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缺心
「你又何必再為我這一個廢人,而得罪於整個佛教呢?」無支祁的聲音中充滿了深深的自嘲。
是的,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他的一身法力,都已經消去,而且因為年少輕狂而使得身上罪孽亦是深重非常,誰還願意再去救這一個毫無價值的人。
這或許,亦是那烏巢能夠不再與袁洪死斗,而能捨棄無支祁的原因吧,因為無支祁已經是一個廢物了。廢物是沒有任何可利用價值的,是不需要再顧忌的。
「已經得罪了,更何況,以後只會得罪的更深,現在已經無所謂得不得罪了。」
對於西方佛教,袁洪倒是無所謂與得不得罪,反正,以後要得罪他們的地方多了去了,現在先打點預防針,倒也不在乎這一點上。
「你且告訴我,我當如何才能救你脫困。」
「沒有用的,我若去掉身上這一身禁錮,怕是立刻就會魂飛魄散了。」
「為什麼?」今天,或許是袁洪問為什麼最多的一天吧。但是,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一代大妖,特別是像無支祁這種曾經達到過大羅金仙境的大妖,便就算是身死,其肉身亦是能千百年而不朽的。
「因為我已無心。」平淡的聲音里,充滿著淡淡的悲傷,可是,這其中所包含的那一份執著與恨念,卻是如此的突兀而讓人不寒而慄。
一個妖,若沒有了心臟,便等於是沒有了妖府,因為妖族的心臟就是他們的妖府。而沒有了妖府的妖,便沒有了內丹,沒有內丹的妖,甚至於還不如一隻野獸,可是,因為他們曾經是一代大妖的原故,肉聲堅固,卻又不會如此簡單的死去。
便只如此時的無支祁一般,經過千百年後,他甚至於能看到自己漸漸的變得枯瘦蒼老,直到他凋零死去,一身骨肉全部消融於天地間,再然後,便是他靈魂。
這一種刑罰,甚至於比讓人直接打入輪迴地獄還來得痛苦萬分。這卻是需要到得什麼樣一種仇恨,才會把敵人置於此種痛苦之中。
「告訴我禁制在哪,我先幫你解開,我們出去再說。」
輕搖了搖頭,卻見得無支祁卻就這般自己站直了身子,那因為多少年而沒有活動過的骨架,此刻,卻只如那許多年沒用而不曾上過潤滑油的機器般,無支祁艱難地戰起了身來。
可能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運動,也可能是因為他那一雙腿實在是瘦得驚人而支撐不住上半身那高大的骨架吧,當無支祁輕貼著牆角而站起身來的時候,卻在突兀間,又猛然一個跟斗,而栽倒在地上。
「不用拉我,相信我,我無支祁能站起來。。。」
輕推開袁洪那伸過來的雙手,無支祁卻再一次以雙手而撐在地上,艱難的撐起上半身。再然後是伸縮小腿,再然後是大腿。。。
倒下,再站起來,再倒下,再艱難的站起來。
彷彿,只是為了訓練這一個無謂的動作般,無支祁,卻就這般,一遍一遍。。。。
直到他自己能完全站起來的時候。。。
「我說過,我自己能站起來的。」那因為失去了血肉的滋潤而早已乾癟下去的臉頰,此刻,卻綻放出如此一個美麗的笑容出來。
這是一份屬於自信,屬於自強,更是屬於他無支祁的自傲笑容。
有些艱難的抬起頭來,看著頭頂上那幽幽的水幕,卻是顯得頗有些無奈的對袁洪笑道:「這三千里水路,卻需你來帶我上去了。」
「我未曾幫你解開過禁制,出得這洞府,你沒有問題吧。」袁洪終究是有些不放心於無支祁,所以只能再仔細的問一問。
「我的禁制早已被人拿去,又何需再解。」
是啊,妖族的妖府,便是妖族的最大禁制,若沒有了妖府,便只能等得生老病死。又何需再有其它。
「小心,我扶你上去。。」輕搭過無支祁的肩膀,掐了個避水訣,將一縱身,悠忽間,袁洪便與那無支祁同時出現在了太白峰頂上。
「大哥。。。」
「大哥。。。。」
身後七妖,見得袁洪上得來,皆是起聲相立於一側。
見得金大升他們都在,袁洪,便隨口問道:「可曾見得有佛門哪位大能來此?」
卻是袁洪擔心打了那烏巢禪師后,又要去地下救那無支祁,而西方教不允的話,搬得來救兵,卻是個麻煩。
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金大升撅著張牛嘴輕哼哼道:「若是有哪位佛門大能來此,俺們兄弟哪還有心思在這曬太陽賞風景呢,早幹起來了。。」
「你這潑牛。。。。今日且不與你計較,我們先走了再說。」揚起手來,便欲拉過那無支祁閃人。
只是當袁洪回過頭去時,卻不由得大吃一驚,怎見得那無支祁,原本在那水府之下,雖然看起來像是個耄耄老者,但至少他還有口氣,可是,就這一會兒,卻就見得這無支祁滿身已經泛起一片死灰之色。
「無支祁。。兄弟。。。你這是怎麼了?」見得無支祁突然如此,袁洪不由大急,連忙以手抵住他背,緩緩地度過一口靈氣過去。只是,這一口靈氣,在無支祁體內,卻突然之間,只如那漏底的木桶般,轉眼間,便沒了蹤影。
正待袁洪想著再輸一口靈氣時,卻見得那無支祁輕搖了搖頭,有些艱難地擋住袁洪的雙手,有些艱難地笑道:「六千九百二十一年九個月零九天,呵,我卻清楚記得,近七千年,直至今日方才見到這陽光,兄弟,謝謝你了。」
「不要說謝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看著眼前的無支祁,他的生命氣息,正在一點點的減弱,袁洪那堅強的心,終於是在慢慢的崩潰。
一旁的吳龍,看著眼前那已經如一片枯葉般的無支祁,不由輕嘆了聲道:「大哥,還是先把他放那井裡頭去吧。」他本意卻只是想著把這無支祁給放回地下,也好能讓他保住性命,畢竟,他在那底下可是窩了六七千年,到現在一上來才生命力狂降的。
或許,在那井底之下,這無支祁能有什麼保命的方法也不一定。
只是,袁洪卻是誤會了吳龍的意思,他只當那吳龍是想著讓袁洪把無支祁放進那井裡也好讓他入土為安。
「不。。不會這樣,一定還有辦法的。。。無支祁,你告訴我,可還有什麼辦法能救你?」此時的袁洪,已經雙眼變得一片血紅,他已經處在了狂暴的邊緣。
「尋回我的妖府就好。。。」虛弱的聲音,卻已經有些讓人聽不真切,這其中在說些什麼。
想他無支祁一個絕世大妖,沒了妖府,便只如一隻普通的靈獸般,再也不能修行,卻只能等著歲月來磨盡他所有的生命,可是,他卻硬是靠著妖體這一副血肉之軀,硬生生的撐了這七千年。
到得如今,他早已是油燈盡枯的地步了,若不是他本屬水性,能吸食那淮河井底的一絲絲水靈之力的話,怕他早已是死了多時了。
到得如今,他一脫去那井源,這死氣,便瞬間爬滿了他整個心神之間。暮暮靄靄間,卻已是一片死沉之色。
「心。。你要水屬性的心。。。」腦海中,卻正在急劇地轉動著,驀然間,卻見得那袁洪雙眼處一陣精光爆閃而出,卻是連忙問那無支祁道:「當年與你同封鎮於此的那一頭惡蛟,現卻還在何處?」
卻是袁洪突然之間想到,那蛟,亦屬水性,而且僅比之龍要差上一點點而已,可比之這世間水裡諸靈物,卻是要強上許多,以他之心臟暫時用來頂替一下與了無支祁,應是能有用的。
「當年他是被鎮壓在那間臨濟寺下面,這已是過去了六七千年卻是不知道了。」
「二弟,三弟,你們數人輪流給無支祁度些靈氣與他,我去去就來。」輕輕地讓無支祁坐於地上,袁洪卻是仰天一聲長吼,頓時只聽得一陣噼啪做響間,袁洪,卻已經是使了一個法天相地的神通,現出了本體通臂猿猴來。
此時的袁洪身高足有百丈大小,卻見得這一頭巨猿,輕抬起手上的那一根風雷棍,抖手便往前頭那臨濟寺砸去。
果然,那臨濟寺內有那佛門大陣護持著,此時,受到周遭靈氣波動,那一片廟宇,卻亦是暴閃出絲絲眩目佛光來。金光燦爛間,卻是把整個臨濟寺給護在了那一片佛光之內。
只是奈何,這臨濟寺內修為最高的烏巢禪師此時已經被袁洪給打傷自不知道尋了哪個地頭療傷去了。剩下臨濟寺里大貓小貓三兩隻,而袁洪這會又是一身法力神通全開,試問,就這一間靠死陣護持著的廟宇又如何能頂得住。
轟然間,一棍下去,只欲讓這桐柏山亦是要從中裂了開來。