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樹園
六月九號的清晨，旭日東初，晨風爽朗，碧空萬里。
方親宇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飯，方親宇夾了幾根鹹菜，嚼了幾下卻是吃到了辣椒，只覺得辣得難受，忙大口地咬了幾下饅頭，又咬得太急，一下子噎住，剛想喝水，卻聽見自家的鐵門一陣響動。
他噎得實在難受，便想著先去喝水然後再去看看是不是來人了。
方父見他沒有出屋去看是否來人，撂下筷子道：「來人了不知道去看看嗎？」他的語氣除了責備還夾帶著些許無奈。
「方叔，方嬸！」辛嵐邁步進屋，「吃飯呢？」
方父見到是辛嵐，笑道：「辛嵐吃了嗎？」
「吃了，小親呢？」
「廚房呢。」
辛嵐向廚房掃了一眼，道：「叔，昨天老師通知，今天晚上六點，全體同學在學校集合。我想讓小親陪我去剪剪頭。」說著，他撓了撓自己留了兩個月的頭髮。
「去吧。」方父將碗里最後一口粥倒進嘴裡，對方母道，「我去工地了，你一會給他點錢，讓他也拾掇拾掇，別讓同學笑話。」
方親宇喝了幾大口水，將梗在喉嚨里的饅頭咽下去，走出廚房，看見父親正套著衣服向外走去。
方母將碗疊在一起，道：「吃完了嗎？」
方親宇摸了摸肚子，猶豫地點點頭，走到桌旁伸手去揀碗筷。
「不用你收拾，去陪辛嵐坐著吧。」
方親宇縮手。
辛嵐笑著站起身，道：「不用，不用。嬸兒，我幫你揀吧。」
方親宇縮回的手又伸了出來，端起粥盆，向廚房走去。
收拾完了桌子，方母拿著抹布擦了擦手道:「穿前段時間給你買的那套運動服去。」說完又從褲兜掏出一小打皺皺巴巴的紙幣，抻出一張綠色的遞給方親宇。
「一會兒我也去服裝廠了，門鎖好，鑰匙還放在花盆底下，中午願意回來吃就自己回來整點，不願意回來吃就和辛嵐在外面吃。」
方母走後，方親宇打開衣櫃去換衣服。
「小親，手怎麼了？」辛嵐眼尖，看到方親宇手上的傷。
方親宇也不避人，脫著褲子道：「沒事兒。喵姐姐回你了嗎，她考的怎麼樣？」方親宇換上褲兜旁印著ERKE的灰色運動褲。
「回了，我沒問考的怎麼樣，和她約好了，咱們下午去公園，還有老賈（本故事中讀gu，不是jia）和許菁顏。」
方親宇套上一件胸口印著X的灰色運動上衣，臉上露出笑容，道：「走吧。」
二人背著書包，鎖好門，出了衚衕，朝著學校走去。
高考過後，十中周邊冷清不少，之前早晨各式各樣的的小吃都不見了，周圍的店鋪也沒幾家開門。
辛嵐帶著方親宇來到一家名為「藝龍美髮」的理髮店，這是他最常來的一家理髮店。
方親宇看著捲簾門上的字道:「暫時停業了，換一家吧。」
「等會，我給龍哥打個電話。」辛嵐掏出手機，「蟲哥，起了沒，店門口都排一大溜了，你再不來我就都領走了。」
電話那頭傳來怒罵聲：「小崽子！一會兒我要是看不到人，今天就把你剃成禿子！」
辛嵐悻悻地撂下手機，道：「馬上就來。」
沒過一會兒，飛機頭黃劉海兒、胳膊上紋著一朵花的龍哥騎著電動車來到店前，大著嗓門喊道：「人呢！」
「龍哥。」辛嵐接過龍哥扔過來的鑰匙，轉身去開捲簾門。
「剛才不還叫蟲哥嗎？」龍哥踢了辛嵐屁股一腳，並沒用力。
辛嵐捂著屁股，裝著很疼的樣子，笑嘻嘻的也不回話，輕車熟路地進到店中將電源打開，麻利地燒水洗頭。
「我看你和我理髮得了！業務挺熟練的嘛。」龍哥掏出一支煙，點燃。
方親宇看到龍哥掏出火機的時候就微微皺眉，看了看正在燒水的辛嵐，老老實實地坐好。
龍哥陶醉地將最後一口煙吸入肺中，然後緩緩吐出，對方親宇道：「小親，過來，先給你剪。」
「六毫米卡尺。」
龍哥為他繫上圍布，道：「都畢業了還剪什麼卡尺？今天給你換個小炮。」
「不要，還是卡尺。」
「你的腦袋剪個炮頭好看！」
「不好看，不像好人！」方親宇看向辛嵐，眼神中露出求助。
辛嵐試了試水溫，道：「還是給他剪卡尺吧，要不回家他又該挨罵了。」
龍哥在推子上套上卡尺，咕噥道：「卡尺就像好人了？像剛出來的。」
五分鐘后，方親宇心滿意足地看著鏡子中只剩一層青茬的腦袋，前去洗頭。將頭髮茬清洗乾淨，拿著毛巾剛要擦時，突然聽到辛嵐的怒吼聲。
「老蟲！這可是我留了兩個月的頭髮！」
方親宇忙看去，只見辛嵐的頭髮被龍哥用卡尺剃掉一大塊。
龍哥陪笑道：「沒事兒，沒事兒！能改，能改！」
片刻后，辛嵐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彈了彈向左斜的劉海，贊道：「龍哥的手藝可以嘛！」
「乾淨利索，還有點文藝范兒，非常適合你勾搭小姑涼。」龍哥得意道。
「可別亂說話，我可是對我家妙依忠心不二的！」
龍哥瞥了一眼方親宇，笑道：「再忠心不二你還能有那小子忠心嗎？」
「那能一樣嗎？」
「行了，」龍哥打了一個哈欠道，「趕緊滾蛋吧，好不容易能休息幾天，關了門，我再回家睡一會兒。」
辛嵐與龍哥作別，帶著方親宇出了藝龍。
「咱們去哪？」方親宇摸著腦袋問道。
「玉樹園！」
「去那兒幹嘛？」
「畢業了，給你喵姐姐買個禮物。」
方親宇驚訝道：「那兒的東西都很貴的！」
辛嵐摸摸褲兜，「我媽給了我五百。」
「那麼多！」
辛嵐看著方親宇吃驚的表情，道：「忘了和你說了，我明天就要去樹洞出版社做兼職，一個月兩千。我媽說這五百算是借我的，等發了工資要還的。」
「你怎麼找到的？」
「那個羊啊，他是出版社的主編啊。」
方親宇頓時反應過來，辛嵐以前和他說過羊這個網友。
他將手插入上衣兜，摸了摸兜里的非智能機。心想著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有一部智能手機，也可能在網路上結交朋友。
「你媽也是真摳門，就給你五十塊。」
方親宇又摸了摸口袋中那張綠色的票子。
「你說你這是圖啥呢？你要是和他們坦白你的成績，他們絕對樂開花，你想要啥他們還不就得給。」
方親宇在他的父母眼裡一直是下等生，成績也就稍稍比辛嵐強點，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方親宇的成績其實非常好，當然除了英語這一科，英語他是真的不好。
雖然英語不好，但他在班裡還是名列前茅的。
方親宇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道：「他們在乎的是我的成績，而不是我，考好了一個樣，考不好又是一個樣。我要是告訴他們我的成績，萬一哪次沒考好怎麼辦？」
辛嵐咂咂嘴，沒有反駁，因為方親宇說的確實是實情。方父方母確實非常在意方親宇的成績、名次。農村出來的窮苦人家要想改變未來的生活，大多數都將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方父方母也是一樣。
方親宇以前就是中等生的水平，但是有一次考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那次方父方母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和他們說過自己真實的成績，為此他甚至每次考試過後都會去印假成績單，故意將自己的名次往下移。
嗡嗡——
辛嵐的手機震動，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道：「老賈都到玉樹園了。」
「他怎麼也去了？」
「他也要買禮物送給許菁顏，小親，你有沒有想送誰禮物？」
方親宇摸了摸兜中綠票子，想了半天，低聲道了一句沒有。
「趙姝陽……」
方親宇臉騰地紅了。
「……你不想送她禮物嗎？」
方親宇搖了搖頭。
「那天我看她還給你買奶茶了呢。」辛嵐看向方親宇發紅的耳朵，發現方親宇的耳朵更紅了。
「裝奶茶的袋子里好像還放著紙條。」他壞笑地看向方親宇。
方親宇急道：「她那是為了感謝我她給我講數學題，不是，是感謝我給她講題。」
「是嗎？妙依可告訴我那紙條上寫了什麼。」
「喵姐姐才不會呢？你說，那紙條上寫了什麼？」
「我偏不說！」辛嵐一臉壞笑。
「你忽悠我，喵姐姐才不會告訴你呢！」
「宇，馬上就要畢業了……」
「啊！喵姐姐怎麼告訴你了！」
二人嬉鬧著，朝著玉樹園走去。
玉樹園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地如其名，在這個商業圈中心的廣場上有一株高大的青玉色的銅樹，銅樹的樹腰上是一個可以容下一人的大洞。
辛嵐和方親宇來到玉樹園，朝著銅樹走去，離著很遠就看見一個大個兒站在樹下東張西望。
「老賈！」辛嵐叫道。
賈一鳴聽見辛嵐的聲音，朝他走去，對於老gu這個稱呼，他早就習以為常。
他是高二才轉到十中的，直接進了十九班這個文科重點班，老師在向同學們介紹他的時候將jia讀成了gu，從那以後所有人都叫他gu一鳴或是老gu。
「你倆可真慢！我都等二十多分鐘了！」老賈道。
辛嵐笑道：「誰叫你來這麼早了！」
「帶了多少錢？」辛嵐問道。
老賈比了一個八的手勢道：「夠不？」
「夠了，夠了，你想給許菁顏買什麼？」
「沒想好呢，逛逛再說。」
將近中午，辛嵐、老賈終於買好了禮物。
辛嵐為吳妙依買了一套襦裙；老賈訂做了兩枚刻著名字的戒指，放在印著他和許菁顏照片的套娃里；方親宇則買了一個玉環腰佩漸變紫色的冰絲流蘇。
「窮了，窮了！」辛嵐叫道，「還好夠吃一頓飯的，叫她們倆出來一起吃個飯，之後咱們去公園玩。」
老賈和方親宇同意了他的決定。辛嵐和老賈掏出手機，聯繫著吳妙依和許菁顏，定好了地方，帶著方親宇出了玉樹園，朝著約定好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