貢的事兒?」

「是。」

「又怎麼會?湯氏倒台,皇上又晉了你為從三品,這、這可有什麼不妥?」

「芍姐姐,這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你可別嚇我。」

「姐姐,下月你的生辰到了,還求皇後娘娘做主,讓舒氏雲霏做你的義妹,入住襄王府。從此服侍你的身孕,直到王爺歸來吧。」

舒雲霏,白蕖,兩個截然不同的稱謂之間,其實也沒有隔著一道鴻溝。

她愣愣地看我,彷彿是覺得不可思議般,眼眸中有分明的懼色。「雲意……」

「姐姐好生養胎就好,其他不必管了。」我輕輕下拜,「雲意告退。」我轉首步出葳蕤居,繼而跨出襄王府的大門。牽來清鳴,縱馬狂奔回清雅堂。悄悄溜進了裡屋,裝作還在睡夢中。

我聽見誰悄悄拉開我的房門。是一個熟悉的女聲:「蕖姐姐,我就說姐姐睡得好好的嘛。你昨晚也沒安睡好,還是快回去歇著吧,我來看著姐姐好了。」

另一顯年長些的少女聲音道:「……我總有些不放心姐姐。」

「蕖姐姐,姐姐還沒醒呢,咱們先回去吧。」

「也好。」

兩個少女的聲色由重減輕,腳步聲亦開始遠去,逐漸消失不聞。

……

我裝著才晨起的樣子,整理了妝容——或許,只有精緻描摹的完美皮囊才能掩蓋裡子的破落不堪吧。佳人曉起出蘭房,折來海棠對紅妝。我妝給誰看呢?自然不是笑侃佳人不如花窈窕的郎君。

我尋思著再過八九日就是芍姐姐生辰,一大早漫步著去了牡丹街。

這兒不比棋盤街物什廉價,往來者良莠不齊。東西都是上好的。尤其香梅軒的絹花和翰墨館的紙墨筆硯,都是我和白蕖平日里最愛來挑選賞玩的。

我不願意拿一些珠寶古玩,胭脂水粉的敷衍她,只是向店家要了些細竹篾,花絨之類的,回了堂好做我在天界最為擅長的攢花。去歲替白蕖做的攢花枝鐲子已經舊了,順道也可替她再做一個。

我憂心忡忡地回了清雅堂,就此在編織的日子裡既期待又恐懼地等待著芍姐姐生辰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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